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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逐寇-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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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城的百姓都猫在家里,睡不着,搂着婆娘抱着娃,谈论着都城治安史上最恶劣的一桩凶案,也谈论建国以来广信城的首次戒严。
  万籁寂静中,街道上蓦然乍响一阵马蹄,接着便是一连串刺耳的轱辘声。黑马套着黑辕,黑篷衬着黑夜,没有一丁点标记,也没有一丝色彩,整驾马车遁藏在夜雨里仿佛隐形了似的。有百姓闻声响开门探头看了看,见街上站岗的龙牙战士目不斜视任其自去,放心地又掩了门。
  马车内,武破虏微挑竹帘,窗外无灯无火一片漆黑,没有参照物可供对比,丝毫看不出马车行进的速度,仿佛是在一团墨汁里颠簸。一阵冷风夹着冰雨夺窗而入,武破虏任吹不动,对面的武若梅却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又不说?”武破虏放下竹帘,凶巴巴地瞪着自己的养女。即将重归战场,心中顽结未解,他走得不放心。
  “不说!”武若梅一脸倔强毫不示弱,“爹爹活着回来,我才告诉你!”
  “上回也这么说!——这都两年多了,你说了么?”武破虏瞪起三角眼,吹起一缕微须道:“爹就不明白了,你怀里揣着殿下手书的赐婚王令,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等什么?”
  “我……我又没娘教,学院也不教这个,我等自学成才了再去嫁人!”说着,武若梅嘟嘴扭腰坐偏了身子,离着父亲远远的,掏出一卷《合欢决》装模作样翻了起来,却浑然不觉书拿倒了。
  武破虏听得眉头直跳,心说自学成才?你自学成精了都。有名的房中著作都被你看了个遍,还没个完儿?
  想想更觉不甘心,方欲板起面孔责斥几句,却听武若梅小声道:“这一次,我一定说。所以……活着回来!哪怕战败,哪怕亡国……你……你不要亲自冒险,活着回来,好么?”
  武破虏一怔,沉声问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武若梅故作淡然地翻一页倒拿之书,“四方巡查司受命监督百官——爹爹贵为兵部尚书,却也在百官之列呢。又怎逃得过?——你在细雨堂调阅哪些情报,都是记档的!”
  武破虏哦了一声,无所谓道:“知道了也好,剩得我学你,人走留信,没得叫人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
  扔掉书,武若梅猛扑入怀,呜一声哭出来,嘶声哽咽:“为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至于险地?上回这样,这回又这样?不,不要去,我不答应!”
  武破虏心都化了,抚摸爱女的秀发,一双浑浊的眼睛想要望穿竹帘似的盯着一扇格窗,嘴里呼出一口白气:“不冒险,半壁江山是大风吹来的?”
  “我不要江山,我要爹爹!”
  “放心吧丫头,上回只弱旅三千,今有强军十万,还有援军,想要爹这条老命,二十万小鬼儿哪里管够?——这回啊,爹爹江山也要,性命也要,我还要看着你嫁人呢。——乖,不哭!”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大了些,打着车顶噗噗有声,水朦朦的寒气透窗而入,让车内的两人抱得愈发紧了。
  好一阵子,武破虏才压下心头不舍:“吩咐你的事,都记得了?——殿下安危便是此战的胜负,都在你肩上!”
  “爹你放心。”武若梅收声止泪,却赖在怀里不肯出来,猫咪似的打着滚不依不饶:“我在这,你别管这个,我单问你这回几成胜算?——不许糊弄人!”
  “七成!”武破虏一脸正色,言之凿凿。
  武若梅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嘴一撇:“骗人!”
  “真的!七成!——你看着我的眼睛。”
  “爹爹你少来!你说谎时眼神从来不动!”
  “这丫头,那你再看一次。——七成!”
  “好啊!目光闪烁,心中有鬼!——果然是骗人!”
  武破虏没好气地闭上眼睛:“七成……”
  ※※※
  一夜听雨的不止武氏父女,楚国不大的王宫内更是灯火通明,殿宇的滴水檐下尽插火把,照得白昼一般。
  罗冠虎、常朝阳、古越兰、罗秀儿等一干近卫将领全都通宵当值,冒着雨,率领一队队重装甲兵往来巡察。王擎苍全身披挂,手执一对硕大的瓮金锤,神情严肃,咬牙切齿守在殿前,脸颊上淌着冰水,眸子里闪着火光。殿角飞檐上疾风队员脊兽般纹丝不动蹲着,伏在暗处的潜桩暗哨更是不计其数。
  千军万马,天罗地网——便是宗师也闯不进来!来得走不得!
