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崛起三部曲-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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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忘记自己是谁,我不断自省。绝对不可以忘记。
数十艘战舰及城市塔台发讯过来,想知道船上状况。许多火炬船、驱逐舰在周围警戒。我决定开启对内的闭路频道,对全船发言。
“所有先锋号船员请注意,本舰此刻起更名为‘帕克斯’,意即拉丁文中的‘和平号’。”我故意戏剧化地停顿半晌。所有美好的音乐、舞蹈,甚至比赛,都要酝酿出足够的紧张感,才能引爆真正的高潮。
塞弗罗在一旁像个小鬼一样不停对我窃笑。他可真像是巨大的金属铠甲里的小妖怪。摘下头盔后他的脸更显得小了。塞弗罗故意做出一堆手势,想逗我笑场。我朝他摇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是戴罗·欧·安德洛墨德斯,火星奥古斯都家族的枪骑兵。我已在战争中夺下本舰控制权,本舰现在归我所有。依据联合会舰队战争规范,各位的性命也是我的所有物。关于这点,我感到相当抱歉,因为各位可能都得陪我赴死。
“诸位的人生都被归类,限定在一项工作上。可能是电子,可能是太空航行,可能是炮击敌人,又或者担任警卫、维修灯管或武力维安等。而我的职务是征服敌人,我进过以此为主要修习任务的学校。在学校里,有人会教导我们各种侵略、抢夺、占领敌人战舰的方式。在课堂上我学到的是:攻下敌人的舰桥后要立刻将船清空。”
塞弗罗启动隐藏在星图后方的开关。这开关只有金种可用。蓝种大惊失色,仿佛看见自家厨房水槽底下被埋了核弹。开关上的装置扫描了塞弗罗的金种生物纹章,发出金光。只要输入密码,船壳各处就会有门打开,两千多人将葬身真空状态。
“这些船只在打造之初就装置能排出所有人员的设计。这是为什么?并非我们不相信各位的忠诚,相反地,我们一直倚赖着各位。此时此刻,船上还有……”我瞥了蓝种传来的名单,“六十一名金种。他们效忠的对象是最高统治者,但我与最高统治者是敌对关系。换言之,这六十一名金种不会服从我,必定会用尽手段,破坏这艘船或攻进舰桥。他们会使唤各位、滥用各位的忠诚,完全不顾虑会不会害死大家。这些人,以及他们对我的私怨,将导致各位永远无法再见到你们所爱之人。
“同时,各位还要明白另一件事。在这艘战舰之外,最高统治者很想知道船上发生什么事,再过不久,她就会知道权杖舰队的主舰被人夺走——也就是我。所以,她会要军事执行官不断用蛭附机派遣灰种与黑曜种上船,由金种骑士领军来取我人头,将各种阻碍全面消除。
“假使我将各位丢进外层空间,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登船了。各位明白了吗?你们是我的救星,同时,我也是各位的救星。我不愿为了那六十一名敌人牺牲你们两千多人的性命。我选择这艘战舰,因为我看重各位的本领,你们是联合会选拔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对我而言,你们不是用完就丢、随时可替补的零件。因此,我请求各位,选择我作为本舰的指挥官,不要顺服那些看轻你们的金种。
“各位将获得我的充分授权,以我自身和火星首席执政官尼禄·欧·奥古斯都的名义,准许各位制伏或杀死以往的金种上司,并取用他们的武器,对抗想摧毁这艘船的外敌。请各位现在就行动。只要一有迟疑,他们就会取走各位的性命!我可以从舰桥看见最先挺身而出的人,身为各位的新任指挥官,我将会给予他奖励,火星首席执政官亦同。我已经开启船上所有武器库,请各位把握时间,尽快反抗暴君!”
革命的第一丝火花在沉重的死寂中亮起。塞弗罗凑到我身旁:“真是激励人心。”
“很民主吧?”我悄悄问。
“我觉得独裁式的民主不算民主,”塞弗罗皱皱鼻子,“你还是有威胁要把他们丢进太空啊。”
“威胁?我以为我很委婉了。”
“你委婉那我就是娘炮,白痴。”塞弗罗情绪高亢,拿机械手臂敲我大腿,结果竟敲出一个凹洞。他扬起眉毛,尴尬地看我一下:“该死!”
