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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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鬼神。”陆无名道,“挖眼掏心再弄的满地血,更多是故弄玄虚,好让旁人生出惧意罢了。”
萧澜道:“我猜八成是冥月墓的人。”
“依据呢?”陆无名问。
萧澜道:“数年前在冥月墓中,也曾有一名人犯离奇毙命,死状与这回几乎一样,不过当时我率人查了许久,也没找出究竟是谁所为。”
“冥月墓的人?”陆无名有些意外,他先前以为是李府内那些江湖人自己所为,要么是为了私怨,要么是想借机吓走一批人。
“当年姑姑因此震怒,所以我猜她也不知情。”萧澜道,“况且杀一个无足轻重的江湖人,对此时的冥月墓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激得各门派愈发蠢蠢欲动,若说是死对头干的,倒还更加能说得过去。”
“冥月墓有内鬼?”陆无名问。
萧澜犹豫了一下,点头。
陆无名又往火堆中丢了一块木柴,没再说话。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议事一边等着天黑,洄霜城中却早已炸开了锅。
诚如先前萧澜所言,在厉鬼掏心的变故发生后,还有胆子继续留在李府的,都是为了钱能不要命的。众人原本想着没有红莲盏,至少还有一个活生生的陆明玉在眼皮子地下晃,不算全无线索,只要得了他,也能进得冥月墓中,却没曾想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竟会与萧澜一起跳了崖。
一时间流言尘嚣而上,有人说两人是练功走火入魔,也有人干脆说两人是殉了情——毕竟冥月墓的少主人与陆无名的儿子,不管怎么听,都极像是那种坎坷曲折的惊世话本,不虐不要钱。
陶玉儿在茶楼听到,脑袋隐隐作痛。
朝暮崖的眼线在遇到李老瘸后,已将陆追拿到解药的事情简短告知,岳大刀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也顾不上城内其余人,一甩帕子就往青苍山里跑。陶玉儿则是留在了洄霜城中,满头雾水,因为等她得到消息时,城中已经开始沸沸扬扬传说冥月墓的少主人带着陆追双双跳了崖,甚至还有漫天白色蝴蝶翩翩飞舞,十分感人。
梁祝什么样。
就这样。
陶玉儿:“……”
对于这种传闻,她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却也不知道萧澜究竟有何打算,所以就暂且留了下来。李老瘸在城中打探半天,也只从朝暮崖的人那里探得一丝风声,说萧澜此举是想将冥月墓逼出洄霜城。
陶玉儿易容成普通男子,叫了一壶茶边饮边听后头一群人谈天——说是闲谈,却与泼妇骂街也没什么两样,都在抱怨说推举出来的掌事大哥太怯懦,竟然直到现在还不下令包围冥月墓,也不知在磨磨唧唧些什么。
事已至此,还有何好怕的呢?陆追已经坠崖,不管是生是死,一时片刻怕都是回不来了,那便只剩下了距离宝藏最近的冥月墓。此时出手,倘若赢了至少能一起大摇大摆走过镜花阵,只要能入墓,哪怕没有红莲盏,哪怕是用巨石铁锹又砸又挖,总能找到,还怕金子迈开腿跑了不成。
算盘越打越响亮,再一想连萧澜也没了,剩下一个鬼姑姑,一群模样丑陋的鬼怪侏儒,哪里还是这么多江湖人的对手。其中一人说到兴奋处,站起来伸手狠狠拍了下桌子,唾沫星子飞溅,眼前几乎已经出现了金灿灿的珠宝金银。
陶玉儿心里摇头,这些年待在王城米油铺中,未与外界打过交道,倒是当真挺久没见过这般狂妄自大的草包了。
茶楼中正说着话,外头大街上已经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群人扛着刀骑着马,所去的方向正是冥月墓暂居的胡同小院。
“啊呀!”茶楼中的人受了惊,也赶紧拿起武器向下冲去,心里连连埋怨对方不厚道,分明就说好要等掌事大哥下令后统一行动,没曾想居然还能抢先。
其余门派听到消息,也争先恐后追了上去,如同冬日里的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最近逼近胡同口,竟是浩浩荡荡集结了黑压压一群人。
人多了,底气也就足了,再加上萧澜不在,知道没有人会出来甩鞭子,态度也就更嚣张了三分。围在小院门口叫嚷了大半天,里头却依旧毫无动静。
最前头的一人卯足劲,“哐当”一声大力踢开院门。一股寒风从里头刮出来,吹得院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第六十三章 心上人
【第六十三章…喜欢】有他的日子就不算熬
青苍山小屋中,林威正睡得昏昏沉沉,梦中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黑纱,无论多么竭力想要睁开眼睛,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反而将自己惹得焦躁烦闷起来,心里如压了千斤的大鼎,嘴里也无意识发出闷哼声。
阿六赶忙将手里的柿饼丢下,挪着椅子坐到床边,伸手推了一把:“喂喂,醒醒。”
林威猛然睁开眼睛。
阿六大喜:“谢天谢地,你说你这人,命还挺大。”
林威缓了大半天,方才模糊记起先前的事情,于是一急:“山下怎么样了?”
