假凤虚凰-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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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念想起陆子宸说赵霁能避蛊毒的事,怨自个儿这几日记性差,此前无人时竟忘了问,扯扯身边人的衣袖,悄声道:“你跟我来,有事问你。”
赵霁正要答好,淳于安先面朝众人朗声说:“师妹和小师弟还未到,就先不等他们了,请诸位随我进去见家师。”
他请陈抟和蓝奉蝶先行,商荣不便开溜,只好和赵霁一道随长辈走向木屋。靠近门口,众人几乎同时闻到血腥,陈抟惊愕地看一眼蓝奉蝶,见他一脚揣开门板,先行抢入。淳于安踩着他的影子跟进,即刻失声惨叫:“师父!”
其余人鱼贯而入,屋内血腥浓烈,宇文渊瘫在正对屋门的太师椅上,一把匕首端端插在心脏的位置,脸色乌青,嘴角一缕黑血爬过下巴,在座椅边缘和地上留下失足坠落的痕迹。
“师父啊!”
淳于安眼见恩师惨死,悲痛张皇地扑上去,商荣见地板上留有沾了泥巴的湿脚印,忙大声喝喊:“诸位都别动,地上的脚印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经他提醒,淳于安急忙飞跳至一旁,陈抟和蓝奉蝶也施展轻功跃向两边,小心保护现场痕迹。
苗素弯腰用手指沾了沾脚印上的泥,说此人刚走不久。脚印直通后窗,商荣赵霁前去追赶,脚印向南延伸四五十丈,消失在屋后的池塘边,那凶手定是凫水逃遁了。
正当他们将要折返,北面远远传来陆子宸的呼喊声:“师姐!师姐!你在哪儿啊!师姐!”
叫声水浪般荡悠悠飘浮,离此少说一二里地,好像就在陆子宸的居所一带。
屋内人也听得清晰,淳于安忽然闪到后窗前冲师徒俩大叫:“请二位少侠速去带我小师弟过来,家师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商荣赵霁闻声而动,飞云掣电奔向北方。陆子宸的叫声已停,他们到了预估地点八方搜寻,找了半晌才在林子里撞见,陆子宸走路跌跌撞撞,衣服鞋袜沾满泥泞,像经过极匆忙的奔跑。
“陆先生,你这是打哪儿来啊?怎么弄成这副狼狈相?”
“我就在这附近的林子里,方才追赶贺兰师姐,不小心摔了几跤。”
陆子宸汗出如浆,态度却很自然,商荣想到淳于安的吩咐,暂不告诉他宇文渊的死讯,语气平常地试探:“尊师昨儿叫我们午时去他的住处,先生为何迟到了?”
陆子宸的镇静现出一条褶皱,强笑道:“我听这林子里鸟叫悦耳,站着欣赏了一会儿,贺兰师姐突然出现,说要跟我玩捉迷藏,我追不上她,跟着她乱跑一气,就搞成了这个模样。”
赵霁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假,估计真与凶案有关,挽住他的手,其实用了禁锢的手法,皮笑肉不笑说:“你玩够了就跟我们走吧,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陆子宸被他拖拽飙行,片刻来到落梅居。
淳于安已命人将宇文渊的尸首抬至屋外,贺兰雪也已到场,正跪在遗体前哀哀痛嚎,见了陆子宸两眼红得滴血,立刻冲上来厮打。
“杀千刀的恶贼,还我师父命来!”
陆子宸脸色白得犹如新粉刷的墙壁,哆嗦道:“师父怎么了?谁害死他老人家的?”
淳于安铁青着脸走来,将一柄匕首递到他眼前,这匕首刚从宇文渊胸前拔出,莹白如玉的刀刃上血迹未干,乌木刀柄刻有三个字“陆子宸”。
匕首的刀身是血魂玉打磨成的,沾了血肉就会长在一起,轻易拔不出来。须得转动刀柄顶端的圆扭,左右各两次,让装在刀柄里的水银灌入刀身,吸附力才会消失。最初陈抟去拔,拽动了宇文渊的尸体,怕损坏遗体不敢太用力,还是淳于安启动刀柄上的机扩才拔、出来。如此神奇的匕首无双无对,也是其他人伪造不来的。
“这把匕首是去年师父送给你的,你平日时刻不离身,常常拿出来把玩,我还当你感念师父的恩情,谁知你竟用他送你的武器杀了他!”
贺兰雪的控诉字字泣血,好似乱刀箭雨刺中淳于安身上每个毛孔,他汗流得更多,脸色由白转青,嘴巴惊风似的抽搐几下,激动高喊:“我没有!我没有杀师父!”
