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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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找我们有事?”姚小桃问。
“是要辞行。”陆追道。
舒一勇被迫抱了一路的鸡汤,原本还站在一旁生闷气,这阵听到却一愣:“辞行,明玉公子要走?”
“真是对不住诸位了。”陆追往起坐了坐,歉意道,“我突体内突发寒毒,着实熬不下去,怕是要回日月山庄。”
舒一勇:“……”
既然身体的确不行,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可为何就偏偏选在此时?况且对方现在一走,那两家还要如何合作,单留下一个冥月墓给自己?
“我人虽走了,冥月墓的事却不会丢下。”陆追继续道,“诸位往后尽可以去找萧澜商议。”
“萧澜,是另一位好……的公子吗?”姚小桃问。她原本是要说好看的,但想想自家男人抱了半天罐子,也不容易,因此将后半句乖乖咽了回去。
舒一勇哭笑不得。
“是他,”陆追点点头,“他比我更加熟悉冥月墓,身份也更加有利,绝对不会误事。”
一听不会耽误事情,舒一勇脸色便和缓了许多,甚至觉得陆追走了也挺好——否则天天听娘子念叨,耳朵都要起老茧。
先前不觉得,这阵要离开了,陆无名才发现原来对儿子依依不舍的人还挺多。
送走了姚小桃,又来一个铁烟烟,还有山洞中的一行人,陶玉儿带着阿六与岳大刀,也在临行前一天专程到了统领府,握着陆追的手叹道:“这才出来几天,怎么又瘦了?”
“瘦一些才好,”陆追道,“招人疼。”
“胡说八道。”陶玉儿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他,“你压根就不该来这冥月墓,若肯好好在日月山庄养着,说不定现在都痊愈了,此番回去,可就得收收心了。”
“好。”陆追道,“苦。”
“良药才苦。”陶玉儿笑道,“怪不得澜儿喜欢你,这皱鼻子的小模样,跟个小猫似的。”
“这些天夫人在山洞也辛苦了。”陆追往起坐了坐,那里虽说挺宽敞阔气,可毕竟不是个家,半夜一起风,四野都是呜呜的哭泣声。
“有大刀陪着,可不辛苦,我真是喜欢她,”陶玉儿感慨道,“年轻时想要却没有的,她都占全了,光是看着就觉得真好。”
“那阿六呢?夫人不喜欢他啊?”陆追问。
陶玉儿打趣:“一天到晚要拐着大刀走,我可不乐意,自然是嫌弃的,可若赶走了,又没人做饭,只好留着。”
陆追也跟着笑,一起听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天发生在山洞中的,充满柴米油盐气息的,哪里开了花,哪里结了果,哪里的陷阱中困了一只兔子,三天才救回来。
一件件,一桩桩,说不完。
陶玉儿用袖口拭了拭眼泪,笑出来的。
屋内变得安静起来。
陆追没说话,继续侧身靠在床头,像是还在等着听故事。
陶玉儿叹气:“你是故意将他们留给我吧?”
陆追并没有否认,只道:“这样的日子,真好。”
陶玉儿看着他,眼前有些恍惚。
是啊,真好。
有贴心的女儿,有不怎么机灵的女婿,一家人在山上淘米煮饭,闲下来就聊聊家常,时时都有阳光洒在肩头,茫茫四野金光细碎,云环如絮,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她像是回到了刚成亲的那段时光,有家有儿,和乐美满。可细细一想,两段日子却又是不同的,那阵心里压满了事情,一想到红莲盏与冥月墓,就时常会夜半噩梦惊醒,那现在呢?
陶心师父早已归天,无念崖也早就与自己没了关系,这世间再也没人能逼迫得了自己,那还要再去想着冥月墓吗?
与这世间其他人不同,她的最终目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也不是武林秘籍,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拿到红莲盏,打开冥月墓,想要证明给师父与诸多同门看,自己并非优柔寡断,更不会一事无成。
可这种追求,真的有意义吗?失去了丈夫,狠心抛下唯一的儿子,浪费了十几年最好的韶华岁月,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却只是为了让早已离世的师父,让一群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同门,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打开了冥月墓?