“山下还是那样,不过你就别操心了。”阿六将他压回床上,“好好养内伤。”
“二当家呢?”林威又问。
“在厨房,给你煮汤呢。”阿六答。
林威松了口气,只要陆追没事便好。
阿六捏着剩下的半块柿饼,一边吃一边讲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听。
“陆前辈来了?”林威意外。
“是啊,功夫高得很,咱爹可算是有了靠山。”阿六感慨,又叮嘱,“不过陶夫人还不知这事,你留意些,别说漏嘴。”
林威点头:“好。”
厨房里,陆追正坐在小板凳上扇风,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鸡汤,烟火缭绕,又香又浓。
岳大刀双手撑着腮帮子,在一旁看着他。
陆追笑问:“还生阿六的气呐?”
岳大刀回神,先是“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又脸红,摆手道:“才没有,我生他的气做什么。”
“阿六就是羽流觞,这事除了你,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却谁都没告诉你。”陆追道,“你若要生气,也该生所有人的气,可不能单单针对阿六一个人。”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岳大刀撇嘴,“连师父也不告诉我。”
“没头没尾来这洄霜城,开口就非阿六不嫁,谁敢告诉你真相?”陆追递给她一小碗桂花糯米饭,“早说你是爹的徒弟,想要阿六还不简单,林威定然会一棒子将他敲晕了送来。”
岳大刀道:“我才不要他。”
陆追笑,低着头往灶膛里加了一把柴火,黑发垂在肩头,跳动着的光芒照在脸上,又暖又温柔。
岳大刀道:“公子可真好看。”
陆追道:“说说看,为何非要嫁羽流觞?”
“我也是胡乱听来的,还听错了。”岳大刀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娘总是催着我嫁人,后头听烦了,就去师父那里躲清闲。那日我在师娘的床上睡着了,醒后恰好听到师父在外室议事,客人是从大楚过去的,正说什么英俊倜傥,儒雅温润之类,还说是人人都想嫁的翩翩公子,师父当时高兴极了。”
陆追笑道:“嗯。”
“当时他们只说了一个名字,洄霜城羽流觞的,还说他人品好武功好脾气好,我就记住了。”岳大刀坐在柔软的干草堆上,双手抱着膝盖,“回家后我爹娘又催我嫁人,我一生气,就驾船出海了。”
“来寻阿六了?”陆追问。
岳大刀郁闷:“现在想想,或许开始的儒雅英俊是在说公子,后头的武功好人品好,才是……才是……”
陆追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纠结半天,像是不知该叫阿六还是羽流觞。
岳大刀将头埋进膝盖,过了半天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急急解释:“我,我虽然是为了翩翩公子才来这洄霜城,可我以为那是在说羽流觞,若是公子,是公子的话……我我我……”越说越乱,一面觉得自己要把话说清,虽然陆追的确又儒雅又温柔,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不过在闹过一场乌龙之后,不对,即便是没有乌龙,自己也是不想嫁的。可另一面又觉得无论怎么组织语言,都不能将意思表达清楚,最后险些将眼眶都急红。
陆追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想嫁的人不是我。”
岳大刀松了口气,红着脸道:“公子是站在云端的,将来一定要娶个最好的人。”
陆追揭开砂锅,问:“鸡屁股吃不吃?”