“那这匕首是怎么回事!?”
淳于安将刀尖朝他眉心递了递,恨不得当场刺下去。
陆子宸惧极哭丧:“这匕首我丢了两天了,怕师父知道生气,不敢跟人说。定是被凶手偷去,行凶以后嫁祸于我!”
“你还狡辩,我先撕烂你的嘴!”
贺兰雪扬手两记耳光,陆子宸两边脸上出现一对翅膀状的掌印,而他此时的表情就像惊弓之鸟。
凶器固然是有利证据,但陈抟对陆子宸的能力表示怀疑,宇文渊再不济也是昔年的绝顶高手,即便病入膏肓,恐怕也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轻易杀害的,还得慎重调查才是。看贺兰雪情绪激动,便出言劝阻:“贺兰姑娘莫急,屋里还留有凶手的脚印,先比对一下看是不是陆先生留下的。”
淳于安想必和陈抟持同样想法,即命矮奴扒下陆子宸的鞋拿去与地板上的痕迹对照。
经查看,鞋子长短大小都与足印对得上,陆子宸的嫌疑又放大了一倍。
“不!天底下多的是同尺寸的脚,你们不能凭这个就断定我是凶手!”
陆子宸疯了似的大吼大叫,青脸转为红脸,爬出一条条蠕动的筋脉。
贺兰雪用巴掌治他的疯病,打得他鼻血从两行化作一片,恶狠狠道:“你还有脸喊冤,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大家都到了就你不在?!”
听了她的话,陆子宸醍醐灌顶地醒悟了,又惊又怒瞪着她:“我明白了,是你这婆娘使的奸计!刚刚在西面小树林里吓唬我,害我迟到,好诬陷我杀了师父,你好毒的伎俩!”
“还敢血口喷人,我先杀了你!”
贺兰雪三尸暴跳,夺下淳于安手中的匕首刺向陆子宸,想是气昏了头,准头竟现偏差,第一下被陆子宸躲过,再出手又教蓝奉蝶擒住手腕。
“先等等,此事有古怪。”
蓝奉蝶沉静的目光仿佛冰盖封锁急流,镇住贺兰雪后轻轻移向陆子宸。
“刚才我们在屋里听到陆先生的叫喊声,声音距此一里开外,而我们进入木屋时那凶手刚走不久,陆先生不会武功,脚力不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出那么远的距离。我想还是先仔细问清楚,他在案发时都干了什么。”
陆子宸岂不知他是来为自己伸冤的?跳脚哭嚷:“还是蓝教主英明,我本来顾及同门情谊和自身颜面不忍说出这些丑事,但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许多了。”
使劲指一指贺兰雪,恨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女人生性淫、荡,从我入门起就多方勾引,我陆子宸不敢以君子自居,却也做不出败坏门风的下作事,一直百般回绝,想是逆了她的意,让她起了杀心。刚才迟到的原因是当时我正在树林里与一位女子幽会,那女子是位江湖游侠,名叫红樱,与我相好年余,时常偷偷潜入清音阁找我。她爱穿红衣红裙,轻功尤其高明,前夜赵少侠看到的红衣女鬼就是她。我怕师父误会她是不灭宗的奸细,对其不利,劝她先到外面躲一阵子,话说到一半,这婆娘突然出现,说我与敌私通,要到师父跟前告状。我一时间慌极了,叫红樱快跑,然后拼命追这婆娘,求她别说出去。她勾着我跑来跑去,最后一忽而不见了,我又漫转着找了她许久,后来便遇见了商少侠和赵少侠。”
贺兰雪气得变貌变色,连骂他胡说,陆子宸不怕她打断,坚持一口气讲完,向淳于安求告:“大师兄,师父的死定是她一手策划的,你常在外面不知道,贺兰雪早恨透了师父,一心想杀死他老人家。”
迷阵一个接一个,淳于安有些错愕。
“此话怎讲?”
陆子宸再无顾虑地朝贺兰雪释放蝎眼蛇口。
“她恨师父常年逼、奸她,骂师父是无德老畜生,早晚要杀了他。”
大言耸听,几位客人都怔愣变色,独商荣有过亲身经历,率先信了这件骇闻。
贺兰雪花容扭曲,癫狂战栗,拼命朝陆子宸扑击,陆子宸灵敏地躲到陈抟身后,继续为自己辩护。
“我和红樱姑娘才在林中相见,那边地上还留有我们的脚印,不信我领你们去看!”
