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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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天北边风景好。”潭弈紧了紧皮袍,悠然叹道。
竹溪里的竹林松柏依旧苍翠。竹叶像一叶叶小舟托着白雪,白绿相间,分外精神。
谭弈和梁信鸥不请自来。令人在池塘边的平台搭了个草篷,正煮酒赏雪
“杜之仙前院像村居,后院布置得清雅。冬季这一池残荷也颇有雅趣,墙角老梅开得精神。只是对面那块像是缺了点什么。”谭弈随口说道。
梁信鸥指着对面空出来的一块道:“公子好眼力。下官记得那处原来种着一株丹桂。后来被移到杜老头儿坟头了。”
“原来如此。”谭弈点了点头,又有些好,“杜之仙从前不是喜欢梅花么?据说他年轻时常去苏州虎丘香雪海小住,只为欣赏十里梅花怒放的盛景。怎的穆澜不将墙角那株老梅到他坟头去?”
发现穆胭脂是陈丹沐之后,梁信鸥对这件事也猜了个大概,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杜之仙对陈皇后这般尊敬。陈皇后的闺名含有丹桂二字。陈后难产过世,许贵妃做了皇后,许家权势渐重,陈家自然……嘿嘿。杜之仙为内阁大学士之时,因证据确凿亲手督办了与陈家有关的几起抄家案子。后来疑心是咱们东厂陷害陈家,闹到了圣前。先帝大怒,改抄家为抄斩。杜之仙从此郁郁寡欢,后来他母亲过世,他干脆报病辞了官。估计杜之仙一直觉得愧对陈皇后,所以才令穆澜在他死后移丹桂到坟前。从前连督公都不解,杜之仙为了报恩竟然收了一个杂耍班的小子为徒。现在弄明白了。穆胭脂是陈皇后的亲妹妹陈丹沐。她的儿子,杜之仙自然会倾力栽培。这也是他冒险藏匿金瓜武士陈良的原因。”
谭弈恍然大悟,想到穆胭脂是珍珑组织的首领,不免有些兴奋:“那穆澜是穆胭脂的儿子,自然和珍珑脱不了干系。为何义父又将穆澜的海捕书撤了?”
梁信鸥不予置评:“督主定有他的考虑。”见谭弈悻悻然,便出声安慰道,“算撤了海捕书。穆澜再也出不了头,又如何有资格与公子相争?”
穆澜当然无法和自己相。只是一想到锦烟公主对穆澜的爱慕,谭弈恨不得将穆澜拎到锦烟面前,当她的面将穆澜踩到泥里。
可惜穆澜和穆胭脂如今消声匿迹。珍珑组织也蛰伏不见踪影。谭弈只得暂时将嫉恨压在心底,转过了话题:“咱们来扬州也有七八天了。林一川的爹还能撑多久?我还想赶回京城陪义父过元宵节。”
梁信鸥微笑道:“林大老爷已是强弩之末,拖时日罢了。”
想起与林一川的过节,谭弈一口饮尽杯酒,冷哼道:“本公子已经等不及看这场大戏了。”
第237章 开祠堂
大年二十九,雪终于停了。 冷洌的风吹走了阴沉的云,露出如洗的碧蓝长空。
天气晴好,阳光温暖。林家大宅东院又战战兢兢迎来了新的一天。
大老爷今天精神不错。东院所有人都在想,或许,能平安度过年关了。
林一川并不认为父亲的病此好转。意外的精神焕发总让他想到回光返照这四字。他整理着父亲的衣袍,小声的劝道:“要不,您别去了。”
隔着黄花梨雕花槅扇,正堂细细碎碎的笑声隐隐传来。他的二十几位姨娘都来了。他这一生拥有了这么多美丽的女人。林大老爷唇角绽放出一抹林一川看不明白的骄傲笑容。
窗户蒙着的透明鲛纱将院子里的风景映入林大老爷眼。仍有些许枯黄的叶顽强的立在枝头。他觉得自己像这院里的银杏,也经历了发芽抽叶挂果灿烂的一生,是该叶落归土了。
大年二十九,开祠堂祭祖。林大老爷明白,这将他最后一次带领族人走进那座高大幽深的祠堂。在临死前告祭先祖,他也再无遗憾。
他微笑道:“走吧。”
雕花槅扇被下人们推开,林大老爷坐在轮椅笑容满面出现。
“给老爷请安!”
