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危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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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恢复,发出的声音由宛如云雀清脆的吐词变成了模糊诡异再也无人能听懂的鬼音。此时弁财天于灰心绝望中便想留下遗书控诉寿老人的罪恶留待有缘后自杀,于是去城外坟场掘尸寻找可用的人皮刺字,却在月圆之夜遇到青年时期的赵长洪。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的那种震撼,一种朦朦胧胧的情愫在心中滋生,于是她让鬼面獒撕碎了高大力,救下了赵长洪。
可惜就在两情相悦时,赵长洪却被刘白龙抓走,更被老林掌柜设计流放。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的弁财天精神渐渐失常,情理再不能以常人度,成了真正游荡于绍德城夜间土下的鬼女,绍德城的月圆之夜才响起缥缈的鬼歌,而鬼面獒更随着弁财天的失控而失去约束成了不光吃犬也吃人的魔兽。
直到两年前土肥原与安倍秀宁查出了鬼面獒下落,就在绍德城里,当年侥幸逃脱回国后欺瞒皇室多年的寿老人唯恐当年事情真相败露,便自告奋勇请缨来到绍德城,意图暗中杀獒灭口。不料自己不慎染上鼠疫奄奄一息,所带黑衣人更被鬼面獒狙杀于地洞中。
寿老人无计可施下只好潜伏于绍德伏龙寺中,却万万没想到鬼面獒的老巢便在伏龙寺地下不远,更因为要装作聋哑封住了自己聋哑穴,错过了绍德城中的夜半鬼歌。直到那夜准备逃奔城外日营,取出封住耳穴的金针方才听到鬼歌。那弁财天是他多年前残害的苦主,夜夜梦里索命的债主,又正是他亲手下的金针,就算声带受损声音变调别人听不出来,他哪有听不出来之理?寿老人做梦也想不到四十四年过去,弁财天居然还活在人间,毕竟年已老迈,和陈参谋一番较量又神衰力竭,极度惊骇之下当场毙命。
【五、殇歌的序曲】
当年这一段中日奇事的最后三位当事人,寿老人因为发现弁财天还活在人世惊骇而死,弁财天因为看到赵长洪归来喜悦而终,赵长洪却因为弁财天的逝去悲伤至绝。是善是恶,最后皆归于尘土。此中缠绵纠结,聪慧如陈参谋与俞万程,也仅能猜出十之六七。苏醒过来的安倍秀宁见到弁财天已逝,看到人皮上留下的字迹,才明白姨母不愿随自己归乡的原因。想到姨母的一生凄苦,搂住弁财天的尸身忍不住放声大哭。
众人忍不住偷偷瞟向俞万程,都明白此时安倍秀宁的泪水中,七分悲亲,还有三分只怕是联想到自己和姨母一样,苦苦等待一份终无结局的异国之爱而自悲。俞万程大是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马文斌苦笑着将地上散落的狗牙一一捡起,捧在手里对俞万程叹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却不知从哪里钻来这两名古怪士兵,鬼面獒注定要葬身在他们手里。既然留着这些被炸碎的犬牙为证,我会向上峰说明情形,替你说情。”
此时天色已露鱼肚白,远处已经传来飞虎队接应飞机的轰鸣声,俞万程感激地点点头。陈参谋吩咐勤务兵将楼上的空棋匣取下,亲手将犬牙放入匣中,递给马文斌。马文斌摇头道:“还是给万程保管吧。虽有犬牙做证,也还得万程亲自陪我去军部解释清楚才好。”俞万程摇头不接:“还是让陈参谋替我走这一趟吧,俞某将指挥绍德城里的51师兄弟与日寇周旋到底!”转身扶起抽泣中的安倍秀宁,口中道:“秀宁就托付给二位……”
话未说完,忽然俞万程觉得后颈一痛,天旋地转晕倒在地。熊孝先怒道:“陈参谋你这是干什么?!”众校官正要拔枪对准偷袭俞万程的陈参谋,陈参谋收回切在俞万程脖子后的手,将棋匣塞进俞万程怀中笑道:“不这样做师座怎肯抛下各位弟兄独行。此时城东退路已封,鬼面獒已葬身于绍德城中,转眼我们要迎接的就是城外犬养崎的疯狂报复。”
“在未来可以预见的愈加残酷激烈的中日决战中,像俞师长这样热血爱国又有丰富对敌经验的将领,是我们中国人不可再得的宝贵军事资源,应该留给他比牺牲于绍德更辽阔的战斗平台。至于我,就代替师座协助各位弟兄留在绍德和日寇决一死战吧!”
