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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同归-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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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追识趣离开,走得悄无声息。
    院外下人与护院亦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无人看自家大少爷抱着大少奶奶,一路回了主院。
    当然,大少奶奶只是心里想想,并不敢真的叫出来。
    毕竟是武林第一的温婉贤淑,漫天撒起不举药来,没几个人能躲过。
    只有阿六一人还在关心食金兽到底有没有被抓回来,扯了一个暗卫过来问。
    “大少爷原想去抓的,可后来陆前辈赶来说是冥月墓中事,只管交给他解决,大少爷又着急回来看谷主,便没有再追下去。”暗卫道,“后来陆前辈一路去了黑茅谷。”
    “是吗?”阿六心思活络,道过谢后偷摸溜去陆追那头看了眼,觉得爹一时半会应当也不会有事找自己,便兴高采烈扛起金环大刀,也一道去了黑茅谷。

☆、第93章 【过年番外】相思知不知

小提示:按照多年惯例,过年插播一个应景的番外,不影响前后文,下一章再更正文。
    时间点是陆追受伤后,被赵大当家救回朝暮崖的第一个除夕前夜。
    【过年番外】相思知不知
    即便是再贫穷荒凉的地界,到了年关,也会变得比平时热闹上几分。刚进腊月,苍茫城的街上就挤满了小商小贩,卖吃食的,卖对联的,还有外乡来的小货郎,担子里挑着花花绿绿的头绳米分匣,生意极为红火。
    陆追其实挺爱凑这种热闹。
    或许是因为在冥月墓的童年太过寂静,后来回到飞柳城,家里又不再似先前那般兴旺,偌大的陆府中连家丁也极少有。所以他一直就喜欢过年,可以去街上逛,看看转糖人的,演皮影的,正月十五还能有一场焰火,同寻常人家的小孩一起挤在人群里头,看天边一次又一次绽放出华彩,笑着伸手欢呼。
    长大了,这习惯也一直未变。
    苍茫城的百姓只知朝暮崖是土匪窝,却不知里头都有些什么人,此时见到街上来了位文质彬彬的清雅公子,都以为是赶路的外乡客,纷纷笑着打招呼,问他可要投宿,可要吃饭,甚至还有街边点心铺子的老板,问他是否已经成了亲。
    “还没。”陆追答。
    老板喜上眉梢,赶忙递过来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上头淋满蜂蜜。
    陆追道谢之后咬了一口,又道:“不过有个心上人。”
    老板笑容凝结在脸上,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陆追一路捏着桂花糕,出城回了朝暮崖。
    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一群小弟正在踮着脚挂灯笼,旁边的人则是将大大的“福”字端端正正贴在山寨门口,红艳艳的,是陆追亲笔所书,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三当家名叫王俭,既是账房,也是教书先生,此时正在称赞:“二当家的字当真是写得好。”
    “这般红红火火的,才有年味。”陆追笑道,“看着就热闹喜庆。”
    贴完了“福”字,小弟又拿起对联,糊上浆糊就往柱子上拍,贴完还很得意洋洋,不高不低,位置正好,很牢靠。
    陆追:“……”
    王俭:“……”
    小弟收拾好浆糊,高高兴兴回了山寨,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宵夜可以吃。留下两位当家的站在风中,看着那倒着贴的对联,略凌乱。
    半晌后,陆追安慰:“或许是因为我这字写得太草,弟兄们才会看不清正反。”并不是三当家书教得不好。
    王俭无力摆手,目光苍凉,感觉自己白忙了一年。
    一路往住处走,到处都是红艳艳的春联,反正二当家写得多,不贴白不贴。酒肉香四处满溢,划拳声说笑声,闹到半夜也不会歇。
    陆追关上院门,替自己辟出一方安静的小天地。
    虽说在城中逛了整整一天,倒也不觉得累。桌上摆着精巧的酒壶与白瓷盏,他烫好杯子温了酒,刚自斟自饮了没几杯,却又有人敲门。
    “就知道你没睡。”赵越手里拎着酒坛子,“大过年的,就先舍了你那淡而无味的月露梨花吧,一道来喝几轮。”
    陆追道:“我不善饮酒。”
    “图个高兴罢了。”赵越揽着他的肩头,一道往外走,“弟兄们都聚在山头,酒要大碗喝才畅快,独自一人喝闷酒,心事只会越来越多。”
    陆追笑:“若我醉了呢?”