  楚王的正寝大殿灯烛煌煌,人心更惶惶。重伤昏迷的刘枫已缝合伤口,各种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外敷内服,太医正林宏阳亲自下针疏通筋脉,已是诊治得妥妥当当。
  可还是没人放心。
  金针刺穴之法是个极端的法子,通过麻痹脑神经以达到镇痛增力的奇效,其实是破坏了人体自我保护机制,副作用自然也是奇大。——筋酥骨软,瘫痪三天,一根手指都难动,这还是正常情况——至少意识是清醒的。
  可是,如今的楚王却处在异常状态——昏迷。
  其实,这种异常状态并非没有先例。当年信丰之战,300龙牙亲兵便是以此法拼死一战,取得了最终胜利。在这一战中活下来的55人,便有7人陷入深度昏迷。
  这7人的结局是:三天后2人醒来,痊愈;十五天后又醒2人,半身不遂;剩下3人……在悉心照料下,拖延了一年便先后逝去,至死也没有醒来。
  这是金针刺穴之法诞生以来首次大规模运用于实战。林宏阳、林子馨、赵凯等名医自然少不得一番研究,对此法的实际效果也有了更直观更详尽的了解——强大,最适合拼命!
  同时也有弱点:深度昏迷的7人,都是重伤在身再施此法!于是得出结论——金针刺穴之法最忌伤上加伤。
  显然,楚王殿下与那昏迷的7名龙牙亲兵面临一样的风险——醒来痊愈的机会,不到两成。
  正殿内,刘枫卧床,不似重伤者的惨白面孔,反而满脸潮红,通身出汗,时而痉挛抽搐,时而气喘如牛,浑身烫得能煮熟鸡蛋。紫菀跪在床前为他抹身子擦汗,姜霓裳一把把换着冷毛巾给他敷额头,皆是珠泪满腮,强忍着不放声。
  隔壁偏殿里,林宏阳、林子馨、赵凯等人齐聚斗室,太医院所有排得上号的郎中都被叫来会诊,研究如何让楚王殿下三天后醒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秘来客】
  金针刺穴属于军中秘法,大部分的医正们都是头一次知道,运行机理尚不明了,自然提不出什么好建议。而最有发言权的林子馨,却是关心则乱,愈急愈不济,只熬红了两只眼睛,却也没有半点主意。
  林宏阳坐在正中,一把把地揪胡子,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方子,奈何他医道至臻正统,论急智却是不行,面对这位“非脑疾而身不振,非体症而魂不醒”的特殊案例,真是绞尽脑汁不得要领。
  屋内死一般寂静,似乎连呼吸都压住了声响,偶尔烛花一爆,满屋皆闻。
  林宏阳的身后站着一位女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战场上为杜寒玉接生的小稳婆陆易巧。当时她是个护士,如今身份可大不一样了,被奋威营主吴越戈娶进门续弦,乃是正经的当朝二品夫人,凭着这份功劳这层关系,刘枫荐她拜了林宏阳为师,成了当代扁鹊一脉的关门弟子,学艺至今已满两年。这回也跟着来了。
  陆易巧是个泼胆儿辣椒性子,最耐不得死寂,左右瞧瞧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林宏阳隐隐听见,突觉灵光一闪,却没有抓住,忙叫:“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陆易巧咬着嘴唇道:“徒儿说,左右没辙,不如寻那醒来的两人,瞧瞧有何不同……”
  “好主意!——来人,去传秦昆、何茂扬。”林子馨病急乱投医,眼下是个主意都是好的。
  秦昆本是楚王身边的亲卫,一传就到。又过一阵,何茂扬也到了。——这两人便是昏迷后醒来的幸运儿。
  烛光闪闪,两条壮汉脱得赤条条只剩一挂屁帘儿,躺在桌子拼成的台面上,任由老国丈和馨夫人捏揉推按,指点针探,四周围了一圈人,不眨眼盯着,不由涨红了两张老脸,浓黑的胸毛丝丝颤抖,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捣鼓好一阵,又直查三代问了个竹筒倒豆子,林氏父女发现了不同:这两人,体格健壮不说,更重要的是——都练过气功!而晚醒和没醒的5人,却是一身横练的外家硬功!——这是当时忽略的异常之处。
  “我看有这可能……”林宏阳默思良久,说道:“是筋脉!金针刺穴伤得是筋脉,醒与不醒,关键也在筋脉!”
