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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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看不惯江彬之流,只是要就此底下头颅给内阁三人做小,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本官自有计较。”
此案毕竟是陛下钦定由三司会审,至少明面上需要他这个刑部尚书来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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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值房内,李东阳正自饮茶,谢迁在给一封奏疏票拟意见,惟独谢慎愁眉紧锁。
“四明可是有心事?”
李东阳瞧出了些异常,放下茶盏淡淡问道。
“西涯公,不过是某的一些私事罢了。”
谢慎无奈的叹息一声道。
“哦?”李东阳颇感兴趣的问道:“不知是何事?”
“大兄患有咳疾,已经一月有余却不见好转,最近更是咳血。某放心不下,想要找个机会向陛下告假,回余姚探望一番。”
谢慎沉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东阳微微颌首道:“此乃人之常情,只要四明上疏,陛下是不会拒绝的。”
“希望如此罢。”谢慎走到李东阳近前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将江彬、焦芳的案子了解。”
谢迁也停下了笔,发声道:“四明说的不错,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江彬是睚眦必报之人,西涯公可不要心软啊。”
这意思便是要让李东阳向刑部施压,叫屠老部堂快些结案。
“东湖为人清正,老夫还是信得过的。”
李东阳强挤出一抹笑容道:“这种时候老夫去言说,恐怕也有所不妥吧。”
谢慎苦笑道:“若是阁老不去说,便真的没人说了。若是某没记错的话,这屠部堂是浙江秀水人,与谢阁老和某都是同乡。”
任何一个皇帝,只要不愚痴,都不会容忍朋党把持朝政,如今内阁之中已经有两位浙籍阁臣,若是这二人还和刑部尚书有勾连,恐怕会惹得圣心不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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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返乡
任何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自然也如此。
作为一个上位者,习惯了俯视众生,自然希望看到臣躬相争的局面。这样他只要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予以调停即可。
当然这并不是说皇帝就真的希望臣子们争得不可开交。真要是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谁替他处理政务,偌大个朝廷该怎么运转?
故而只要不出现结党营私的情况,皇帝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当今天子性格随和,不太会把人往阴暗的一面想,只要注意一些,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李东阳咳嗽一声道:“也好,四明和于乔去说确实也不合适,老夫便跑一趟吧。”
也不怪李东阳小心谨慎,如今的朝局实在微妙,宦官与廷臣的平衡被打破,这才会出现钱宁江彬之流。
可以说此二人是与强势的内阁应运而生的。
如果内阁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太过强势,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谢慎本以为正德皇帝是醉心于玩乐才重用钱宁,江彬之流。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年轻了啊。
却说转眼便是三日,三日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对江彬、焦芳的审讯有了结果。
最终由刑部尚书屠勋执笔,写了一封奏疏呈递至御前。
由于此次案情特殊,内阁为了避嫌并没有进行票拟,而是直接转呈奏疏至豹房由皇帝御览。
这在正德皇帝登基后还是头一遭。
习惯了内阁的大包大揽,这么冷不丁的乾纲独断起来,正德皇帝颇是有些不适应。
他仔细读过刑部尚书屠勋上的奏疏,证据可谓确凿,这二人看来真的是有勾结。
阁臣和近臣相勾结,还干起了陷害忠良的事情,这让正德皇帝十分愤怒。
他本想包庇袒护江彬,可此时亦是没有什么心情了。
刑部拟的处理结果是将焦芳罢免官职,流徙江彬至云南。
这个处理结果是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商议许久的结果。
焦芳虽然可恶,但毕竟是文官,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对于焦芳自然不能太狠,不然若是将来自己跌了跟头同僚以此效仿,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至于江彬,确是罪大恶极,便是处死都不为过。但屠勋不知道天子是什么个态度。如果天子念着江彬的旧情,他却拟了个斩立决的判罚,不是惹天子厌恶吗?
但他又不敢判的太轻。
若是判的太轻,内阁不会满意,他还会背上江彬朋党的骂名,直是得不偿失。
流放云南这个判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至于最后要怎么判,判多重当然还是天子自己来决定。
屠勋只是给出一个提议让天子忖度。他已经在职责范围内做出了决定,也算尽到职责了。
正德皇帝看到这封奏疏时百感交集,对于焦芳的判决他没有任何意见,这老头子索性打发他回乡养老。但是江彬让他有些割舍不下。
便真的要将他流徙吗?
假使真的这么做了,他怕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唉,真是难啊。
正德皇帝一直压着刑部奏疏不发,也不表态。这让群臣猜疑了起来,天子对此事究竟是怎么一个态度。是要雷霆震怒,痛下狠手呢还是对焦、江二人网开一面?