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数十年。
“夫人。”陆追抱过枕头,“阿六与大刀,回去就该成亲了呢,那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是要叫夫人太姥姥还是姥姥?”想一想便十分愁苦。
“傻孩子。”陶玉儿擦了擦眼泪,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你是知道的吧?当初在洄霜城。”自己亲口散播出谣言,告诉武林中人陆追比红莲盏更重要,想要引出陆无名,想要逼出更多冥月墓的秘密。
陆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陶玉儿道:“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陆追坐起来。
陶玉儿打开带来的食盒,里头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盏幽红的莲花灯,当初从翡灵手中夺得,她一直带在身边。
陆追并不意外,笑了笑道:“多谢夫人。”
“还有一个呢?”陶玉儿问。
“在蝠手中,我迟早会拿到的。”陆追道。
“不是你,是澜儿,你也该让他做些事情。”陶玉儿道,“不能总惯着,否则将来该欺负你了。”
陆追笑:“好。”
“打算何时毁了冥月墓?”陶玉儿问。
陆追却摇头:“我要打开冥月墓。”
陶玉儿一愣,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山中,自然不知道已经改了计划。
陆追眼睛里闪着光,又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陶玉儿心中感慨,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夫人,”陆追道,“我可以做到的。”
“你自然可以做到。”陶玉儿又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攥。常年执剑,陆追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白净细腻,而是有一些薄的茧,而且或许是因为寒毒,也要比平时冷一些,可就是这么细瘦的一双手,却似乎蕴含这巨大的力量,与他眼底的年轻的光亮一起,奔流涌向苍茫四野,在天地间洒下无数不灭之火。
人本来就该这样活着,即便曾经被苦难席卷,也依旧善良而又勇敢,睿智而又坚强,拥有不可被摧毁的信仰。
像一道温暖的光。
“你与澜儿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陶玉儿道,“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挡着。”
陆追摇头:“天不会塌的。”
不仅不会塌,终有一天,还会云雾散尽,华光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36章 霜昙
【第一百三十五章…霜昙】谁能骗过谁
看着陆追歇下后; 陶玉儿方才出了卧房。
天边明月高悬,陆无名正在院中独酌。
“我走了。”陶玉儿道,“此去千叶城虽路途不远; 可明玉毕竟体虚,陆大侠还是莫要昼夜不停赶路了。”
“大刀与阿六都在外头。”陆无名道,“方才在这里等了陶夫人许久; 后来听到外头有红嘴雀在叫; 就出去瞧稀罕了。”
“大刀成亲时; 嫁妆我也是要备一份的。”陶玉儿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又道,“明玉是个好孩子,他想做什么; 要做什么; 你我这浑噩半生做长辈的,就莫要再拦着了。”
陆无名并未接话。
“告辞。”陶玉儿放下酒杯; 拎起裙摆跨出院落。
陆无名看了眼那紧闭的窗户; 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悄然驶出统领府,外观看似朴素,里头却弄得挺舒服; 一张大床一方小桌,热茶点心果品一样不缺。陆追单手撑着脑袋,正斜靠在软垫内打盹。此行人人都将他当病号看; 书也不准多翻,忒闷。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叶瑾也背着小包袱,与那只有半边眉毛的老将军杨清风一道离开了日月山庄,目的地自然是伏魂岭,冥月墓。
狭窄山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逆风疾驰,宛若奔雷闪电。杨清风平日里自诩高手,这阵却也有些追不过,气喘吁吁喊道:“我说谷主啊,你拿沈盟主的绿骢玉来欺负我这从集市上买来马?”
“先前与陆二当家约好三月为期,为免中途错过,只有在他动身前赶到伏魂岭。”叶瑾道,“前辈就再辛苦些吧。”
不是我不辛苦,是这马啊。杨清风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哭丧着脸,恨不得将马扛在肩上,自己跑还能更快些。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月,整片江南的霏霏细雨总算散去,换成了微凉的寒意。
铁烟烟独自靠在绣楼窗前,看着远处的山与水,想好看的明玉公子。也不知下回再见会是何时,也不知自己将来,究竟会嫁一个怎么样的人。
思绪扰乱心中春水,她用手掌冰了冰滚烫的脸,转身想要去练练琴,却被惊了一跳。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用布巾蒙着脸,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挺熟悉,正是当日在花园中遇到过的,冒充陆追的人。
“打扰姑娘了。”季灏微微一笑。
“你究竟是谁?”铁烟烟往后退了两步,警觉道,“为何要冒充陆公子,又为何要给他下毒?”