恩师遇害,真凶不明,案情容不得半点马虎。淳于安亲手制住贺兰雪,仍请商荣赵霁挟住陆子宸,一行人飞驰来到他说的树林。
这林子平时人迹罕至,昨夜一场豪雨,泥地上的旧痕都被冲刷殆尽,若有脚印留下,必是今天上半日的。
“你们看,就在这儿!”
陆子宸指着一处空地,兴奋得如同发现宝藏。
众人小心靠近,见那里果有一片新鲜足迹,形状一大一小,大的应是陆子宸的,小的那个不足五寸,小巧玲珑,确是女子的鞋码。
“红樱和我在这儿聊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然后那淫、妇就出现了!”
他指着左上方的树丫说贺兰雪当时就站在那棵树上威胁他,随后又从树上跑开了。
淳于安暂时收下他的辩白和证据,转而质问贺兰雪:“师妹,今天你为何也迟到了?师父死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贺兰雪的目光像抖松了的雪团,落下一些慌惚的碎渣。
“我在房内梳妆,想到今日场合隆重,正该精心打扮,一上午都在挑衣裳,不知不觉误了时辰。”
“谁能证明你在房里?”
“这可不巧,谷中没有女仆,我的居所向来无人,进出都没人瞧见。”
“那小师弟说刚才你和他在这里见过面,可有其事?”
“那都是他胡说的!我从未来过这里,更没见过他说的那个红衣女子!”
两种说辞,只有一方连接真相,甄别判断须得慎之又慎。
淳于安点住贺兰雪穴道,命人将她和陆子宸分别押入清音阁看管,回头置办师父的后事。他和其余人回来落梅居时,苗素已先一步返回,正蹲在宇文渊的尸体旁查看,见了他们将宇文渊的右手轻轻放回到他身侧,脸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悲伤的根须。
赵霁早知这丫头狠心,才和宇文渊做了四年师徒,又非常来常往,这冷酷态度很符合她的性格,上前招呼:“又轮到你这位女诸葛出山断案了,快分析分析,那对男女谁是真正的凶手?”
苗素双肩微微一耸,笑道:“真抱歉,这事我一时管不了。”
“为什么?”
“我伤心师父,心魂迷乱,想不了别的事。”
“骗谁呢,你哪里像伤心的样子,平时那么爱管闲事,这次却突然回避,肯定有文章。”
“哼,随你怎么猜,反正这两天我是不会插手案子的。先让你那聪明的师父帮忙瞧瞧吧,我想他会有主意的。”
商荣见苗素故弄玄虚,料来必有额外发现,他看了目前所有的证据,已找到不少疑点。这些疑点构成错综复杂的棋局,缺口有好几个,在不同的地方落子将开启不同的局面,万一选错突破口,恐会导致失败。
举棋不定中,苗素走来搭住他的肩头耳语,赵霁挖通了耳朵偷听,听她说了四个字。
“将计就计”
第113章 乐魔之取证
宇文渊的灵堂就设在清音阁,灵堂搭好后由淳于安主持在棺材前对两名嫌犯进行了第二轮审问。这次问了一些细节,比如那红樱的身份背景,往常进出山谷的具体时间,陆子宸对答如流,绝无丝毫谬误。
商荣趁冷场的间隙问他:“那把匕首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陆子宸仔细回忆道:“就是你们来的前一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丢的,明明揣在身上,突然就不见了。”
“你平时用它杀过人或动物吗?”
“没有,我胆小不敢杀生,师父也经常告诫我修习音乐者不可妄动杀念,那把刀我都是当护身符带着的,也没机会使用。”
“那你知道匕首上有机关么?”
“……这个……”
见他情状茫然,淳于安出面解释:“那匕首是我早年从外间得来,当做宝物献给师父的,当时身在远方,托一位朋友帮忙捎带,忘记跟师父提机关的事,只说是极锋利的好刀,见血即死,他老人家大概也不清楚刀里的奥妙。”
商荣解开一个关键点,不再发问了,陆子宸和贺兰雪也被重新押回楼上,接下来长辈们在堂前议事,赵霁在楼外守着静坐冥思的小师父,好动的他闲得浑身发痒,赶赶蚊子,玩玩蚂蚁,就是不敢弄出声响打断商荣的思路。
不久,商荣睁开眼睛,视野里立刻挤入徒弟的大头。
“怎么样,知道该从哪里查起了吗?”
他遇事总是一副难成大事的猴急嘴脸,商荣预感若干年后自己回顾人生,最大的败笔可能就是收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想着便不禁泄气,叫他退后一步站直说话。
“干嘛突然摆师父的谱,我做了什么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