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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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笑。瑞玉又道:“最近这几日难得的凉爽,你身体也好了,不如跟我们出去透透气。”
宝琪插言:“哪儿有什么好去处?”
“到我们府里去。”
“我当是哪儿呢。”
“今儿老九招呼他们几个爷们去玩呢,咱们也去。”
宝琪忽而意兴全无,“我不去,凑什么热闹。”瑞玉撒娇道:“好嫂子,去么去么,咱不跟他们搀和,就在后院踢毽子,你没出阁的时候不是踢得最好么?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嘛。”
锦端毫无主张,悻悻地看着她们,她看出九阿哥福晋是个真正没心机的人,八福晋的不骄不躁却是曾经沧海一般,眼界太高,自觉跟你没什么可比,也就不放在心上。锦端倒无所谓,反正自己身无长物,以她毫无棱角的性子,随顺着她们便是了。
胤禩、胤禟、胤?、胤禵连同胤禟的管家太监何瓜子儿一干随侍出了乐知堂后门,沿着假山石阶往下走,越过游廊看见宝琪她们几个在踢毽,不觉静静走到廊檐下看着。毽球是红鸡毛攒的,宛如一簇跃动的火苗,上面还栓了个小金铃铛,轻灵地在空中抛来抛去,在梧桐荫底下洒下串串的光亮。宝琪踢得最好,渐渐跟瑞玉和锦端对上了阵,妯娌两个的毽子都踢给她,她亦应接自如,身后的丫头们都不敢插脚,锦端不很积极,只偶尔盘那么一下,瑞玉有些招架不住,便叫身后的小丫头们一起帮忙,宝琪笑道,“不带那么欺负人的!”瑞玉喘气道:“不行了,八嫂踢得太好,我可招架不住了。”众人忙着救场,生怕毽球落地,一个个皆乐不可支。胤禩的眼光渐渐凝在宝琪身上,微微露出笑意。
瑞玉岔气,捂着肚子停下来,一回头看见他们,“胤禟,你们过来一起踢!”
胤禟道,“行,你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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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瑞玉一脚踢过去,被胤禵用手接了,胤禩谦和地笑道,“我脚笨,来不了这个。你们玩吧。”瑞玉并不动作,只是和胤禟对笑,其实歇了场。其余的人也都停了,丫头们见了爷们自是不敢造次,锦端见着胤?,有些怕地垂下头,宝琪对着胤禩,心下一阵委屈难过,面子上只淡淡地拿绢帕擦了擦额头。
胤禩打着圆场:“怎么我们一来,你们都不玩了呢?”
胤禵一脚抄起毽子,踢给宝琪:“大格格,再来一个!”
“不来了。”宝琪一伸脚尖把毽子磕回去,那毽子长了眼似的直奔胤禩而来。
“你不来我来!”胤禟叫着,中间横出一脚,毽子转了个方向直栽向西北墙角,叮铃铃砸着了蛐蛐罐倒扣着的瓦盖子。
“你这臭脚!”瑞玉撑着肚子笑骂道,“快给我们捡回来。”
胤禟亦乐不可支,“捡什么,再拿个新的不就是了。”此刻整场的人,只有他俩笑得开心,别人的心里,或负气或羞赧或愧疚,都被心事压住了。
晚上胤禟躺在床上,忽然来了句,“真是可惜了。”
瑞玉道:“什么可惜了?”
“老十跟他媳妇,一点都不配的样子。”
瑞玉气道,“怪不得这半日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想人家媳妇呢。不过个人过个人的,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是为这事儿。”
“噢,原来还有别的事!我说你这阵子老往外跑呢,是不是养了外宅了?”
“别瞎说。”他合上眼。
“心里没鬼就让我搜搜,看有没有女人的荷包、辫梢什么的。”瑞玉调皮地笑道,未几在他内衫里摸出一个扁圆的陶瓷胭脂扣,上面画着西洋人像,“这是什么,相好的胭脂膏子吧?”
“别动!”胤禟抢过来,“这可不是女人玩的。”
瑞玉撇嘴,“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倒说说。”
“砒霜、鹤顶红、孔雀胆,好玩吗?”
