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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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显然是在思忖着,片刻语道,“实话跟您讲了,我们来只是要您当年伙同八福晋谋害十福晋的口供,您要是肯,自可放过你们娘俩。”
大哈苏一惊,“你们不是八爷的人?那是谁派来的?十爷?”
“老嬷嬷,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无论隔多少年,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些有罪之人是逃脱不了的。你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也算是尚有可恕。”
大哈苏一声苦笑,“若说你们是八爷的人,一定二话不说大开杀戮,若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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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爷,一定将我押解回京,妥善审问。我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来路,我信不过你们。”
刀客轻声一笑,觉得有趣,“敬酒不吃吃罚酒,眼下还由得了你么?”
“奶奶,奶奶……”女孩像在很远的某个地方微弱地唤着。大哈苏瘫坐在地上,那早已干涸的双目中,竟簌簌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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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二 。。。
砖塔胡同一处私邸,守门的老纪刚躺下,听见有人低扣门环,他心中一忽闪,守着这院落,莫说在深夜,即便大白天也没怎么来过人。由是觉得这叩门声愈加古怪。他披了夹袄,利索地蹬上鞋,蹑步走到门檐底下,隔门附耳细听。那拍门声却不怎么促迫,隔一会儿,连着几下,倒是熟悉的节奏。老纪忽然一下子卸了防备,问都没问,抬起门闩。
“纪大包,半晌不开门,喝黄汤挺尸不成?”门外人一副公鸭嗓,像是被秋风吹干了。
老纪是个稳重人,不愿跟他胡诌,只低声问一句,“邱格格来了?”
公鸭嗓是个车把式,双臂抱胸,怀里揣着赶车的鞭子,嘿嘿一笑,“你甭疑心,就是邱格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只管把好门户就行了。”
老纪本是行伍出身,当年倒是好身手,因是廉亲王府的包衣,追随允禩效命了大半辈子,因为循规蹈矩,身份一直不上不下的,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别院守门,只是这门守得不同寻常,像是戍边。
院子里住着当年府上的何姑娘,曾经风光无两,备受优容,却忽然派到这里住起来,丫头厨子也都是新置进来的,唯独让他相随,上下打点,做男人做的体力活,其实他是看管,主子不许何姑娘出门,只她父亲去世那一年,福晋亲自接去治丧,几天以后又送回来,后来又请来了灵位。除此以外,邱格格倒是常来,每月初二,送点精细玩物,柴米自有约合好的小贩,径直送到门口的。
她人总是恹恹的,一副默拒的样子,倒是从来不找麻烦,老纪隐隐知道,必是犯了什么错。
扇儿穿着松绿宫绸长氅,外罩蟹青比甲,发髻底挽,苍青抹额,已下了车,身后跟着一个白净后生,递给她一杆狭长漆木匣子,又自捧着两匹锦缎。扇儿见了老纪,说道:“这是我外甥,给我搭把手,待他把东西搬进去,我便让他在院子里等。”
老纪没心思问,因为扇儿既在,便轮不到他做主,只是低眉顺目,让他们进去。
扇儿走到垂花门处,丫头浣香出来相迎,扇儿问道,“姑娘睡下不曾?”
浣香答道:“没有,屋里下棋呢。”
扇儿绕过影壁探身一望,“呦,她跟谁下呀?”
浣香打灯照路,边说道,“自个儿跟自个儿下呗。”
扇儿在心底叹息一声,吩咐白净后生把东西都搬到花厅去,又特意将怀里的书画盒放在条案上。刚坐定,悦离从西里间迎出来,浅笑道,“姨娘打哪儿来?”
扇儿接过浣香递过来的茶碗,见悦离在灯下,脸庞更显得丰盈细致,不禁笑道,“还能打哪儿来!你气色倒不错。这么晚还下棋?”