众将官血脉沸腾,齐声叫道:“愿随参谋死守绍德!”此时东西门处皆有零碎的枪炮声传来,陈参谋安排勤务兵带着昏迷的俞万程与安倍秀宁随马文斌登机,转头对身后的熊孝先笑道:“还记得安倍秀宁和弁财天合唱的那首《日落之殇》吗?相信不久的将来,日寇的殇歌,会在中华大地处处唱响,不光传于天际,也传唱于每个中国人的心中。”
熊孝先摸摸拿掉绷带的光头,嘿嘿笑道:“陈参谋你说话文绉绉的就跟写诗似的,咱老熊可没水平和你接得下去,除非师座还在这里你才有知音啊。”陈参谋微微一笑,看向天际翱翔的飞机,意味深长地道:“俞师长此去吉凶未卜,但也许能弹出日殇之歌的一个强音符也未可知。来吧,底下让你我用鲜血在绍德先奏响日寇殇歌的序曲吧!”
人将尽,援未至,城已破。绍德城的三百守军在城破后坚持巷战又拖住了日寇达七天之久,疯狂进逼的日军在绍德城里每推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直到俞万程带援军归来反包围已被日寇占领的绍德,重创滞留在城中的犬养崎部。
绍德会战成了中国抗日史上的一个奇迹。此役结束时,中国51师八千官兵连师长俞万程、营长熊孝先在内存活仅八十三人。
英勇的51师,万岁!
不屈的中华民族,万岁!
但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六、风云再变】
俞万程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飞行的运输机机舱里,稍一回忆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安倍秀宁一眼,愤怒地埋怨勤务兵道:“你怎么也不阻止陈参谋,怎么能这样阻止我尽一个军人的职责!”安倍秀宁低声道:“万程,你不要怪他。是陈君一再要求我们带你离开,他,他还嘱咐我,让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俞万程冷笑一声:“让你保护我?这倒稀奇了。”勤务兵劝阻道:“师座您不要再生气了,现在赶紧回到军部,会合援军回来替51师的兄弟们报仇最重要。”俞万程颓然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文斌兄,在绍德多有得罪,到了军部还希望你不计前嫌陈说利害,让王军长多分我些人马。”马文斌点头道:“这是自然。”俞万程看看紧紧靠着自己,脸上带着幸福微笑闭目的安倍秀宁,想推开却又有些不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勤务兵上机时便知趣地没有夹在俞万程与安倍秀宁之间,好让安倍秀宁单独照顾俞万程。马文斌坐在四人并排的最末,笑着问坐在第一位的俞万程:“对了万程啊,昨夜在绍德城中,如果我护住鬼面獒就是不让开,你真的会让他们开枪打我吗?”
俞万程苦笑道:“你觉得我会吗?我从不曾忘记,当年在东瀛刚见到秀宁的那个晚上,同学们听从黄金崇唆使包围我的时候,只有你始终站在我的身边!”马文斌笑道:“可是我们现在中间却隔了两个人呢,感觉都有些疏远了。”两人相视一笑,马文斌亲热地拍了拍旁边勤务兵的肩膀:“感谢你这些年照顾万程周到啊。”忽然袖子里一把匕首闪出,闪电般地割断了勤务兵的喉咙。
勤务兵喉头汩汩作响,血从捂住喉咙的手指缝里喷出,直喷到旁边安倍秀宁的脸上,安倍秀宁尖叫一声吓晕过去。俞万程顾不得安倍秀宁,慌忙站起俯身查看勤务兵的伤势,却被马文斌拔枪指住额头,俞万程惊怒道:“马文斌!你干什么?!”马文斌顺手缴了俞万程的枪,低声道:“万程啊,你可知道,这辈子我最庆幸的就是当年那个晚上他们包围你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在你身后先对你下手,否则哪有我这么风光的现在?”