盛妆打扮的姨娘们齐声给大老爷请安。姹紫嫣红一片,好不热闹。
“好好。”大老爷笑得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瞅着年纪最小的姨娘,招手叫了她过来。他拉着保养得白嫩的手看了又看,呵呵笑道,“当年老爷我瞧了你这双手。哎哟,怎么还戴着这只红宝石戒指?给老爷我哭穷呢?一川哪,把我给姨娘们备的礼物拿来。”
林一川笑着捧过一只木匣子。里面一片灿烂。林大老爷亲自从里面挑了只点翠镶红宝花形戒指给姨娘戴,笑吟吟地看了又看:“好看!”
林一川给姨娘们使了个眼色。姨娘们笑着围住了大老爷:“老爷可不能忘了妾身……”
一时间堂好不热闹。
瞅着这幅场面,林一川忍不住眼睛湿了。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姨娘们热热闹闹服侍着大老爷,还没用完早饭,林二老爷带着全家过来了。
瞧着大老爷戴了顶银灰色的貂皮帽,着一身深红绣蝠的锦袄,精神焕发。林二老爷也分外高兴:“大哥今天气色好啊!”
精神劲十足,应该能去祠堂了。
看见林二老爷全家,大老爷搁了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蒙二弟关心,误不了祭祖。族人都来了么?来了过去吧。”
没有和二老爷坐下来闲谈的兴致。
“都到了。哪敢让大哥久等。”二老爷想着今天的大事,恨不得马开了祠堂,伸手去扶大老爷。
大老爷在这时转了个身,让二老爷的手落了空。他对二太太和蔼地说道:“辛苦弟妹操持。一川,扶我去吧。”
大房没有主母,逢年过节,都是二太太出面待客。只是今年不同往常。开了祠堂后,二老爷要暂代林家家主。二太太满面春风,迭声应了。
二老爷尴尬地收回手,干脆插进了貂皮手笼里。不待见他又如何?今天还不是得把家主之位交给自己。
族人们已侯在了主宅东面的祠堂院子里。林一川护着暖轿将父亲送到门口,这才扶了他下来。
林大老爷回首望了眼。林家的男丁以辈份排得整整齐齐,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林家立足扬州百年,已成了泱泱大族。想到东厂的觊觎,林大老爷有些悲伤。他快死了,家族的担子他挑不起来了。他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儿子,有些不舍地拍了拍他的手,朝辈份最高的九老太爷道:“九叔,请吧。”
大老爷九老太爷还小两岁,此时瞧着须发皆白的九老太爷还苍老。想起答应帮扶二老爷夺了他儿子任家主的事,九老太爷有些不忍心了。转念又想到二老爷帮忙买回来的祖产和祖宗定下的规矩,九老太爷又心安了。
林一川扶着父亲领着族人香行礼。父亲的行动几乎全靠他一双胳膊撑着。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爹,别硬撑着。”
待到礼毕落了座。祠堂里的族人们不约而同望向了林大老爷。扫视了一圈,林大老爷的目光终于落在下手方坐着的林二老爷脸,缓缓开口道:“林氏一族聚居扬州也有一百多年了。嫡长房唯元德不肖,年过花甲,膝下仅一根独苗。老夫这病已经没得治了,借着今天开祠堂,族人们都在,将林家下一代家主定下。照规矩,老夫死后家业和家主之位都该由我的儿子继承。长二房从此分出嫡长房,搬出林家老宅……”
林二老爷与林一鸣脸顿时显露出忿忿之色。
不等他们闹腾出声,林大老爷又道:“那天九老太爷与几位族几房长辈来过,说起先祖曾定下的规矩:未及弱冠者不能接任家主,以免林氏家业败于小儿之手。”
林二老爷眼闪过一缕喜色,嘴角噙着笑低下了头。
“规矩确实有。只是唯独到了老夫这里,才出现嫡长房儿孙年幼未及弱冠的情形……一川年幼,继承家业尚可,任一族之长未免太过年轻。老夫去后,便暂由我二弟仲清任林氏一族的族长。”
“大哥此言差矣。”林二老爷听得高兴,突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想把族长和家主区分开来。他要的是林家嫡长房的家业。由着林一川继承产业,他担个空头虚名的族长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搬出林家老宅去,“林氏一族素来以嫡长房马首是瞻。家主与族长从来都是一人。大哥这么说,是不把祖宗规矩放眼里了?”