    “醉了就睡,睡醒了起来,正好吃明晚的年夜饭。”赵越道,“在自己家中,还怕我会趁醉将你卖了不成。”
    山道两旁,无数篝火正在熊熊燃烧,几乎将天也染亮半边。烤肉滋滋作响,撒上一把调料,香味便窜得到处都是,引得陆追也吞了吞口水。
    “大当家!”
    “二当家!”
    沿途小弟不断打招呼,陆追问:“王俭呢?”
    “怕是不敢来。”赵越笑道,“平日里都是他在管着教书识字,稍有错处便罚抄罚写,弟兄们憋了一年,都在等着今天好灌酒报仇,可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陆追也笑:“怪不得初来朝暮崖时,大当家不准我教书。”
    “教什么书。”赵越摇头,递给他一碗酒,“你不是读书人的性子。”
    陆追问:“什么才叫读书人的性子?”
    “实诚迂腐,老好人一个。”赵越道,“王俭那样的便是。”
    陆追又问:“那我呢?”
    “你心里的事情太多。”赵越道,“心事太多的人,做不得夫子先生。”
    陆追仰头饮下一碗酒。
    “好!”周围一群小弟鼓掌。
    陆追险些被呛到。
    赵越笑着替他拍了拍背,道:“今日我下山的时候,遇到了账房里的老钱。”
    陆追:“……”
    赵越道:“他当真是很想将女儿嫁给你。”
    陆追道:“若我没记错,他上个月想招去做女婿的人,是大当家。”
    赵越坦然道:“我不想成亲,所以他便换了目标。”
    陆追问:“为何不想成亲?”
    赵越答:“因为麻烦。”
    “遇到喜欢的人,便会想与他长相厮守,朝夕相处尚嫌不够,怎么会嫌麻烦。”陆追道,“将来大当家就会明白了。”
    赵越道:“听你这话,倒像是过来人一般。”
    陆追并没否认,只是又给自己满了一碗酒。
    辛辣入喉,愁绪也能驱散三分。眼前是旺盛的火堆,耳畔是哄笑与猜拳声,四处都是人影,这般热闹团圆的画面,是先前从未有过的,很世俗也很温暖,暖到能驱散冬日严寒,让血都变得烫起来。
    饮酒这回事,不醉没意思,酩酊大醉也没意思,只有将醉未醉,既不辜负眼前美景,又能将烦心事抛在脑后,才是最畅快的时候。
    后半夜时,赵越叫来小弟,将他送回了住处。
    醒酒汤是温热的,又酸又辣勾着芡,里头还有肉丝鸡蛋与木耳。陆追哭笑不得,这八成又是厨房李婶亲自掌勺——总是念叨自己太瘦,要碗阳春面里头能浇满牛肉,平日里更是恨不得在清汤里也加上泡饭,吃不完还要生气。
    不过滋味倒是不错。陆追将灯火拨亮,当成宵夜来吃。他其实也没喝太醉,回来的路上被风一吹,更是清醒了不少,一碗酸辣汤下肚,陆追满足地叹了口气,困意全无,索性去了后山温泉。
    负责看守的小弟询问再三,确定二当家的确没有喝醉,方才侧身放行,临离开时不放心,还要再对一句过年期间,三当家新换的接头暗语:“天增岁月人增寿。”
    陆追:“……”
    陆追道:“春满乾坤福满门。”
    小弟笑嘻嘻送来浴具,毕竟二当家是个细致斯文的人,回回泡温泉时连外头也能闻到药香。
    陆追靠在池璧上,乳白温热的水漫过胸膛,温度刚好。束在身后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散开,湿水后贴在身上,是乌黑而又泛着光泽的。
    朝暮崖的人将他养得很好。赵越,王俭,厨房的大婶,账房的老钱,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弟,每个人都对他很好。没有人追问他一身伤的来历,第一回见面,便炖汤的炖汤,请大夫的请大夫,连院子都挑最好最向阳的,还要栽上一片火风铃,开花时又红又香。待到将伤病养好了,就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每天都自在快活,无拘无束。
    陆追仰头靠在石柱上,这样逍遥的日子,应当过一辈子都不会腻。
    可他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将来。
    心与命既已系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总得得一个结果,方才能求个安心。
    陆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都没入了温泉里。
    身上轻薄纱衣浮在水面,像是一只蝴蝶。
    冥月墓中,红莲大殿。
    萧澜出了镜花阵,自己寻了处高地,靠坐在树上独自赏月吹风,酒囊中尚余半壶烈酒,可以暖身,也可以解忧。
    先前应当是没有来过这里的,可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熟悉。无论是天边的残月,或是耳畔的微风,似乎都在梦里出现过,而且除了自己,似乎还应该有一个人。
