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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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缙绅地主不是拒绝服徭役吗?不是装作不知情吗?
谢慎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命各地卫所官军前往这些缙绅的田庄把这些家主绑到衙门,随即押赴河道进行清淤。
这些缙绅地主都是不事劳动生产的寄生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面对清淤这种脏累的工作自然是十分抵触。
但不好意思,负责河道监督的是官军。他们不会管你是土地里刨食的苦哈哈庄户汉还是家有良田万顷的地主老爷。既然参加徭役,那就都一视同仁。
若有偷懒者,皮鞭便随即抽至,这些懒骨头的小臂小腿上立刻就会肿起蚯蚓形状的血檩子。
这些缙绅地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便要反抗,但回应他们的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鞭子。
地主们被打的脸上满是血印,再也不敢造次乖乖的和其他服徭役的百姓一起扎起裤腿卷起袖子撅着腚挖淤泥了。
连地方府县官员都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效果,都对谢慎佩服不已。
实际上,谢慎不过是利用各方心理做了做文章。
地方官府和缙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他们不可能彻底得罪缙绅。
但卫所军队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受地方行政制约,且自耕自种不必看缙绅的脸色。
而且卫所官军一般都性子刚烈,最看不惯娘炮的地主缙绅,这些缙绅落到卫所官军手里绝对有苦头吃。
立了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要是再敢有缙绅拒绝服徭役,便参照强制执行。
至于那些雇佣他人代替服徭役的,也是谢慎重点打击的。
在谢慎看来服徭役是大明百姓的一项义务,绝不能轻易的丢掉。
有功名的可以免除徭役,这是政策没有办法改变。
但那些缙绅大多只是有功名读书人或者官员的亲族,凭什么也能免除徭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逃徭役的人越多,便越说明大明趋于浮华。这些人的骨头软了断了谢慎便帮他们接上。
既然活着就得活的堂堂正正,挺直脊梁。
当然真正的举人、致仕官员是可以免除徭役的。谢慎也不会命卫所官军用强。
除此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隐户也是谢慎重点命令清查的。
所谓隐户指的是为了躲避徭役赋税逃出本籍,不在当地官府名册上的黑户。
这些黑户在明初并不多,因为朱元璋打击隐户的力度很大,为此还发明了路引。官府抓到隐户后会严惩,逃籍成本太高逃籍的人自然就少。
但之后这一情况发生了改变。
尤其是到了晚明,很大一部分庄户人都逃籍成为隐户。为了生存他们往往寄附在当地缙绅地主田庄里,成为这些地主的家仆佃农。
虽然是佃农,但他们在当地官府并没有登记造册是实打实的黑户。但由于这些缙绅地主都是地方一霸,每次进行人口清查时地方官府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数量庞大的隐户便得以逃过清查,继续留在地主田庄。
明朝朝廷记载的官方人口和实际人口有很大出入,就是因为隐户的关系。
记载的人口峰值约七千万人,实际却有近两亿。两者相差三倍,足见明代尤其是晚明隐户数量之巨。
正德朝时已经有了大量的隐户,但还没有晚明那么夸张。现在整治还来得及。
谢慎命卫所官军借着此次征发徭役的机会到这些缙绅地主田庄上进行人口清查,对瞒报隐报之人立刻锁至官府论处。
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因为隐户不用交税,这将导致朝廷税银大量流失。
第五百五十四章 奇策 【4000字二合一大章】
不过,相较于缙绅地主找人代替徭役,隐户问题更难解决。~~
因为隐户的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即便动用全部衙门公人、卫所军队进入当地地主的田庄进行清查也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谢慎还是决定去做,因为他不去做就不会有人去做了。
归根到底土地问题是困扰所有封建王朝的难题,大明也不例外。
如果能够解决这一问题,大明国运将会蒸蒸日上。
好在此番清查的只是直隶、山东,并不是全国性的。饶是这般地方官府和卫所军队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清查出三百万隐户。
这可是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三百万人,朝廷一年得少收多少税赋?少征发多少徭役?
那些逃籍的隐户免除了徭役,接纳隐户的缙绅地主则有了廉价劳动力,且可以瞒报人口逃去粮税,各有好处。
可朝廷呢?朝廷的损失谁来承担?
一旦国库空虚,大明朝廷就将举步维艰。不但边军的庞大军费难以开支,就连基础支出如修缮宫殿甚至百官俸禄都发不下来。
这可是关乎天子面子的重要问题,皇帝没有面子自然会雷霆暴怒。
谢慎不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但在隐户问题上他不打算妥协。
逃籍的百姓确实是没办法,可若人人都如此,大明的户籍制度就名存实亡了。
更何况,真正获益良多的不是这些隐户本身而是那些缙绅地主。
隐户比起投献土地的百姓更廉价,毕竟投献土地虽然名义上意味着土地所有权变更。但实际上土地所有权还是那些原所有者的。他们只需要象征性的交一小部分租子给地主即可。
而隐户则完全不同。他们在当地连户籍都没有,之所以能够生存下去就是因为地主缙绅的庇护。
地主缙绅不是观世音菩萨,之所以庇护他们自然是看重了廉价的劳动力。
可以说这事一种畸形的共生关系,乍一看上去十分不合理,实则却是利益下最理想的结果。
谢慎不认为百官们看不到这点,他们之所以不发声还是利益二字。
这些官员的家族在当地大多是望族。本身族人就是受益者,这些官员们当然选择默不作声装糊涂了。
越是如此,越是形成了一股风气。到了正德朝这股风气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朱厚照看到谢慎呈上的奏报,脸色一阵青紫。
憋了良久,天子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想不到朕的子民活的竟如此艰辛。朕真是有些惭愧啊。”
谢慎微微有些惊讶。朱厚照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震怒,而是感慨百姓生活不易,真的很难得啊。
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朱厚照贵为天子坐北面南,维护的自然是统治阶层的利益。这无可厚非,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去做。但他在维护统治阶层利益时还能想着百姓真的很不容易了。
“陛下,这并非陛下之过矣。”
谢慎的安慰并没有让朱厚照觉得好过。
“先生觉得徭役制度是不是太严苛了?”