悦离拣了旁边的座儿,“还能怎么样,自己给自己找乐呗。嬢嬢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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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儿口渴,掀开茶碗略吹吹,便急急地喝起来,“福晋倒好,就是忙不开。又没人能做个臂膀。”她又觉得茶还略烫些,于是撂下茶碗,“前儿还问起你来,不知上月送来的糖蒸酥酪吃着合口么。”
悦离挑手指剔着额发,“饶是这般事无巨细,可不就忙不开么。那酥酪倒是软和,只是略甜些。我也不爱吃这些零嘴,往后也不用麻烦送了。只是上回拿过来的那块黄山松烟墨蛮好用的,务必转告嬢嬢再拿一块来。那幅《兰竹》还没摹完,晚些再送回去。”
扇儿戳点道:“进你这屋就是一股子臭墨味儿,还没折腾够。”
悦离一笑,“您可不要有辱斯文。”忽而灯下那两匹花锦,金线忽闪忽闪地,仿佛一条牵住人的线,悦离不由得看了看。扇儿见她侧目,便答道:“福晋在宫中得到的,差我送了来。”
悦离站起来踱过去仔细端详,又用手摸了摸那纹路,一匹草绿的缠枝莲花,一匹银红的瑞草八宝,皆是妩媚秀丽的新锦,崭新得没有一点皱,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却仍旧缓缓道:“哪里来的?”
扇儿道,“不是说了嘛,宫中得的。”
她忽然转身驳道,“唬人。这是姑苏的宋锦,宫中这节上却是金陵的云锦,今儿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必是有我老家的人来了,是不是?”
扇儿见诓她不过,便回转道,“嗨,跟你直说了吧,你看当院立着个后生,是户部李侍郎的大公子,兴许你也知道,你父亲当年与李侍郎相交甚厚,李侍郎而今上了岁寿,光是念旧,手上有个物件,想给你看看。”她招呼浣香拿过书画匣子,打开了,是件旧裱的画轴,她解开系绳,把那画轴放在条案上铺展开了。
悦离迎光一看,只是半对残联,书曰“道缘禅境冰壶月”,行楷成文,字迹隽永。她不由得一愣,仿佛着了道,目光渐渐沉下去,这笔触太圆融淡然,不容她抓住一丝感慨的痕迹,细想想,反倒更觉伤心。
扇儿忽在耳边说道:“认得吧?”
她一下回过神来,“哪儿来的?”
扇儿伸手在她膀子上一拂,含笑道,“这是你父亲早年赠给李侍郎的,说来也巧,恰恰是你进王府那一年。听李公子说,两个人有一次下棋赌东道,他父亲赢了,要讨你父亲的墨宝,你父亲不服气,就只许他这半对联子,邀他日后再战,谁知道就赶上你祖父殁了,你父亲急着回姑苏奔丧了,就没了下文。以后这些年往来匆忙,也都来不及提起这回事,现而今守着这半片对子,总觉得是个缺憾,想央求你,把下联舍给他罢了。”
悦离摩挲着裱轴上的绫子布,小声地吁出口气,那样轻,灯苗却跟着摇曳了下,“他让你来的?”
扇儿一愣,忽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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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马上说,“不,我这回可是背着王爷,他不知道的。”
悦离仍旧垂着眼,干脆说道:“姨娘什么时候也被人买转了?”
扇儿驳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是那位李公子辗转托人央烦我,几次三番地,他父亲刚被皇上查了亏空,家也抄了,唉,真是流年不利,难为他一片孝心,否则我岂能应下?”
悦离踱到门口去,恰从门缝望见月白长衫的公子立在当院看月亮,院中落了一地的梧桐花,有种馨香怡人的气味,月色中唯有他那袭瘦削长衫与落花亮白亮白的,那些残花倒像是从他身上摇落的一样,夜风一吹,倒有几分像她父亲那个“清”字。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那幅字,漫不经心地对道:“想必姨娘亦是念在,户部李煦与廉亲王私交甚厚,不忍驳了他。”
扇儿被驳得无话可接,坐回去,手掌拍着大腿,干脆道,“随姑娘怎么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把话儿递到了,怎么做由姑娘去。”
悦离将字幅捧起又放下,字她是不舍的,但沾上了允禩的边,她便怨怼,便提声答道:“姨娘有求于我,我岂有不依的?只是我父亲的文墨留在我这里的本就不多,我更是没有见过那后半个对子。我父亲是任气不拘的性子,素日里那些字画,随手写了送了人的,不知有多少,兴许后半联是压根没有的,也未可知。更说句冒犯的话,家父去世后,文墨一时洛阳纸贵,那些粗仿精仿的赝品我也是见过的,这幅若计较起来,也未必是真的。”说罢,便小心将字幅卷回去,收进匣中。
扇儿凝视了她片刻,只得叹气道:“既然如此,只恨他没缘,就这么着吧。”说罢命丫头凝雪捧匣出去交给后生。
