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寇-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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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紧接着,随着水贼的小船插入楼船舰队的间隙,这些豺狗们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一根根丈八长的钩镰枪伸了出来,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一种水战武器,名为“钩拒”,对敌方战船可以“进则拒之”,“退则钩之”,是接舷跳帮的专用装备。
“咬!快咬!”
水贼们呼喝着挥起钩拒,弯月似的雪亮钩刃狠狠劈挂在楼船的舷壁上,钩拒的尾端有铁链子与本船相连,三五支一挂,只听咕咚一声,小船顿时被大船倒拖着走,再也甩脱不开了。
“吐舌头!”
水贼们放开钩拒,再发一声吼,甩起飞爪绳索,呼呼飞旋着一道道抛上船舷,尖锐的爪刃紧紧扣在船舷上。飞爪绷直的绳索上预先扎出了一枚枚绳结,水贼们蚁附而上,口咬尖刀,手脚并用,向船舷上爬去。
清南湖的水贼不愧是行内精英,这一套专业动作熟稔非常,只一个照面便咬住了十艘楼船,包括正中央的玉麟舰。数百水贼沿着绳索攀爬而上,最快的一个已从船舷探出头来。
惯例的,他摘下咬在嘴里的尖刀,只待厉喝一声:“船上人听了,尔等要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自古以来,但凡强梁剪径,多为以少劫众,靠的就是被劫一方不敢反抗,甚至死到临头了,犹在磕头求饶。这固然是因为民风软弱,可更重要的是人的习惯心理作祟。贼人一喝,他们就下意识地将自己至于弱者的位置,并对反抗强者产生了本能的恐惧,这种莫名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的威胁。
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可是,这种现象在五岭三寨的十三万百姓中是不存在的。
名为勇气的种子,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因此,这位兴冲冲的水贼话没出口,只觉眼前一暗,三五把大刀片子已一起劈头剁来,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脑袋瓜子登时开了瓢,只扑出一泼热血便咕隆咚翻下船舷,做了第一碗板刀面。
船舷上,挽袖卷裤、拧眉瞠目的庄稼汉站做一堆,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迹,兵器舞天,振臂怒吼:“乡亲们,鞑子都宰过了,这些挫鸟算个球?动手!”
“动手——!”
众多楼船群起响应,叱咤呼喝声中,百千把各式家伙一起招呼,当真是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越杀越熟练,越杀越顺手,只压得众水贼抬不起头来。更有甚者展开了反击,他们举起装满水的木桶抛将下去,将水贼的木船砸了个透心凉,咕噜咕噜就沉下水去。
初战失利,另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出现了。瞧着是软绵绵的白面馍馍,一口咬下去却成了崩掉大牙的钢锭,巨大的反差引发了巨大的惊恐,水贼们心慌胆丧,欺软怕硬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玩儿命似的拉扯钩拒,想要从楼船上解脱出来,可高速行船的巨大动能将钩拒死死扣在舷壁上,如何拉解得开?慌乱之下,不少水贼骇得跳进了水里,意图使用另一种攻击方式。
这时,楼船的另一个优势发挥了出来。巨大的船体意味着坚厚的船底,又岂是小锤子小钎子能够凿穿的?于是,“凿船底”这一水贼惯用的翻盘绝技成了一个笑话。甚至不少水贼浮出水面透气时,被凶狠的桨手用船桨劈头打死。顷刻间,江面上已飘满浮尸,泛起了赤波红浪。
章琪楠看得眉头直跳,脸色刷白,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上了鞑靼人的大当,这根本不是装满钱粮物资的货船,天下哪有满载壮汉的货船?
身为一方首领,他当然不是傻瓜,光听逐寇军这个名字就知道不好惹,若非大督帅保证这伙反贼剿灭在即,他又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即便如此,深有自知之明的他,也只敢接拦截辎重船队这种低风险高收益的肥差,尤其是万金万户之赏更是如此诱人,让他的自动自觉地忽略了巨大收益背后可能暗藏的危险。
实事求是的讲,他并不贪心,周家船队百多艘楼船,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根本不可能实现全部拦截。因此,除了玉麟舰作为战略目标列为必杀外,他只想劫掠十艘而已,不到总量的十分之一。
看着眼前蚁多咬不死象的奇景,他已呆若木鸡。若有人现在告诉他,对面船上载着的是逐寇军主力兵团,他也一定会信。瞧他们这数量、这装备、这气势、这杀性,错不了的,一定是主力!