“真的假的?”瑞玉想再拿过来看,胤禟却不给她。
“八哥恐怕老四借跟老十做亲的事把老十给拉过去,唯恐我们几个不跟他一心了,胤禵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如有二心,大不了兄弟几个一起吞下去。我倒觉得把老四拉过来没什么不好的,眼下主要是对付东宫,可是八哥打一开始就防着老四。”
瑞玉倒笑了,“这哪儿跟哪儿啊,你们几个是白莲教呀。”
胤禟忿忿道,“胤禵这小子,未免太愣了些,他觉得自己义气,其实就是小孩把戏,还拉上我们陪他玩。他是没家没业,敢情光着脚不怕穿鞋的。”
“你们呀,就是富贵日子过久了闲的慌。动真格的才没人敢吞这玩意儿呢,吓不死你们。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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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宗室,再惨也不会混到死于非命的份儿上吧。”
胤禟凝视着手里的胭脂扣,“你想得太简单了,王孙怎么就摊不上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为争皇位骨肉相残的事多了,任你安分守己亦不会全身而退,朝为王孙暮行乞,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句出格僭越的话,假使现在老皇上殁了,太子登基,你以为他会让我当一辈子的富贵王爷?如果继承大统的不是他,换了任何人,会有两样?就算最好的结果,是八哥吧,别看我们几个现在相好,到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际遇了。”
瑞玉感到一阵梳骨的寒意,“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挺怕的。”
他笑道,“不怕,有我呢。”
瑞玉夺过胭脂扣,笑道,“以后不许你再带着它,把它给我。你要是养外宅,我就拿它药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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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三 。。。
扇儿总是起得早,草草洗漱罢等福晋召唤,熏衣、叠被、侍妆、敬奶茶,虽不是亲力亲为,但必得统领帮衬,一样也少不了她。传饭的时候福晋因为宴请侍书何焯的事嘱咐她到立雪斋讨贝勒爷的示下。她匆匆行到中院,见院外小丫头们开始洒扫,怕胤禩已经离开了,便赶忙进了院子。正房门开着,丫鬟画筝、云梳收拾利落,正坐在凳子上候着。扇儿一见放心了,问道,“你们主子还没起呢?今儿可晚了。”
云梳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好像不是一家子,当心爷听见了罚你。”
扇儿吐舌头,“一急说走了嘴,见天围着福晋转,有日子没见贝勒爷了。”
云梳笑对画筝:“听见没有,她有小辫子攥在咱们手里了,看她拿什么堵咱的嘴。”
扇儿道:“臭丫头,这些时日没见,也不叫声亲姐姐,却盘算怎么敲人家的竹杠。我看自打秋夕姐姐嫁了人,你越发少了约束。”
云梳两手合十道:“只盼扇儿姐姐嫁不出去,好好地约束我呢。”
“那还不容易,等我禀明福晋,把你调过去,好好调教调教,倒十分便宜。”
此时碧纱橱里有了响动,她们都不敢言声,静静等着,听得东暖阁内有人言语,继而胤禩着一袭单衫推门而出,身后暖阁里的架子床帷幔半开,闪过一张素颜的脸。扇儿脸一红,忙把头低下,第一个怜恤起福晋来,心中闪回刹那前暖阁里的低语,只记得胤禩最后的一句“别急,这事要从长计议”,仿佛格外温柔。胤禩出得碧纱橱,将身后的槅扇掩上,在扇儿看来也是额外的体贴。
胤禩坐到圈椅里漱口,丫头们也开始各忙各的,扇儿近前施了礼,递上宴请的菜单。胤禩道:“我又想了想,老师是苏州人,上几道淮扬菜是好,可我对那些厨子们实在没有把握,不如就让他们捡着拿手的来吧。别的示下没有了,全由福晋做主。”
扇儿点头应下,又听胤禩问道:“福晋昨夜歇得可好?”
