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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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按照公子说的身形,这两件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帮公子包起来了啊。”老婆婆又叮嘱,“若是不合身,尽管拿回来,随时都能改。”
萧澜道过谢,一边付银子一边问:“最近生意还好吗?”
“好,这么多年,这是生意最好的一年。”老爷爷道,“正街上的大铺子都不敢开,怕被那些拿刀拿剑的人砸了,我这偏僻小店反而捡了便宜。”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马车便停在店门口,下来两个伙计打了声招呼,便扛着几大包衣裳送进了后头,熟门熟路。
萧澜道:“这是新进的货?”
“这些都是城里其余成衣铺的,大家不敢开门,可也总不能不做生意,便都送来我这帮着卖。”老婆婆将包好的衣裳递给他,“否则我这小店平日里也就卖些粗布短打,哪里能进到这么溜光水滑又雪白透亮的料子,都是别家送来的。”
“原来这样啊。”萧澜了然,又道,“老人家只管放心,那些江湖中人在城里待不了太久的。”
老婆婆一边应,一边将他送到门口:“公子慢走。”
萧澜又问:“这城中可有哪家瓷器铺子与茶叶店还开着?”
“这就当真没有了。大家过年要穿新衣裳,我这小店才能开着。可也没谁家非要换新碗盘,那瓷器砸起来哐当当一碎一大片,没老板敢开门。”老婆婆回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下来一个小陶罐,“我这没有茶叶,只有柿皮甜酒酿,公子带回去喝吧。”
萧澜心暖,硬是放下一些银钱,方才拿着甜酒与衣裳告辞。一路都在想方才那家小店——安静的巷道,半开的木门,斑驳的光线,小炉子上煮着香甜的枣茶,老两口围着火有说有笑,赚一些散碎小钱,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就白头过了一辈子。
真好。
萧澜笑笑,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些许。将手中的东西寻了处客栈先放下,自己则出城门,去了城外密林。
那里依旧是一片寂静,见到萧澜回来,裘鹏嗔怪道:“没良心了,去哪儿了?还知道回来。”
萧澜坐在他对面:“李府。”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裘鹏坐起来,用绣花广袖抚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堆臭男人闹闹哄哄,不如回来看我。”
萧澜道:“你当真不管李府了?”
“为何要管,劳神费力的,那里唯一有用的便是杀人暗道,现在既被毁了,李府就更没用了。”裘鹏说得漫不经心。
萧澜道:“你不担心李银会供出你?”
裘鹏手指绕过一缕发丝,摇头。
萧澜又道:“也是因为三尸丹?”
裘鹏嘴角一弯,红艳艳凑上来:“今日便是李银体内三尸丹发作之日,这么多天他一直紧着牙关,就是怕我不会给他解药。”
萧澜继续道:“你给了吗?”
“我怎会丢下他不管,今早便派去了人关照。”裘鹏坐直回去,用指甲弹了一下白玉杯,“不过他既然已经没用了,那又何必浪费我一枚解药,不如留下赏给你。”一边说,一边眼波媚横,只差将水蛇腰拧出水来。
萧澜问:“你将他杀了?”
裘鹏道:“是。”
萧澜道:“有那么多江湖中人守着李银,教主果真好本事。”
“过奖了。”裘鹏咯咯笑道,“那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人再多,在我眼中也如同嗡嗡苍蝇。我敢打赌直到现在,他们怕也没发现李银已经死了。”
萧澜又问:“所以教主此番来洄霜城,便什么都没干成,只杀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李银?”
“这不还遇到了你吗?”裘鹏伸了个懒腰,“这林子里快活得很,可比那闹哄哄的城里强多了。”
萧澜看着他:“据说江湖众人在将李府暗道翻开之时,里头万箭齐发毒虫嗡鸣,恶臭熏天宛如阴曹地府,你究竟是为了对付谁?”
裘鹏抬眼:“你的问题还真不少。”
萧澜冷冰冰道:“多问几个问题,才好确定我没有跟错人,没有白吃那三尸丹。”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里有气,我这不按时在给你解药吗。”裘鹏坐起来哄他,“自打昨夜起就传开了流言,说陆追人在洄霜城,你也该听过了吧?”