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挫败感。所幸的是,上当的不止他一个。下意识的,他扭头望向左侧,江面波光粼粼,飞鸟悠悠,哪里还有南阳湖水贼的影子?章琪楠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识到另一个可怕的问题,愚弄他的人,也不止一个!
果不其然,只听背后战鼓声和喊杀声陡然响起。他心身俱震,惊而回头,但见悬挂波浪旗的南阳湖战船,不知何时已移动到背后,从己方后阵直撞进来,两伙水贼并舷齐浆,往来厮杀,好不激烈。
只是一方蓄谋已久,有备而来,另一方却是骤然遇袭,仓促应战。这乍一交手,高下立判。
“鹤翼阵!围上去!一艘都别给我跑了!”
南阳旗舰“横江号”的船头上,一名壮汉昂然挺立,青灰色的土布短褐,系一条兽皮宽腰带,风吹襟摆,猎猎生风。胸前衣襟开处,一条青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他高声喝令,手中一柄狭锋单刀往前一指,麾下百来只战船如箭离弦,四散摆开,旗幡摇动,舟楫穿梭。下一刻,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水贼中的鹤翼战阵霍然成型,加上周家船队的锥形阵,凹凸一合,恰似一个口袋,将清南湖水贼包围了起来。大江之上,已成关门打狗之势。
此人,正是周武做水军校尉时的副将,原楼船水师亲军副统领,戴龙魁。
“好龙魁!从前的本事一点儿没搁下!”玉麟舰上,周武大声赞叹,眼中竟闪出几分激动的泪花。
边上张听涛憨憨地笑道:“那能搁下么?咱可是靠这吃饭的!”
周武指着张听涛笑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告诉你,从前都是小打小闹,今后跟着哥哥我,咱做大买卖去!”
“好嘞!小弟跟着哥哥干了,水里水去,火里火去,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言罢,两人放声大笑。
瞧见一向严谨守礼的周武,居然也会满身匪气的耍流氓,真像变了个人似的。边上几个女子不禁失笑起来。战事已定,胜负已分,他们全都轻松了下来。
突然,掌舵的大副惊叫起来:“指挥大人!快看,那大家伙冲我们来了,这速度,不对啊!”
周武扭头望去,瞳孔倏然放大。只见左舷百丈开外,悬挂鱼叉旗的清南湖水贼旗舰,那艘经过改装的重型艨艟战舰,满帆全桨,飞一般向玉麟舰拦腰撞来。船头浮雕的鬼怪张开了血盆大口,两枚撞角寒光烁烁……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悲惨虎狼】
八月二十七,五岭战役结束后的第三十二天。黄昏时分,两路残兵在曲江县会师。
小小县城门洞大开。陈霖华立在门前,看着远道而来的阿赤儿和速柯罗,两位军团督帅,堂堂二品大员,此刻都是乌眉灶眼,风尘满面,身后兵将也是旗甲不整,狼狈不堪,曾经的虎狼铁骑,此刻尽成步卒。
“你们可来了啊!”陈霖华悲愤难耐,不禁泪沾衣襟。
“我们来晚了呀!”二督帅扼腕揪发,不禁声泪俱下。
二帅一儒执手互诉离情,都是苦不堪言,中道断粮,人马无食,一路靠杀马喝血奔出山外,若再晚到半日,只怕要饿死人了。三人一头说,一头恨,攒眉咬牙,捶胸顿足,说到凄惨处,不由抱头痛哭,共掬一捧英雄泪。
陈霖华料定了二帅无粮必往曲江县来,早在三日前便带着五十骑进驻了县城,凭着南岭军参军的印信接管了城防和守军。这三天来,陈霖华就做了一件事——筹粮。
面对数百口腾腾冒着热气的行军锅,上至督帅,下至小卒,眼睛都绿了,如狼似虎般扑上去吃了一餐饱饭。
望着二位督帅像逃荒难民一般蹲在地上,捧着青瓷海碗呼呼呼地大口扒拉,陈霖华当真是锥心刺骨般难受。他沉痛地说道:“二位督帅,属下昏庸无能,中了诡计至有此败,这是我身为参军的罪过,我决不推诿。按理说,我是应当自刎以谢的。”
他挥手阻断二帅的劝解,接着道:“不不!督帅不必担心,现在我不会自尽的,眼下这局面容不得我这么做,二位一路奔波,未知外界音讯,咱们此刻的处境很糟,非常糟,我这就据实相告,二位!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可千万撑住了啊!”