身后那扇门又传来咝吼,我转身看见舱壁发红,外头的敌人已准备了攻坚钻头。我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双手微抖,感到几十双蓝色眼珠正盯着自己。门板被烧红的区块颜色越来越深,范围也越来越大。时间不多了。
锐蛇弹出,准备切割敌人。“快要有人来陪我们了。”我望向塞弗罗,他被全息显示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我吩咐蓝种找掩护。
“在动了,”塞弗罗自言自语,“哇,戴罗,你快看。”
他循环播放现场的录像。画面中,橙种、蓝种将武器库搜刮一空,灰种也出面协助。有些人愣在一旁,看着同伴遭受攻击,仍不知所措。无论那六十一名金种怎样攻击,都无法压下反抗的浪潮。低等色族带着武器穿梭通道,人数越来越多。然而,最积极的不是蓝种,而是在机棚担任工人或技师的橙种,当然还有灰种……我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模拟战结束时与我们一起逃命的下士,他率领约二十人闯进金种套房,还算客气地制伏敌人。其他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平和。
由金种率领黑曜种、灰种组成的三支小队,一支攻入维生系统室,另一支攻击后方五公里船尾处的引擎室,还有一支等在舰桥外面,准备攻坚。我们将会面对四名金种、六名黑曜种,还有十个站在后面正在装填弹药的灰种。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说。
门板随时会被破坏,火花跳入,表示钻头已经凿穿钢板,熔解的金属液滴在地板上,烫出泡泡。蓝种吓得疯狂颤抖。塞弗罗与我戴好头盔,摆开架势,准备再次展开厮杀。呕吐物的臭味又渗进鼻腔了。我叫蓝种躲到通讯室,那里比较安全。
身边有个讯号灯忽然亮起,我本能地响应。雷鸣般的嗓音传来,震进我骨子里。看不到影像。
“听得见吗?”
“听得见。”我瞥向塞弗罗,暗忖说话者应该是用了扩音器,否则不会像在打雷似的。塞弗罗耸耸肩。他也猜不透:“你是?”
“你是神吗?”
神?在片刻的诡异沉默中,我赫然惊觉:对方没用扩音器。我刚才就该意识到拥有这种冰冷沙哑的腔调的是什么人物。我记起自己对于对方文化的了解,斟酌响应说:“我是太阳之子,戴罗·欧·安德洛墨德斯。”
“你不是军事执行官,却夺下这条船。是怎么办到的?”
“直接飞进舰桥。”
“独自一人?从深渊?”
“我有伙伴。”
“我过去见你和你的伙伴,神子。”
蓝种面面相觑,开始恐慌,不断嘀咕着什么。污印。巨大的恐惧压在我肩头。塞弗罗与我四下张望,仿佛担心怪物就躲在某个角落。剩下的钢板越来越少,不断一片片往内剥落,像发着红光的烂水果。
蓝种惊呼,我们望向全息立体影像监视器,看见舰桥外的通道上出现不可思议的景象。它——不对,是“他”——从后方扑向正准备攻进舰桥的队伍。虽然只有一名黑曜种,但比他我见过的任何人类更高、更大、更强壮。不只体形,他的动作也快得可怕,简直是以肌肉和护甲组合而成的妖魔,从黑暗中冲出,到处肆虐。他的动作不像在跑,而是悠然流动。看起来极为不正常。他是人形的武器、人形的巨剑。狗见了会躲远,猫看了会警戒大叫。这般怪物,原本只该存在于地狱。
污印撞进那二十人之中,两把发着白光的离子刀自手掌护甲伸出,长达三尺。殿后的灰种被他肩膀一撞,贴着墙壁,骨头都散了。接着,他开始展开真正的杀戮,场面血腥到连我都忍不住别过脸。
架好的钻头是自动运转,还没停下来。钢板中央已经出现一个大洞,透过那个洞,可以看见各种凄惨的死状,鲜血不停喷洒在发红的门上。
杀戮结束,污印的身上多出十几个伤口。现在只剩一个金种,她持锐蛇戳向前。污印的黑色胸甲被开了个洞,但他身子一扭,将锐蛇卡死在身上。女金种将锐蛇化为鞭子,却被污印趁机抓住。
他另一手直探金种头盔,金色护甲在通道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女金种扭动身体想逃,却像被狮子咬住的土狼,污印轻轻一扭就结束了她的性命。他将女金种轻轻放在地上。在残忍杀敌后,却变得温柔。塞弗罗忍不住后退一步。
“上苍垂怜……”
门的另一侧只剩污印,门板接近全毁。门上的洞大到能让身体通过,污印收起头盔,露出光头和苍白的脸孔。他有双漆黑的眼睛,两颊饱受风吹日晒,长了一层仿佛犀牛皮的茧。光头上留了一绺长达一尺的白发,垂在背后。
我们目光交汇。他开口——
“神子安德洛墨德斯,我叫拉格纳,是母亲艾莉娅·雪雀所生的第一名污印;我有个兄弟,名为‘静者赛菲’。我们出生于女武神山锥,在龙脊以北、堕城以南,有许多翼魔盘旋。我曾毁灭水岸都市塔诺斯,现在前来,将污印献给你。”
他摊开染红的巨大双掌,穿过门板上的洞。离子刀缩回去,锐蛇还卡在他的肋骨上。
我真的要尿在机甲里了。
“噢,我都要瞎了。”塞弗罗低声说,“戴罗,快点儿,不然他就要改变心意了。”
我解开头盔上前。我的确想要这人当部下。
“幸会,拉格纳。你没有徽章,也就是说你没有主人?”