  “筋脉……可是筋脉没得治啊!”林子馨哭了,她强撑到现在,只为心中存了一线希望,如今找到了症结,却把最后的希望彻底扑灭。
  筋脉,是人体除大脑外最玄妙的部分,也是中医理念的核心,几乎医道的任何一科都依托筋脉发挥作用。可是,筋脉的医治只有通与不通,筋脉本身的坚韧度却是与生俱来的,根本无法医治。
  至于筋脉后天锻炼,更难,哪怕练得金钟罩铁布衫的强横硬功,也只打熬肌肉体肤,于筋脉本身并无益处,只有同样玄妙的气功有易筋练脉的附加作用。
  糟糕的是——刘枫练得是硬功中的硬功,吞息吐纳的气功是一点儿没练过。
  屋内一片沉默,别说众郎中了,便是秦昆和何茂扬这样的莽夫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王,醒不过来。连仅有的两成希望也没了。
  “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林子馨失了魂似的,垂着泪带着笑,轻柔而又充满期待地挨着个问过去,侍卫宫女一个不漏,摇头一个再问一个,从偏殿到主殿,直问到殿外去了……这神情这语气,说不出的悲怆,惹人泪下。
  唏嘘中,林子馨忽然奔回来,欢喜道:“有了有了!王将军说,若有气功高强的,可以传功过气为殿下护脉!”
  久不开口的红鸾低声泣道:“夫人有所不知,内息外放的技法是气功中最难练的,若非宗师,便是罗夫人,又或者那洪涛炎,都是不行的。——可左右相国偏偏都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怕是……赶不上了。”
  这一说,众人又是一阵胸闷。——天下闻名的只有四位宗师,除了一位“无相神君”久不走动经年无讯外,楚国的两位不在,在的那位又是刺客……老天爷啊,你真要抛弃楚国了吗?
  紫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姜霓裳身子一摇直接晕了过去。林子馨听了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就软倒下去,瘫坐在地三魂若失七魄不全。只觉眼前人影憧憧晃动,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在叫自己,隔着很远似的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前多了一张熟悉的容颜,林子馨才回过神来,猛扑过去,抱住来人一阵痛哭:“妹妹!殿下他……”
  来人正是周雨婷,夤夜入宫是为询问一事,刚到便听偏殿一片惊呼,此时问明端由,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找上自己,难道真是天意吗?喜极而泣地说:“姐姐别哭!——殿下有救!有救!”
  旁的言语不管用,只这一句便定住了林子馨,痴望着周雨婷道:“只有宗师才能救殿下——你找到宗师了?!无相神君在楚国!?”
  “我府上确实来了一位贵客,不是无相神君,也不是宗师……”周雨婷呼吸粗重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狂喜:“但此人更厉害,一定能救殿下!”
  ※※※
  次日辰时,天青阁门前的台阶上。
  “绮兰姐,不是妹妹关着你,你不晓得,宫里进贼啦!——瞧见没,铁卫营入后宫驻防,谁都不许乱走的。”
  罗秀儿拉着一身裘皮便装,挎篮子背鱼竿,一看就是打算出门郊游钓鱼的绮兰窃窃私语,又冲边上努努嘴——两排挺胸凸肚的重装铁卫钉子似的立在那里,黑青着脸翻眼看天,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两人说话间,又有一队卫士巡逻路过,铁卫柱戈持盾,鸾卫跨剑背弩,数量各半,牛皮靴子踩得山响过去了。
  罗秀儿拍拍胸前,一条斜跨的皮带插满柳叶模样的薄刃飞刀——竟也是全副武装。吐吐舌头,连哄带骗,连推带搡地把绮兰往里赶,“乖了姐,园里小池子钓去,这几日都出不去,贼厉害着呢!”
  “可是……可是小池子里没有鱼啊。”绮兰嘟起小嘴一脸委屈,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罗秀儿哄道:“有的有的,你一去就有了——来人,这就去码头,买二十尾大活鱼放池子里,公主要钓鱼!”
  “是!营主!”立刻有个鸾卫应命而去。
  好容易将绮兰打发回去,府门一关,罗秀儿长出口气,心说这公主比我还大上两岁,孩子似地,不靠谱。
  却不知大门的另一面,绮兰正一脸阴霾地低头沉思。想着想着,忽然心中一酸,捏鱼竿的手绷得苍白如雪。
  果然,大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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