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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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时日,下午六七点,太阳便藏向王屋山脉,渐渐褪去光辉。皇甫岑所帅六千兵卒,背后又有运输粮食队伍,不可能夜间奔驰赶路。远距离行军,走一地,便要驻防一地,防备半路偷袭。这每天晚上搭建防御设施,每天早晨又要拆散这些设备,都相当浪费时间。不过,虽然浪费时间,这步骤却不能舍弃,否然数百人的小蟊贼,也能冲散数千大军。
当然这些年皇甫岑经营河东颇善,已经影响三河。蟊贼皆已不复存在。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皇甫岑并不是要抢占洛阳,控制皇帝,他的目的是控制小平津,有随时攻破洛阳城的据点。而这种乱局,如若要是进入洛阳,皇甫岑想要把持中枢,驱逐士人那可是大大麻烦,留董卓活至今日,未尝不是要让董卓为自己当先锋。
是以,汉世交通条件下,兵卒行军,并非寻常人以为的:白日而行,夜晚休息。
也是因此,这个时代,兵卒行军速度,普遍维持在每日三五十里速度。
皇甫岑选好扎营地址,吩咐六千步骑驻留歇息,明日再继续向洛阳前行。
皇甫岑刚吩咐完,立刻便有人把洛阳城内的消息送来。
皇甫岑把洛阳变局密信,递给身边的华歆。
“大将军被诛杀?袁绍、袁术两兄弟猛攻南宫?”华歆刚扫视一眼,便愕然抬头望向皇甫岑,但见皇甫岑表情无动于衷,仿佛早就猜测到一样。又转为一脸平静:“仲岚率军赶赴洛阳,便是早已预测到此事?”
“三国……历史若不更改,数日之后,长达近五百年的乱世纷争,便要缓缓揭开序幕!”皇甫岑沉默不语,只是遥遥的望向南方的洛阳,心中喃喃念叨:“可是我来既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华歆觉察到皇甫岑似乎早料到洛阳变局,小声道:“洛阳之乱,莫非是仲岚一手策划?”
“呃!”皇甫岑一怔,继而哑然失笑:“我哪有这般翻江倒海的本事!”
“可是仲岚毕竟比他人来的早。”
“我也是在我那结义大哥开口时才知道。”
“可是仲岚早就猜到了董卓会来,不是吗?为此,你还让马超、赵云断了董卓的归路?而且仲岚还在洛阳城内消失了一段时间,这……”
华歆本没必要这么较真儿的问,当初皇甫岑聚集河东帐下一众谋士商议,便是已经告诉大家,洛阳即将要发生惊天大事。可是眼下,华歆不得不问,因为华歆已经摸不准,皇甫岑究竟是相当霍光还是王莽?
而皇甫岑也知道,自己即便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自己的未卜先知的本领,随即耸耸肩,回应道:“有那么必要吗?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才能扩大我河东上下的利益,我大汉的未来!”
华歆见皇甫岑断然否决,也不再言及此事。随即坐下来,细细思考着下一步怎样做才能达到最好。
皇甫岑也在努力回想,后世历史记载中的洛阳之乱,沉吟半晌,准备与华歆好好商讨一番,该如何行事,才能安然无恙且获得最大化利益。
……
洛阳,北宫。
赵忠被杀之后,党人一系兵卒士气大振,彼此互相鼓励:“赵忠已死,张让也难逃此劫。司隶校尉(袁绍)之大功,数日可期。”
赵忠一死,南宫内宦官势力,也随即被扫荡。心思活络之人,都已经觉察到此次袁、何与宦官张让、赵忠之斗争,将以袁绍全胜为终结。无数隐于暗处之人,重新开始站队,等待朝政大幅度调整。
大军猛攻复道,诛杀张让就在两三日,一直揪心的袁绍,望着复道门前数十堆火炬,也终于露出笑容,自以为大事已定。
然而袁绍却没有注意到,董旻帐下的李儒,已经开始布局。
许靖,其堂兄许相为袁隗斩杀,与袁氏一门自然不和。
尚书周瑟,因生于武威,与董卓同出关西,自然较为亲近。
这些对袁绍怀有敌意,或不被袁绍重视之人,身在城内的李儒开始悄悄联系。
当然对于侥幸逃过诛杀之难的孙坚等人,李儒也不曾忽视。即便当年孙坚与董卓不合,甚至曾经向故太尉张温提及斩杀董卓一事,但孙坚毕竟为西园八校尉之一,手底下有一批私人部曲,都是些战场老卒。便在傍晚交际,李儒变装易服,悄悄溜进孙坚宅邸。
夜。
袁绍、袁术一边围杀南宫诸宦官,一边率兵猛攻北宫,甚至将赵忠头颅抛入北宫,以此震恐张让。
十常侍之中,熟于兵事的,唯有蹇硕、赵忠两人。张让,素以文事得宠于灵帝刘宏,不知兵阵调遣之法。屯兵朱雀阙的赵忠一死,张让空守北宫,顿时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回头问向他人,道:“眼下该如何来办?”
“莫不如投降司隶校尉吧?”