二帅手捧饭碗,愣愣点头,陈霖华咽了口唾沫,慢声慢气地说了起来。随着他的叙述,两只大碗越放越低,最终啪嗒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在两人的料想中,无非是刘枫主力破网而出,然后各路人马匆匆赶来,像从前讨伐义军那样满岭南的追剿,最大的危险则来自朝廷的罪责。他们哪里想到,不仅各路人马灰飞湮灭,刘枫更是高举逐寇战旗,乘胜进兵,连下豫章、建安、庐陵诸城,横扫之下,竟是一路凯歌。月余之间,大半个岭南已然变天。这位新诞生的霸王,一路接收汉卒降兵,麾下兵力已猛增到了十六万。朝廷的罪责?只怕连降罪的圣旨都进不了岭南了。
“情况就是这样……”陈霖华看着目瞪口呆地两人,叹口气道:“这几天我已打探清楚,逐寇军扼守豫章、建安二城,各留了三万守军,另有四万精锐直扑桂阳,我等退路已断!其余的六万人马分做两路,齐头并进,由东向西分取沿途诸县,当真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此刻中路人马已到了龙川县,就在八十里外!”
阿赤儿本是一脸的呆滞,闻言汗毛一炸,急抬头望天,月停中空,斗柄倒悬,正是子时三刻,慌声叫道:“八十里外?岂不转眼便到?”
陈霖华面沉似水,缓缓点头,“逐寇军攻城,历来只用一天一夜,算上安民休整……大后天,他们必到!”一阵夜风袭来,二位督帅不禁浑身战抖。
三人你瞪我我瞪你,良久无人做声。陈霖华拿过一段枯支,拨弄眼前熊熊篝火,噼啪声中,他细目凝声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火中取栗!咱们……进山!”
※※※
天行有常,无往不复。身陷囹圄的猎物冲出了牢笼,化身猛虎恶狼,而曾经的围猎者却躲进了五岭群山,成了一只嗷嗷悲鸣的困兽。
这样的结果让刘枫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此刻,他手下都是步军,追不上,围不住,还真拿他们没辙。
这二位,不光自己跑,还拐带了沿途诸县的守军一起进山。阿赤儿和速柯罗虽是败军之将,可这哥俩乃是正正经经的南岭督帅和山越督帅,此地三十九县皆属二人治下,各地守军理所当然要听从调遣。
这一走,他们的队伍愈发庞大,原本只有18000人,可真到进山的时候,队伍的规模已达到了80000以上。而且是清一色的鞑靼人。
当然,真正的作战部队只有30000人,剩下的都是诸县的鞑靼族百姓。他们不得不走,也不敢不走。因为,逐寇军的一条恐怖政策。
这条政策,让羸弱的绿营降兵在转瞬间变成了无畏的反贼,也让勇猛的鞑靼武士在一夜间失去了勇气。
当然,这是后话了。
※※※
这天夜晚,后半夜忽然下起了暴雨,轰雷掣电,照亮了五十余里外的龙川县。
龙川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不到十万人口的中等县。整个县城不过两百多倾,也就两个周府那么大。城墙低矮破败,堪堪四米来高,磊磊块块的青石条间长满了杂草,束束扎扎地戳了出来,被狂风暴雨一摧一打,全都耷拉了下来,显得没精打采,萎靡不振。就像冒雨守在城墙上的狄军一样。
此地按照一比三的天下惯例,驻扎了胡汉两营守备军,不过加起来也就4000人。而城外却密密层层地围了大片营帐,足有三万规模。一杆金边金焰的逐寇王旗,浸饱了雨水,折刀般直直垂了下来,在疾风中摇摆不定,晃得人心头发憷,不禁产生错觉,误以为那通红的旗帜滴下的是一颗颗血珠子。
城墙上,一名绿营兵被淋得跟落汤鸡一般,阴湿的雨水带起了深秋的寒气,他把长枪夹在腋下,搓手跳脚,一蹦一蹦地向身边上了年纪的绿营老兵说道:“这鬼天气,忒的磨人,冯叔,您说……咱这一关过得去吗?”
他嘴里哆嗦着说话,一双惊恐的眸子怔怔望着城下乌沉沉的千帐连营,一股冷风吹来,他瑟瑟发抖着说道:“听说这回来的就是十多年前的逐寇军呐,领头的是霸王的小儿子,大营里头都在传,说他是火德星君下凡,足足有咱们七八个人叠起来那么高,张嘴能喷火,瞪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