“是你传的?”萧澜皱眉。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这人却帮了我大忙。”裘鹏道,“我建那地道,就是为了对付陆追的爹陆无名,若是运气好,或许还能顺便杀了海碧那贱人。”
“陆氏夫妇还活着?”萧澜问。
“活着,而且活得还挺逍遥自在。”裘鹏吹了吹指甲,“不过也逍遥不了多久。”
“据传当年陆无名杀人无形,天下第一。”萧澜提醒,“无人能与他为敌。”
“吹嘘罢了,一个杀手,能高明到哪里去?无非是占便宜长了一副死气沉沉的面孔,看着吓人罢了。”裘鹏眉梢一挑,不经意道,“他当年还曾为我卖过命,杀手嘛,自是谁有钱,就听谁的。”
“杀谁?”萧澜问。
裘鹏“噗嗤”一笑:“也巧了,他杀的就是这城内,那姓萧的人家。”
……
天色像是瞬间暗了下来,许是乌云遮住了残日。
“一夜灭门啊。”裘鹏啧啧,“这么说说,其实也挺厉害,是不是?”
萧澜淡淡道:“是。”
裘鹏咯咯笑着贴近他,一双描画仔细的眼眸细看像是鬼魅,连眼球都泛着微微的红。
林中狂风大作,卷起来的草叶与沙砾几乎糊住双眼。
直到走出树林,萧澜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陆追叮嘱过的事情,要激裘鹏前去洄霜城,让鹰爪帮也卷入这场动乱里。
冬日里天暗得早,萧澜躺在客栈床上,看着床顶出神。
陆追大自己三岁,若按照时间,自己满月之际,的确是陆无名为鬼姑姑所驱,大开杀戒之时——至于为何又会与鹰爪帮扯上关系,他今日没问,也不想问。
柿皮甜酒仍旧摆在窗前,虽说封了口,却依旧有一丝一缕的甜香飘散出来。远处隐隐传来犬吠与鞭炮声,刺破了凛冽的冬夜,带来些许过年气息。
青苍山小院中,陆追在昏黄灯火下写好了对联,缩着手让阿六贴好,又围着火坐下,一边烘甜地瓜,一边商量过年要包什么馅儿的饺子。
而在城中文韬书院旁的另一处客栈里,岳大刀看着桌上两枚龟壳,无精打采道:“这回又算出什么了?”
陶玉儿道:“喜事。”
岳大刀双手撑着腮帮子,道:“这都占了七八回,怎么回回都是喜事?”
“有喜事还不好?”陶玉儿收起龟壳,“看你这哭丧着脸,又一整天都与我做对,到底是哪里不高兴了?”
“也不是。”听她这么说,岳大刀又不好意思起来,坐直身子道,“我不想冒犯夫人,只是心里确实难受罢了,才会蔫了些。”
陶玉儿问:“你难受什么?”
岳大刀道:“我嫁不出去了啊。”
陶玉儿笑出声:“好好一个大姑娘,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后天就年三十了,我还没遇到相公呢。”岳大刀又趴回桌上,“不过仔细想想,这城里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看,又凶又闹功夫还差,若真要我嫁,那、那也不成。”
“走吧,”陶玉儿站起来,“若你不想睡,那就随我出去走走。”
“都这么晚了。”岳大刀跟在她身后,“夫人要去哪?”
陶玉儿道:“去看看澜儿。”
☆、第四十四章 年关
【第四十四章…年关】一家人总得在一起
岳大刀道:“是夫人的儿子吗?”
“是啊。”陶玉儿道,“他住在城内的五福客栈,拐个弯便是。”
“可夫人为什么要和他分开住?”岳大刀不解。
“我只想下山看看澜儿,却不想打扰他做事。”陶玉儿道,“许多事情若有我这个娘亲在,与他而言反而成了束缚。”
岳大刀恍然,又赞道:“夫人对儿子可真好。”
“你娘莫非对你不好?”陶玉儿问。
“那倒也不是,我爹娘对我可好了,我师父师娘对我也好。”岳大刀想了想,又笑道,“好像所有人对我都挺不错,连算命的都说了,我这辈子别的没有,就是有个万事顺心,阖家团圆的好命格。”
“这还叫别的没有?太贪心可不成。”陶玉儿带着她登上一处高塔,“万事顺心,阖家团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呀?”岳大刀往四周看了看,“黑漆漆的。”
“我不想打扰澜儿。”陶玉儿道,“那处亮灯的客房,便是他住的地方,我们看一阵子就走。”
就站在这破塔上看房子啊,岳大刀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小心翼翼地问:“是吵架了吗?”