“我最早归灰烬之王所有,后被馈赠给裘利家族。不过,如今你拿下这艘船,就等于将我纳为己有。”
裘利家族?这名污印大概是背叛奥古斯都获得的奖赏之一吧。
我不禁提高警觉。这个污印是不是利用了体制的漏洞,替自己杀死主人的部下找到了某种借口?
但我从他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讽刺意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双黑色瞳孔认得我吗?污印从小到大都只能使用军备,无法接触其他科技用品。这么说来,拉格纳应该不可能看过我。可是,他还是伸出手等我承认他。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是因为讨厌裘利家吗?”
“裘利家族将我们当成商品。”他说。我这才想起将黑曜种带进深渊、供人买卖的确实就是维克翠家。黑曜种畏惧裘利家族的长矛贯日族徽。
拉格纳不懂得掩饰怨恨,他的恨意冰冷,犹如他出生的寒地。
“神子,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污印?”他身子微微前倾,口吻中带着一丝恳求,因为那古怪的担忧而扭曲了嘴角。
黑曜种会变成今天这样,全是在“黑色叛乱”后发生的事。那是唯一一次真正动摇了金种统治地位的事件。因此,联合会剥夺黑曜种原本的历史与科技,完全终结了那一整个世代,然后再将新生的黑曜种放逐到各行星的极地,灌输古地球上北欧神话为蓝本的新宗教,奉金种为神明。数百年后,我面前这个肉体能力明明在人类顶点的黑曜种,仍敬我为神。
“我收下你的污印,拉格纳·佛勒洛。”我战战兢兢,伸臂穿过门洞,与对方握手。因为我穿着机甲,所以手和他的手一样大。我用从他手掌染上的血,在自己额上画了一道血痕,“同时,我承接你的负荷与重担。”
“感谢你,太阳之子。我万分感激,并以我母亲与她的母亲之名,竭尽所能,效忠服侍。”
“我的朋友会驾驶运输机从三号机棚进来。拉格纳,去救他们,算我欠你一分恩情。”
他咧嘴而笑,露出泛黄的牙齿。主通道上回荡低沉的战嚎,仿佛海上的暴风雨。我觉得高兴,同时也感到恐惧,更多出不少疑问。我刚才到底接下了什么东西呢?
第二十二章 火焰之花
巨人离去,我仍在微微颤抖。我努力镇定下来,转身望着一脸呆滞的蓝种。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该看我还是该注意立体全息影像,还是要担心雷达上逐渐包围过来的战舰。“各位不必担心,”我开口,“不过我必须将前任舰长降职。他使舰桥观景窗成为漏洞,实在是个愚蠢至极的错误,无法因他的级别获得谅解。我要选一位新舰长,时间不多了,我得在六十秒内决定。”
那个骨架很大的蓝种穿过同伴上前。我原以为她手上的刺青是花朵的图案,近看才发现那是有着数学含意的图形变化:拉莫方程式、曲线时空的马克士威方程式、惠勒…费曼吸收理论,以及上百个我无法立刻辨认出来的复杂公式。
“给我徽章,我就钻个洞送你回火星,小伙子,”她的语调没什么转折,毫无起伏,精辟又有些慵懒,直到那些字词仿佛散入空气的方程式,才稍稍有点儿情绪,“我以性命发誓。”
“小伙子?”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