“陆追人呢?”季灏问。
“走了。”铁烟烟道,“早就走了。”
“去了哪里?”季灏又问。
铁烟烟道:“大漠。”
“大漠?”季灏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不怕死。”
铁烟烟心里一慌,原本想要跃出窗户,却反被一把卡住肩膀,跌进了对方怀中。
“唔……”铁烟烟用力挣扎,想要掰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我不会伤你的。”季灏语调和缓,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听话一点。”
铁烟烟费力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追回了江南,是不是?”季灏又问。
铁烟烟没有答话。
“看来就是了。”季灏道,“飞柳城还是千叶城?”
“不知道,”铁烟烟道,“我一直被关在这绣楼里,什么都不知道。”
季灏卡住她的脖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眼底是血光与贪婪染成的漆黑,像是漩涡,又像是暴雨狂风,铺天盖地重重砸在心口,剧痛顷刻席卷。
铁烟烟全身战栗,语不成声道:“飞柳,飞柳城。”
“千叶城。”季灏松开手,慢条斯理拍了拍袖上褶皱,“多谢姑娘。”
铁烟烟缩到墙角,恐惧地看着他。
“长得倒是如花似玉,就是眼光差了些,生死关头,还能为了陆明玉骗人。”季灏笑容阴森,一步步走近她,“不过此生你是没指望了嫁了,若有来世,就指望能投个好胎吧。”
铁烟烟喉咙被他伤到失声,此番也只能嘶哑低声尖叫,双臂抱住头。
数百枚银针细雨般自她袖中飞射而出,季灏大惊失色,赶忙侧身腾空闪开,再细看时,铁烟烟却已经破窗而出,踉踉跄跄跌坐在了院中。
“小姐,快,来人啊!”院中嘈杂声起,季灏心里暗骂一声,从后窗逃了出去。
待铁恒赶来时,大夫已经替铁烟烟看诊过,说并无大碍,就是伤了喉咙,怕是要缓个一两月。
铁烟烟在一张纸上写了事情原委,铁恒看过之后,急忙派人快马加鞭前去给陆追一行人送消息,也好有个防备。
冥月墓中,鬼姑姑接到弟子禀报,说萧澜一连数日都待在墓穴深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墓穴深处?”鬼姑姑问,“是哪个深处?”
“回姑姑,焚骨坑。”弟子道。
“去那里做什么。”鬼姑姑不解,独自寻了过去。
焚骨坑位于冥月墓深处,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坑内极热,寻常人只要一靠近,便会被蒸出一身汗。传闻冥月墓的主人曾在此活活烧死数十工匠,残虐之下冤魂不散,看不见的大火也就不熄。
“澜儿。”鬼姑姑道。
“姑姑怎么来了?”萧澜转身。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鬼姑姑四下看看,“一处空荡荡的墓室,你是要来这里招魂不成。”
“我冷。”萧澜道。
“冷?”鬼姑姑不解。
“骨头里冷,这里能暖和些。”萧澜道。
“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鬼姑姑心下一惊,握过他的手一试,果真冰冷。
“姑姑最近身体也不好,这点小事,澜儿自己就能处理。”萧澜说得轻描淡写,“又何必让姑姑担忧。”
鬼姑姑恨得牙痒,也不知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带着他便去了药庐。
“少主人是哪里冷?”药师问。
萧澜道:“全身都冷,彻骨冰寒,唯有待在那焚骨坑中,晚上睡觉时才能舒服些。”他是照着陆追的症状在说,赌一把。
药师心中果然生疑,可看萧澜的眼神,却似乎又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药师这犹犹豫豫的反应,我心里反而没底了。”萧澜一笑,“怎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