扇儿惜字如金:“好。”
胤禩沉默着,似乎以为她还没讲完,继而道:“那就好,昨儿在老九那里玩得高兴,生怕她累着了”。仅听胤禩的言语,任谁都会以为他与宝琪琴耽瑟好,他外表的温存总是无懈可击。扇儿着实为自己的主子不平,咬了下唇,干脆地说:“福晋身体无恙,就是累着心了。”
胤禩被打扰了一下,仿佛动笔前不小心在纸上染了一滴墨。他微微动了下眉,还是决定心照不宣地就此下笔:“本来昨儿想过去瞧她,可是染了风热,怕着上她。”
“竟然如此,您昨儿晚上派过去问安的人并没提呢。”
“大晚上的,我怕她惦记,就没让她们提起。”
“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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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您呢。”
胤禩瞧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真是直愣,像是逼他悔过一样。她这样讲话,孤高如宝琪,听见了亦会生气的。她是牺牲了她主子的矜持来为她讨公道的,唯有这样才能撕破他的面子,让他无路可退。他淡然一笑,“那是我疏忽了,你告诉福晋,今儿我让老师领他女儿来府里玩儿,让她多照应。你先回吧。”
扇儿应声退下,胤禩思忖着,对画筝等人讲,“今儿春晓身子不爽利,让她先在里边躺着,你们就别收拾了。”
扇儿回来禀明宝琪,宝琪差人到厨房打点,而后带了几个丫头到归棹亭赏水芙蓉,远远的罥烟小榭隔水而望,她倚在坐凳栏杆上,摇着轻罗宫扇,心思仿佛沉入了湖水中。未几见一叶兰舟从水烟深处行来,胤禩立于舟头,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被奶妈抱着,待靠近码头,他提襟越上,又回身去抱孩子,亲自递过给宝琪。宝琪要抱,孩子却哇一声哭了。宝琪只得拿了一个李子给她,算是安抚住了。她仔细端详,见这孩子生得四方大脸,面色清白如玉,心下甚为欢喜。
“到底是何师傅的千金,一颦一笑都透着灵气。”胤禩低眉笑着对宝琪讲,眼睫如蝶翅一般扑朔着。
宝琪对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嘴里嘬着半个李子,只顾吃得满脸脏,却不答话,胤禩道:“闺字悦离。”宝琪道:“这个‘离’字可不好,不如就叫你‘田田’。”胤禩笑道:“哪有一见面就给人家乱改名字的。”宝琪故意不理会他,兀自对孩子说道:“田田,田田,瞧你胖的,小胳膊跟莲藕似的。而且又是从荷花塘里行来,又是姓何,莫不如叫田田。”胤禩不想自讨没趣,便说:“你们玩吧,我还得去招呼老师呢。”宝琪将孩子递给扇儿,“扇儿,带她去亭子里吃点心吧。”没成想刚刚松手,孩子便张开两个小手臂冲她道:“娘娘!”
胤禩惊异地回头:“她叫你……娘娘!”奶妈赶忙答道:“是娘娘,南方孩子唤姑姑的话。”宝琪又接过她,安慰道:“一会儿娘娘跟你玩儿,你先跟这个姐姐去吃点心,好不好?”胤禩暗喜道:“我看这孩子跟你很有缘。”宝琪嘴上说,“一块点心就唬住了,到底贪嘴些。”暗中却也有些心照不宣的欢喜,只当这话是一语成谶了。“哎!”她不得已叫住胤禩,“让这孩子在府里多住两天吧。”胤禩为难:“今儿就得回了。她祖父新丧,父亲要回姑苏守制,这一两天就走。”宝琪不舍,却不肯开口,缄默着由胤禩去了。
扇儿在亭子里带着女孩儿玩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芙蓉影子已长到池壁上了,扇儿道:“福晋,贝勒爷的扇子落在凳子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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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琪将孩子揽在自己腿上,“我看这孩子也乏了,我们就回了,你先把扇子给爷送去再回吧。”扇儿应承,拾起苏扇直奔罥烟小榭而来,她是绕过荷花塘,于是从后门进来,隐隐听见胤禩在里面与何焯攀谈,便不敢唐突,在折屏后面偷偷候着,正想要不要绕到前门进去,顺带隔着围屏瞻望着,想瞅瞅何侍读的样貌。只听二人说道:“……老师此次姑苏一行,本来是为父守制,却要有劳老师为学生在江南奔走,区区薄仪,权作缁旅,老师又何必再三推脱呢。”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贝勒爷对屺瞻有知遇之恩,屺瞻愿为贝勒爷效执鞭担橐之劳。”
“老师言重了,还有一桩事,恕学生唐突了——恩师的女公子年纪尚幼,恐怕难堪旅途劳顿,不如暂时留在学生这里,令嫒乖觉讨喜,内子甚爱,若蒙老师不弃,学生必然精心呵护,不敢有负所托。”
“贝勒爷真是折杀了屺瞻,小女承蒙福晋错爱,能寄养贵府上是她的福气……”
扇儿直起腰,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她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她要回福晋去,何师傅生得好似行草书体上的飞白一撇,而且贝勒爷要为她留下那个孩子。
一辆轿棚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出正阳门直奔南薰坊而去,一路上在平民如织的尘烟中饱蘸熏染,没人留意那墨绿团圆花的双宫绸车帘里的琪花瑶草。
锦端也常常偷瞄一眼瑞玉,瑞玉的脸白皙尖小,尤其是从侧后方看去,让人想起羊脂玉雕的锥子,她的下巴颏微向前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