谢慎心中一沉。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回答。
徭役制度本身是为了完成浩大工程,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有的朝代工程多有的朝代工程少,征徭役多了就会有民怨,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如果取消徭役,那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就拿疏通运河这件事来说,没有徭役征发谁来做这件事?军户吗?
他们既当兵又种地,现在又要来疏通运河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地方官府的吏员?这一共才多少人?
靠雇佣?朝廷一共才多少岁入?全贴进去都不够疏通运河的吧?
诚然徭役中有为帝王修建宫室、陵寝这样的事情,但更多的情况是有利于民生的大工程。譬如运河疏通,譬如长城修缮。
谁敢说没有从这两件事中受益?
一旦把徭役变成有偿化,国家负担大了不说,向心力也会极速流失。
所以说,义务徭役制是绝对不能变的国策。
“先生真是这么想的?”
朱厚照显然有些迷茫了。为什么大明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处理完了一件又有一件冒出来,仿佛存心跟他作对。
“陛下不妨这么看,如果没有徭役就没有长城没有运河。百姓们不但要面临鞑靼人劫掠之苦,还少了许多靠着运河谋生的机会。”
有些话谢慎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
“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朕总觉得似乎这个制度哪里有些问题。”
朱厚照反复敲击着手指,眼神中满是迷茫。
有时候迷茫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证明迷茫的人还在思考。
但现在却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朱厚照需要表现出一个君王该有的威严,唯有如此逃籍百姓的数量才会减少。
“陛下,这三百万隐户”
逃籍在大明可是重罪,是要杖责流徙的。但一下子有三百万隐户,如果都按照律法严格执行,恐怕会引发民怨甚至动乱。
作为内阁大学士,谢慎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朱厚照显然也很犹豫。
作为天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子民受苦,但若子民威胁到了朱家王朝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让他们应征本次徭役,随后把他们打回原籍吧,叫当地官府严格监管,不得再出现大规模逃籍。”
朱厚照显得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道。
打回原籍
这个处置已经很轻了。
看来天子是不忍心见百姓受难啊。
“陛下英明。”
谢慎拱了拱手道:“不过若要根除此疾,恐怕要想个万全之策。”
“先生可有办法了?”
“依臣愚见,不如设置徭役轮值制度,每年由各布政司出一府百姓负责徭役工程。依次轮值。”
谢慎的这个点子来源于隋唐府兵制。府兵就是按照年份每卫轮流到京师拱卫,这样大部分时间府兵可以种田休息,十分合理。
徭役制度若也能够按照轮值方式进行百姓压力会小很多,逃籍事情估计就不会发生了。
朱厚照眼前一亮道:“这个法子好。一布政司下辖十几府,这么算来一府百姓十几年才轮到一年徭役压力确实小了不少。”
其实这样一来工程量并没有减少,但百姓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会有很大提升,何乐而不为呢?
“朕就知道先生一定有法子!”
眼下朱厚照对谢慎依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就是言听计从。
“陛下谬赞了,臣惶恐。”
谢慎谦虚道:“其实民意有时也是可以疏解的,并不一定要去堵。陛下此举只会让百姓们念着您的恩情。”
朱厚照很满意,相当满意。
看似无比棘手的问题在谢慎的处理下迎刃而解,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然眼下运河清淤还是很关键的,朱厚照也不敢过于懈怠,至少面上还得拿住,得有一副君王的样子。
“对了,吐鲁番使臣来朝觐,朕准备宣他觐见,先生也在一旁看看吧。”
谢慎心中一沉。
吐鲁番使臣?
在谢慎印象中吐鲁番可是比鞑靼人还难缠的硬骨头啊。
亦力把里汗国四分五裂,叶尔羌汗国崛起在即,在这个时候吐鲁番主动向大明示好意味着什么?
“臣遵旨。”
谢慎倒真心想看看吐鲁番人要搞些什么名堂了。
看着吐鲁番使臣跪俯在自己脚下,朱厚照的内心五味杂陈。
吐鲁番与大明就哈密卫几次三番争夺,对大明的态度也一再反复让人不厌其烦。
虽然大明扶持了忠顺王作为傀儡统治哈密,可新任忠顺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了正德初年生生投敌也导致哈密再次落入吐鲁番人之手。
当时朱厚照震怒,勒令杨一清务必收复哈密,不惜一切代价。
杨总督也没有让皇帝陛下失望,不但收复了哈密,还夺下了黑风川,有了西进的据点。
吐鲁番人还负隅顽抗的一阵时间,但面对屯驻的大量明军腿肚子还是软了,最终派出使臣朝觐明朝天子,既是请罪也是求和。
朱厚照不认为吐鲁番人是打心眼里悔过。这只是一个政治手腕,或者说是缓兵之计罢了。
但即便如此,朱厚照还得接见使臣。没办法,天朝上国如果和番邦计较岂不是自堕了威严。
吐鲁番使臣行了叩拜大礼恭敬道:“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我受可汗之命前来向陛下议和。”
朱厚照嘴唇微微张开,慵懒的声调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议和?你们不是一直主战的吗?”
使臣冷汗直流啊。
在他面前的可是大明天子,一句话说不合适就要掉脑袋的。
“这些都是误会。可汗已经处置了挑拨离间的小人,诚心愿与大明议和。”
说完吐鲁番使臣捧着一个锦盒向前一步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