不少廷臣对此事都呈观望的态度,原本内阁意料中拨乱反正的浪潮似乎并没有到来。
但是形势在腊月初三发生了改变,首辅李东阳向天子进奏,列数焦芳和江彬数十条罪状,一石激起千层浪。诸部院寺,都察院的官员纷纷附奏。
天子便是想要袒护江彬,面对如此形势也不好发声了。
最终在腊月十五,天子再也撑不下去,决定准奏刑部判决,将阁臣焦芳革职为民,锦衣卫千户流徙发配云南。
一时间朝野欢腾,众臣山呼万岁,大有一副君明臣贤,盛世朗朗的模样。
谢慎也不知在这个君臣博弈的过程中,李东阳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是中流砥柱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是胜利的一方。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这下至少不必担心被人在青史中抹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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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过了正月,新的一年便来了。
正德二年京师的早春,颇是生机盎然。
谢慎向天子上书请求返乡探望兄长,天子欣然应允。
故而在三月初三,谢慎携带妻子徐芊芊,长子谢旭从张家湾码头出发,乘船返回余姚。
京杭大运河的修建贯穿了南北,极大的减少了京师到江南的耗时。
最重要的是,行者不必再忍受陆路的颠簸,只需乘舟对饮,赋诗行乐。
烟花三月下江南,对于游人来说,三月的江南是美好的。
泛舟西湖,婀娜多姿的歌女唱着采莲曲与你隔舟对视。这景象再美妙不过。
但对于谢慎而言,此行并没有那么诗情惬意。兄长的病情不容乐观,如果再不能得到好的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谢慎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说服李言闻与他同行。
窈娘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要按照药方每日服药调理即可。至于大兄的病情却是容不得丝毫的耽搁了。
李言闻是一个医者,但也有自己的价值准绳。
在救治病人这件事上,他是一视同仁的。
与谢慎前往余姚救治谢慎的兄长,就意味着在京师会有很多病人失去被诊治的机会。
很难说这种决定是对是错,但毕竟谢慎相求在先,明知道有病人在被病魔折磨却拒绝前往医治怎么看都不是医者所为。
“小谢大人,此行李某有言在先,为令兄诊过病后不管令兄有没有痊愈,李某一月内都要返回京师。”
船舱之中,李言闻望着窗外河景淡淡道。
“李神医,我答应你。”
谢慎酌了一口酒,和声道:“以李神医的医术,大兄定能痊愈的。”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谢慎是不敢说这个话的。但窈娘的肺痨短短数月就几乎被李言闻医治好,说他是华佗在世也不为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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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锦衣昼行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李某也只能答应小谢大人尽全力医治。至于令兄能否挺过来,便不是李某能决定的了。”
李言闻说罢,便转身回到船舱中。
谢慎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能够日行千里,立刻赶到大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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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所乘官船顺流南下,只十余日的工夫便抵达杭州。
再从杭州转乘小船,不到一日就来到了余姚。
时隔多年再次返回家乡,谢慎的心中直是百感交集。
从余姚离开时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现在他已经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古人常言富贵还乡,所图的应该不仅仅是旁人艳羡的目光,而是寻找一种失去的情愫。
当然,在这样一种宗族社会,享受族人的追捧也是共生关系的一部分。而富贵还乡的官员其本身是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出现。
内阁大学士返乡,这在当地官员看来绝对是顶天的大事。
余姚县令裴瀬,绍兴知府张谦知都赶到余姚城外的云山渡码头迎接。
这是官场规则的一部分,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要遵从这个规则。
府衙县衙的大小官员,在知府、县令的带领下齐聚码头,端是把本就不大的码头挤得没有一丝空隙。
在谢慎所乘船只距离云山渡码头还有十余里时,便有衙役赶回报信。故而当船只正式绕过河湾驶入码头时,一众原本困乏不堪的大小官员纷纷鼓足了气力,满面堆笑迎接小阁老的到来。
“小谢阁老的船来了,小谢阁老的船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迎接的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
知府裴瀬,县令张谦知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拜迎小阁老大驾。
其余官吏见状亦纷纷拜倒,恭敬的如同一府奴仆。
其实大明官员上下级相见并不需要行跪拜礼。除地方官对钦差需要行礼外(其实也就是对天子),律法对这一块并没有任何明文规定。
何况谢慎这次返乡不是公干,而是为了处理私事,便更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出城迎接了。
不过有些事谢慎可以不去要求,地方官员却不能不做。
对此,谢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是深究起来,反倒是会弄得个意兴阑珊。
船一靠岸,鲁种田当先跳了下去。
待芊芊、李言闻都下了船,谢慎才从船舱中走出,最后一个跳下船去。
这倒不是他刻意摆谱,而是知道即便他第一个下船也会被地方官员簇拥起来,反倒影响其余人下船行走。
“下官绍兴知府裴瀬拜见小阁老。”
三月的江南正是春光秀丽之时,此时天气已经转暖,码头两岸的垂柳随风飘动,与绽放的桃花交相辉映,似古画一般绚丽。
但便在如此绚丽的画卷中,多出一排跪倒叩头的官员,就像污损了一滩一样,让人心疼不已。
绍兴知府在谢慎这个内阁大学士面前确实卑微的如同蝼蚁一般,更不必说其余官吏了。
谢慎一直没有说话,裴瀬竟然是连头也不敢抬,心中砰砰直跳。
作为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忖度上司的心思是他的拿手绝活。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小阁老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
“诸位都起来吧。本官此次返乡没有公干在身,诸位不必如此。”
谢慎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如释重负。
此前小阁老一直不发声,他们还以为是对迎接的过程不满意。
若是那般,接下来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下官为小阁老准备了公邸,您看。。。。。。”
裴瀬站起身来,谄媚的冲谢慎笑了笑。
谢慎直是一阵恶寒,连连摆手道:“不必了。本官不是说过了吗,此次返乡不为公干,自然不能住公邸。”
“嘿嘿,是下官唐突了。”
裴瀬的脸皮端是比城墙还厚,顺着谢慎的话头说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府在和小阁老攀谈,余姚县令张谦知自然一句话都接不上。
照理说,小阁老是余姚人,回的也是余姚老家,理当由他这个余姚父母官来迎接。可那裴瀬却是无耻之极,竟然生生从府城赶来余姚县,抢走了这美差。
张县令虽然心中委屈,可又无可奈何。
谁叫人家是知府,他是县令呢。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