两个人就在这间屋里静默着,仿佛沉湎在不同的时光之隅的两个人。扇儿忽然开口道,“其实我不愿见你怨他,可我宁肯你怨他,也不愿你自己难为自己。”
悦离凄然一笑,“姨娘放心,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想不开的。”
“早说你跟我回府里吧,这么多年了谁还计较,你又不高兴。”
“我想回姑苏,他决计不肯放;可若要让我回府,我也不肯。更何况眼下……”她不想再说下去,这样下世的光景,她看得明白,更不愿引火烧身。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更何况她小小的一个孤女子。
凝雪到门外回了话,复又进来,却捧回匣子,说道:“外面的公子已经去了,他说既然寻不到下联,这上联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悦离简单应了,凝雪又说道,“姑娘,您不出去不晓得,这夜深人静的,门板都不隔音,想是方才您跟邱格格的话,他全听见了。”
悦离又打开木匣,只顾想看看这幅字,顺口答道:“听去就听去吧,我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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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诓他。”
紫禁城挨了一场秋雨,绿树红墙愈发褪成干枯的秋色,宫墙被雨水浸得发白,又被凉风吹干了,晰出层层叠叠黄褐色的屋漏痕,像是前朝嵌入墙壁的惊天大密,原本贵如金箔,经年过去,成了草纸。
唯一青生的是胤禛的龙靴,素底皂面,云锦镶龙,踏在干戈寥落的枯燥间,让这旧世界受宠若惊。永和宫换了入秋的夹布帘子,寿字墩兰绫子布,他横竖看不顺眼的墨兰颜色,遥遥地在秋风中微动,像在挑衅。领头的小太监立在门口高声报了,永和宫的小胖子永春却率先掀帘子跑出来,带着煞风景的表情跪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奴才替皇太后、十四爷、十四福晋恭迎万岁爷的驾。”
胤禛不经意地居然也做了跟永春同样的一个蹙眉的动作,额角抽动一下,青筋忽然挑起来。他应了声,还是埋头进去了。屋里那两个人从凳子上立起来,胤禛并不照他们看,径直给坐在正手的母亲请安,端端正正跪下去,大声道:“皇额娘万寿金安。”太后早已说了声“勉了”,甚至还略微抬了抬手,他只佯作不顾。行罢请安礼,他才朝允禵夫妇瞥过一眼,仿佛一只狩猎的鹰,把自己雕饰得无懈可击,再警觉地捕捉对手的死穴。
明堂中那温情软语的空气还没散尽,仍在他们的嘴角挂着,像钻洞的狐狸来不及藏进去的尾巴。他们背着他,可说的都是他,怨诽、嘲笑,甚至诅咒。他发觉允禵手腕上戴着太后从前的佛珠,他更不是滋味,他们怎么都是一家人,有他当敌人,他们共同进退,就更像一家人。
允禵梗着脖子,露出一副不甘的迟疑,燕燕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拉他跪下见礼。胤禛浅浅应过一声,就当过了。两相落座,又是一番尴尬的沉默。胤禛解围地一笑,“不知你们两口子在这儿,不然把你们嫂子也叫来,一家子岂不就凑齐了。”
旁人无话,燕燕恰有些咽痒的毛病,止不住咳出声,只得陪笑道,“皇上折杀我们了,您跟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如有恩诏,臣等自然是日夜以待召见,岂敢让圣上俯就。”说罢,她硬是挤出笑,因为旁观的二人都木木的。
胤禛转对太后道,“皇额娘身体可好?”
太后一门心思给自己安指甲套,没抛过一个回应的目光,不咸不淡地说,“好不好,坏不坏,劳烦皇上惦记。自打圣祖爷驾崩,我就已经半截入土,这剩下的半条命,看着你们兄弟好也就罢了,而今,好歹也就留着空壳子为喘口气吧。”
胤禛的无明业崩崩地往脑门上冲,甚至在他即位的时候,还从没有意识到过,他那永远在先皇面前低眉顺眼的母亲也会成为自己一个障碍,他的阻力像一个强悍的帝国,不仅有手足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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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朋党朝臣、祖制积弊,甚至还包括他的亲妈,真有些妇孺皆兵众叛亲离的意思,可惟独老太后让他有种孩子样的委屈,他又无可奈何,投鼠忌器,母后就像是自己的一个胎记,他虐待她就如同剜肉补疮。他压着怒气,声音却有些抖,“皇额娘这话是在苛责儿子么?儿臣即位后,哪件事不是按照祖制,尊奉太后为上?儿子登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