说着给族人们使了个眼色。
“咳!”九老太爷清了清喉咙道,“林家素来只有家主,行了族长之职。南北十六行的生意虽然长大房占七成股子。长二房也有三成股份。既然一川未及冠,做不得家主。仲清暂代家主,生意自然也该由长二房管着。待一川及冠后,再把家主之位还他便是。不过是暂管一年罢了。长二房又没说要占了长大房的股子。”
“九太老爷说的对。南北十六行的生意我二房也有份。凭什么我爹不能管了?”林一鸣按耐不住,大声叫道。
“长辈说话,没你插嘴的份。下去!”林二老爷瞪了儿子一眼,冷笑道,“大哥,我是你亲兄弟。今天你如此待我,也莫要怪兄弟无情!有件事在弟弟心里埋了快二十年。瞧着咱兄弟俩的情份,一直没有说出来。今天是你逼着弟弟……”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林一川是你抱回来的野种!他根本不是我林家子孙!”
林一川气得笑了起来:“二叔,你这吃相也委实难看了点吧!”
他的声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九老太爷蹙紧了眉道:“仲清!不可胡言乱语!”
“我自然有真凭实据在手!”林二老爷站起身来,逼视着大老爷:“林家家主一直都由林家嫡长房的嫡子继承。大哥你在,弟弟我没资格争家主。但大哥你若走了。林家的家主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来做!”
祠堂里一片哗然。
第238章 人证
林大老爷的精神在祭祀之后消耗得干干净净。 他像一截包裹在锦缎毛皮的枯树,眼见风一吹要倒。林氏族人们顿时心生同情。
“呸!”林大老爷一口带血的黏痰吐到了地。心仿佛松快了许多,他冷笑道,“老二啊老二。一川是我的继承人,未来林家的家主。你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借着今天开祠堂,我会以污蔑家主之罪,让你出族!”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一鸣一航是你的亲侄子!你不把家业传给我们,却要给一个野种!还想驱我们出族,你对不住林家祖宗!”林二老爷也怒了,喊叫着扑通跪在了地,朝祖宗牌位猛磕头,“列祖列宗在,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死后进不了林家祖坟!”
连当个孤魂野鬼的毒誓都发了。祠堂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难道林二老爷的话是真的?
林一鸣跟着大喊道:“诸位长辈。我爹自然有真凭实据!林一川他是大伯从外头捡回来的野种!”
憋了这么久,终于大声喊了出来。林一鸣说不出的得意:“大家仔细想想。自我大伯母过逝后。我大伯纳了二十几个妾,可曾有过一儿半女?他怕断了大房的香火,才在京城捡回个野种冒充亲生儿子。林一川可有半分长得像我大伯,像他那个从京城买回来的姨娘?”
众人一看,林一川面容俊朗。一双眼睛的眸色显得常人更黑,格外有神。林大老爷林二老爷和林一鸣还有二房的小儿子林一航都是单眼皮。不由有了几分相信。
“一川长得不像我,也是我儿子。想把他赶出林家?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还没死呢!”林大老爷气得随手将笼着的手笼朝跪在地的林二老爷砸了过去,顿时又喘气不己。
林一川看得着急,给他抚背顺着气道:“爹,我扶您回去歇着。”
在这时,堂外响起一个声音:“林大老爷稍安勿躁。东厂在横堂找到了人证。林一川并非林家大老爷的亲生儿子。”
东厂?林一川微眯起了眼,为了林家的产业,东厂这是选择扶持二叔位了。
闻听东厂,林家的族老们不自然地哆嗦了下。望向林二老爷的目光充满了惊惧与恼怒之意。怒的是林二老爷为了争产引来了东厂。惧的是东厂插手,谁敢再和二老爷作对?
林大老爷转头看向林一川,柔声问道:“一川,你怕不怕?”
怕?林一川笑了:“怕啊,怕不是您儿子。”
这句话却让林大老爷眼里蒙了一层泪意。林一川想说他不惧东厂。可这玩笑话并不好笑。他突然有些后悔,喃喃说道:“你不要怨爹……”
声音极小,林一川没有听见,他盯着祠堂门口出现的两人,心里涌起了切齿的恨意。
林二老爷见到来人,腰杆挺得直了:“谭公子与东厂的梁大档头是我请来作证的!大哥心无鬼,怕什么?”
林大老爷不再言语。
谭弈和梁信鸥施施然进了祠堂。谭弈团团揖首道:“在下谭弈。是一鸣兄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在下此来是为一鸣兄父子作证,林二老爷所言非虚。”
林氏族人面面相觑。东厂的证词能信吗?
九老太爷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