    那会是谁呢,萧澜想。
    记不清容貌,也记不清声音,只知道同他在一起时,自己整个人都是轻松的,不会有半分压力,不会猜疑算计,更不会有此时此刻,无端就暴躁起来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又或者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远处天边摇摇晃晃,突然就出现了无数昏黄的亮光,一点一点,一片一片,似是星辰连成银河,是城里的百姓在放孔明灯祈福。
    萧澜纵身跳到地上,策马出了山。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冥月墓中太冷太冰,也是生平第一次,主动想去城里,看看寻常人过年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定然不会像在墓中一样,沉默寂静,冰冷漆黑。
    城门口灯火通明,牌匾处也被缠上了红绸缎,守卫笑呵呵的,问他是不是来城里投奔亲戚,一听只是赶路的,又热心告诉他城里哪家客栈价钱最划算,明儿就是年三十,若是住对了店,还能免费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萧澜笑着道谢,牵马进了城。
    只隔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与冥月墓比起来,却像是两个世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小摊子咕嘟咕嘟煮着香甜的红豆汤,小娃娃们已经睡了,倒是有不少大人围在糖画摊前,拨动指针碰运气,谁若转到一只最大的凤凰,周围人便会掌声雷动喝彩不断,不知道的,还当是捡了多大一个便宜。
    萧澜看得好玩,也掏出铜板让老板做了朵小糖花,在手里拿着走了一阵,见街边有个米线摊上还有个小娃娃,便将糖画递了过去,换来一句含糊不清的“谢谢大哥哥”,小脸上沾着米米分汤,一双眼睛又弯又清澈,亮亮的,像极了梦中的那个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萧澜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无非是一个梦罢了,何至于如此心神恍惚,心心念念,扰得整个人都不安稳。
    街边有个瞎子在算命,生意也挺好,萧澜坐在他对面,将手伸过去。
    对方只一摸,便滔滔不绝舌灿莲花,说了整整一箩筐的吉祥话——毕竟不傻,平日里还能忽悠两句大凶要化解,大过年的若是咒人家,不仅拿不到银子,说不定还会被打。
    萧澜道:“我最近总是做梦。”
    “什么梦?”瞎子压低声音。
    萧澜没有回答,那梦境是旖旎而又香|艳的,虽然模糊到看不清人影,却能感受到对方湿热缠绵的呼吸,听到那低哑婉转的呻|吟,每每醒来,床上都是狼藉一片。
    见他不说话,瞎子了然,凑近耳边压低声音道:“转角就有一家青楼,若不喜欢,再转角还有另一家。”
    萧澜强忍住要呼他一拳的冲动,起身离开了小摊。
    想要坐下吃碗面,一旁的茶馆说书恰好到了最高|潮。千年小花妖为报恩,化成人形夜夜随风潜入那追影宫宫主梦中,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引得众人纷纷鼓掌,强烈要求这种以身相许的戏码可以再来一段。
    萧澜:“……”
    城里的年的确是极热闹的,也很喜庆,可就有一点不好,似乎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人,都能让他想起最近那荒唐的梦境,想起梦中那双眼睛,那双手,那个朦胧不清,水月镜花般握不住的影子。
    萧澜一路逆着人流穿过半座城,到了不那么明亮的河畔,方才松了口气。
    方才放孔明灯的人已经散去,只有一个老婆婆还守着摊子。萧澜问她买了最后一个灯,提笔却不知要写谁的名字,最后想了许久,也只画了一枝翠竹,上头挂了一块精巧的白玉佩,松开手手,看灯笼缓缓升上天际。
    那也是他梦里的情形,很安静,很美好。
    老婆婆笑问:“是心上人吗?”
    萧澜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老婆婆道,“那就是喜欢了。”
    萧澜笑笑,也没辩驳,帮她收拾好篮子,目送着一路离开。
    连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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