岳大刀鼓鼓腮帮子,摇头。
陆追便盛了一只鸡腿一只翅膀给他,继续盖着盖子小火焖。林威不吃不喝这几天,胃定然被伤得狠,煮浓些也好吞咽。
岳大刀问:“公子有喜欢的人吗?”
“我啊?”陆追道,“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告诉我爹。”
岳大刀举手:“我保证。”
“有。”陆追学她撑着腮帮子,“我将来是要与他成亲的。”
岳大刀道:“哇。”又问,“好看吗?”
陆追点头:“好看。”
岳大刀眼底很是羡慕,似乎除了自己,这世上人人都有好看的心上人。
“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陆追道,“刀山火海都闯过了,该受的不该受的伤,也全部受过了。”
“啊?”岳大刀同情道:“那一定很辛苦。”
“是挺辛苦。”陆追放下手里的小蒲扇,“多少回都在盼着,过了面前这道坎,将来就会是平坦的大道,可却总是失望,每每精疲力竭之时,前路不但没有平顺,反而还多了更多荆棘与坎坷。”
“那师父知不知道这些事?”岳大刀问。
陆追摇头。
岳大刀笃定道:“若师父知道,定然不舍得让公子在外受伤吃苦的。”
陆追道:“所以你要替我保密。”
“我不会乱说的。”岳大刀道,“可这样的苦日子,公子还要熬多久?”
陆追笑:“这你就错了,只要有他在,多苦的日子都不算熬。”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清却又情意满满,即便是粗枝大叶如岳大刀,也能感受到里头的缱绻爱恋,一道脸红起来。
“……二当家。”见着岳大刀在厨房,阿六将嘴边的“爹”咽了下去,“林威醒了。”
岳大刀转身背对他。
“我去看看。”陆追站起来,将蒲扇递给岳大刀顾着火,弯腰出了厨房,刚想冲阿六使个眼色,让他去厨房中讨个好,儿子却已经耿直地站在了林威卧房门口,掀开帘子挥手招呼爹快些过去,毕竟院子里头冷。
陆追在心里仰天长叹。
二愣子什么样。
就你这样。
林威撑着道:“二当家。”
“毒没事了,不过还得好好歇息一段时间。”陆追道,“山下的事你就别管了,安心在此休息便是。”
林威惭愧道:“属下没用,给二当家添麻烦了。”
“你这是什么话。”陆追还没开口,阿六先不满道,“我也是同你一样,被那死老头掳走的,却从没觉得自己没用。”一边说,一边用手“砰砰”拍了两下胸口,结实,霸气,走在路上有人嫁,喝了□□不吐血,运气好得很。
林威被他又噎又气,奄奄一息,不想说话。
陆追替他掖好被角,还在想前来送解药之人说的那番话。
空空妙手的名号,先前陆无名也曾提过,不过也只是当做江湖故事,提醒他江湖险恶,没想过居然能在洄霜城中遇到。
遇到就遇到吧,他当年被爹击落悬崖,会恨不得杀了自己也是正常,可为何却又对萧澜那般青睐有加?两人在冥月墓中从小一起长大,加上此番重逢,自己却从没听一次这人的名字,萧澜先前应当也不知道才对。
凭空冒出来,就对一个人这么好,甚至听上去还有些疯魔,莫非是……亲人?
毕竟除了血缘,实在很难用别的理由解释此等诡异的行为。
陆追微微皱着眉头,陷在种种推断中出不来,一想就是一整夜。
朝阳驱散山中雾霭,季灏满脸警惕看着面前的人。
萧澜道:“你中毒了。”
季灏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只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是你自己送上门,要假扮明玉。”萧澜将火堆拨弄旺盛一些,“我正好顺水推舟,给城中那些草包演一场戏。”
“你!”季灏胸口起伏,隐隐作痛。
“我虽失忆,却也不至于糊涂到连心中所爱是谁都分不清。”萧澜道,“你我先前当素不相识才是,为何要这么做?”
季灏瞪他一眼,不再言语。
萧澜又问:“既素不相识,你也没理由杀明玉,受人指使?”
季灏道:“你要杀了我吗?”
“我杀你作甚。”萧澜道,“前辈出去城中查探消息了,等他回来之后,我自会安置你暂时去个隐蔽之地。”
季灏咳嗽大半天,吐出一口血,有些发乌。
“是尸毒。”萧澜道,“长年累月穿梭在阴暗墓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