“没有。”陶玉儿摇头。
“那,那为什么不下去看看呀?”岳大刀道,“晚上又不会打扰他做事情,夫人就去看看儿子,说两句话也不成?”
陶玉儿并未再接话,而是道:“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岳大刀问。
“倘若你娘极疼你,可她又偏偏做了一件你极不喜欢的事,甚至是你不齿的事,你将来会如何看她?”陶玉儿问。
“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做让我不喜欢又不齿的事?”岳大刀摇头,“若她当真疼我,即便真的要做这些事,也该事先问我一句,大家一起商量才是。”
陶玉儿皱眉,像是对她的答案不满,不悦道:“那她偏就是不声不响做了,你要如何?”
“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我也不是你的儿子。”岳大刀嘟囔,“逼我有什么用。”
……
陶玉儿不再说话,眸中神采却黯淡了几分。
岳大刀在旁边陪了阵子,又觉得她看着有些可怜,于是继续道:“那都快过年了,有什么事,就不能过完年再说再做吗?年夜饭总是要一起吃的。”
陶玉儿道:“你这小丫头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
我分明就是好心……岳大刀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倒也识趣不再说话,一个人退到一边,抬起头发呆看天上银河闪烁,把星星数了一颗又一颗,直到最后东方露了白,方才打着呵欠,随陶玉儿一道回了文韬客栈。
萧澜从床上坐起来,虽是一夜未眠,却也未显倦意。
“客官。”小二笑着送来洗漱热水,说明天就是年三十了,这留在客栈里的客人们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也算有缘,大厅里老板正在请吃热乎饺子,不要钱,只图个出门在外和气热闹,还说明晚也有团圆宴吃。
“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萧澜笑笑,“我能赶得及回家。”
眼下事情虽说有些棘手,前路也是迷雾重重,不过经过一夜辗转,他至少能确定一件事——无论裘鹏所言是真是假,无论上一辈之间有何恩怨,那个一直在等自己的人都是无辜的,先前已伤过他一次,或许还不止一次,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不放手,自己也不想先放弃。
“原来客官要回家啊。”小二笑道,“对对对,过年就该同家人在一起,守岁吃饺子才叫年,那客官一路小心。”
萧澜拿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出了客栈,临走时不忘带上那坛柿皮甜酒。身后依旧有尾巴跟着,萧澜不动声色一路走到死胡同,身形微微一晃,后头的人还在纳闷,眼前人却已不见了踪迹。
“这……”冥月墓几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黑蜘蛛。
“走!”黑蜘蛛面色阴沉,几乎能拧出水。
天上日头温暖,陆追裹着厚厚的棉袄,正坐在院中小板凳上晒太阳,整个人昏昏欲睡打盹。阿六蹲在一边剥着花生,打算明晚炸个花生米下酒,毕竟过年要守岁,得弄些零嘴吃。
萧澜推门进来。
“咦?”阿六纳闷,“怎么又是你。”
萧澜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一笑:“怎么,我不能来?”
“自然能来的,但山下的事情办完了?”阿六又问。
“什么都没做。”萧澜蹲在陆追身前,“给我看看,伤像是好多了。”
“嗯。”陆追道,“你带来的药很好用。”
“那是冥月墓中最好的伤药。”萧澜替他拉好衣领,“不过也不能多用,其余的疤等它慢慢淡掉便是。”
“等等等等,什么都没做,你回来做什么?”阿六还在一旁纳闷。
萧澜道:“因为想在山上过年。”
阿六:“……”
你这理由真是不能更理直气壮了。
“过了初一我再下山,成不成?”萧澜问陆追。
“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片刻。”陆追点头,“你决定便是。”
见爹都答应了,阿六也只好收声,并且很想再冲萧澜多多说一句,谈事就好好谈事,为何要拉着我爹的手,快些放开。
“山下杨柳胡同的小院已经被砸了个七七八八。”萧澜扶他站起来,“我去晚了,什么都没能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