但俞万程已经顾不上听马文斌在说什么了,大胡子勤务兵嘴角吐出血来,淌落在腮边杂乱的浓须中,挣扎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俞万程先前题完字扔在地上的纽约时报,看着俞万程的眼睛用力塞到俞万程手里:“师……师座……您,您字好……扔……扔了可惜。”
俞万程握住勤务兵的手,含泪点头。勤务兵咳喘着握紧俞万程的手:“师……师座……我……我知道做的饭菜不好……吃……您……您不喜欢……我……我……原准备能活着出去……就一定……学做……做……”俞万程拼命点头,但勤务兵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带着遗憾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俞万程看着自己的勤务兵临死之前没有怨恨,也没有伤心,遗憾的却是自己昨夜到现在还没有进食,慢慢地将报纸叠好放入怀中,顶着额头的枪努力站直身子,握紧拳头看着马文斌,低声嘶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马文斌静静地看着俞万程:“万程啊,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呢?就像现在,你难道不该先考虑自己接下来会怎样吗?”
这时低头坐在四人对面长凳上的一名国军护卫士兵才站了起来,旁边两名一样低头坐着的士兵滑落在地俯面而倒,露出从背后扎进的匕首刀把。站立的国军士兵摘下军帽,露出一头白发,从兜里取出金丝眼镜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俞万程鞠了一躬:“万程君。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俞师长。我是犬养崎,这么多年,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说话间毫无抑扬顿挫,正是在绍德城外军营中和陈参谋、熊孝先见过面的犬养崎。
【七、人心莫测】
此时马文斌已经胁迫飞行员改道飞向日本军营,俞万程恍然大悟,怒道:“马文斌,你,你居然真是汉奸!助纣为虐出卖了我!出卖了你自己的民族与良心!”马文斌略显歉意地笑笑:“万程你也不要太苛责我。须知我在重庆虽然呼风唤雨,福禄双全,可说到一个寿字却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我也无可奈何呀。”
犬养崎静静地道:“俞师长有所不知。文斌先生早年便在日本警视厅有切结(认罪书)。从那时起便与我们神武天皇相识,成了我们日本人的好朋友。今日再立此大功,你们支那蒋先生的位置,迟早便是他的。”俞万程一转念,颤声道:“难道,难道当年是你出卖了黄金崇!”
马文斌踌躇满志:“黄金崇那个青帮流氓,根本就是个亡命徒。他的破计划,不管成功失败,东京的中国留学生还不被株连殆尽?我既然不想给他垫背,只有向日本警视厅告密一条路了。那个什么二四八定乾坤的联系方法,传龙头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青帮的家伙出门就给警视厅抓住处决了,哪里通知得到剩下的学生。”
俞万程觉得身上血液都冲进脑子里去了,咬牙道:“你,你!”马文斌大笑道:“其实我在日本和你保持联系,也是黄金崇的意思,监视着你的来去,否则当夜他哪里那么准一下就把你捞了去?我的告密,也算间接救了你一命,还帮你除掉了这个老对头,你也不用谢我啦。”
犬养崎点头道:“当年正是文斌先生揭发支那留学生的暴动阴谋,对我国皇室有扶持之功。所以天皇特赐文斌先生以支那人的身份加入皇室七福神,终其一生,保福禄寿三全,乃支那人绝无仅有的荣誉。”马文斌扬扬得意:“我本就是福禄寿,可笑重庆做梦也想不到安排我打入七福神不过是还我真身。蒙犬养司令夸奖,文斌微薄之功受厚禄多年,直到今天,又为东亚圣战立功,才略感心安。万程,凭你和犬养司令的特殊关系,此刻和我携手合作还不算晚,日后在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少不得你的。”
俞万程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犬养崎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算是给了个微笑。此时安倍秀宁悠悠醒来,看到犬养崎,吃了一惊,颤声道:“父亲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俞万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你,你说什么?”马文斌笑道:“万程,犬养即为养犬,乃伺候犬神的意思。犬养司令的另一个名字,便是安倍崎。你还不拜过岳父大人?”
俞万程五内俱焚,指着安倍秀宁怒道:“你,你瞒得我好苦!”安倍秀宁知道俞万程动了真怒,想扑入俞万程怀中又不敢,垂泪道:“我,我知道你痛恨日本军人,所以不敢告诉你犬养将军其实就是我的父亲,安倍家族的家主安倍崎。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马文斌劝道:“算啦算啦,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亲,何必为这点儿小事动真火?”俞万程额暴青筋骂道:“马文斌,你不配姓马,你才应该随犬养崎姓犬!给日本人做狗,死后你如何面对马家列祖列宗!”马文斌脸色微微一变:“俞万程,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要记住,以后史书里记着给东亚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