曾向袁绍泄露宫中事情的郭胜小眼睛滴溜转着瞧向张让。
闻言,无动于衷的张让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犀利的阴毒。
已经慌不择路,顾不得其他的郭胜哪里看到张让眼中的狠毒,自以为是的认为张让已经心动,回应道:“张公公,我等斩杀何进,国政无人主持,这袁绍虽名义为何进报仇,未尝不是他袁氏想主政,只要我们保证他们主政,此场兵祸,当不毁自灭。”
闻言的段珪偷偷溜到一旁,心道郭胜找死。
不过眼下段珪更重视的却是眼前年幼天子的安危,只有天子尚在,才能保证他眼下生死,更关乎日后的前途富贵。
因为,在皇甫岑那里,天子也是要必须保全的。
“噗嗤!”
就在郭胜暗自得意之际,张让冲着他身后的高望挤挤眉,高望一剑便砍断郭胜的大动脉。
杀了郭胜的高望似乎并没有解气,一脚踢飞那郭胜的头颅。
扭头,郭胜回身相望,问道:“去哪?”
无人可言。
段珪装作紧张的提醒道:“小平津乃是洛阳门户,又是河内太守朱俊的驻守处,各地勤王之师也会途经此处,只要我们等到勤王之师,届时便可调军除掉袁氏叛逆!”
沉吟一声的张让抬头又望了望,复道之外攻击甚厉的叛军,下定决心,拉过两位皇子的手臂,喝道:“好,随我保护天子冲出去!”无奈之下,张让只好率领年幼天子刘辨、陈留王刘协,自洛阳北城门,出奔河内,欲借朱俊等这批国家老臣,护佑天子声威,拥兵相抗袁绍。张让这一招,乃是欲借国家强枝,对抗中央叛逆。
张让从北门突然冲出,已经引起袁绍警觉。
唯恐宦官逃散洛阳,聚集起洛阳京畿地区豪强势力,袁绍顾不得追击张让,便亲自率大军,分出一路人马,彻底封闭宫门。又担心,已经逃走的张让之辈,与北宫内宦官里应外合,袁绍遂颁布格杀令,勒兵捕捉宦官,皇宫之内,不论长少,只要没有胡须,尽数杀之。因不愿放走一人,后宫贵妃、太后住处,以及宫女厢房,全被袁绍部下士卒一一搜捕、破坏,或有怠慢者,亦是随手杀之。
俗话言“杀人放火”。
北宫建筑,多有土木之亭房,一遭兵乱,这战火也不知何时开始燃烧,无数宫殿美亭,亦毁于此日大乱。
自攻破南门后,袁绍总计诛杀宫人近三千余人,上至中常侍、大小黄门,下至杂役苦工。
洛阳城诸宦官,躲过此劫者,寥寥无几,自此以后大汉皇宫空虚。
次日夜晚,日夜兼程的董卓,终于率部下三千骑兵,跨过无数泥泞道路,赶至洛阳附近。刚至洛阳城西的显阳苑,董卓便远远瞧见洛阳北宫火起。情知战事激化,董卓立即不待休整,又是急兵催进,向洛阳城奔来。
旦日天亮,天色灰蒙蒙,太阳尚未升起时,董卓终于,自上西门,兵入洛阳城。
洛阳城内,人员杂乱,道路上尽是兵卒巡警,无有民众。
偶尔见到一些官员,也大都或是手持兵刃,或是身边无数兵卒护卫。
经过袁绍、袁术三日苦攻,宦官败亡之局已定。洛阳城内,也初步恢复秩序。当然民居、亭里,依然禁闭,真正恢复秩序的是士卒、以及官员诸卿。局势告诉他们:大局已定,袁氏当权在即,勿要再留恋宦官。
董卓略略打探消息,知道诸公如今集结在城北,立即催马奔去,与朝廷诸公汇合。董卓粗略的算了一下,以袁绍暂时的实力,单兵不足以对抗自己,但是如果有何进旧部,洛阳老臣相助的话,自己很难获得中枢权利。只能坐等袁绍壮大,既然这般,董卓按照李儒给的约定,先汇合群臣,控制中枢,然后在回师去取年幼天子。当然董卓这个暂缓,最多只有半日时间。
……
又夜。
张让怀抱年幼天子刘辨,段珪怀抱陈留王刘协,两人率二三十人亲信,纵马奔向黄河岸边的小平津。
天子刘辨年方十七,周岁十六。此时已经神情浑噩,已然没有主见,事事皆赖张让、段珪指挥。他这年纪放到后世,少帝刘辩,也就是一个处于花季雨季的单纯高中生,哪晓得世事残酷,尔虞我诈。他长于道人史渺之家,学的也大都是清静无为,修身养性。灵帝壮年而死后,他才被何进强行推上天子之位,接触朝政。便是这样一个少年,身登天子之位数月,还未曾熟悉朝政运作,便突然遭受兵乱,亲眼见到无数士卒彼此残杀,鲜血满城,精神岂能不崩溃。
也是因为入宫为天子之后,张让多陪伴在天子刘辨身边,且张让勉强还能算得是少帝刘辨的舅祖。有着这层薄薄的婚姻关系,年幼天子刘辨不自觉的便对张让有所信任。眼下,年幼天子刘辨精神崩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下意识的把张让,这位一直保护他的舅祖,当作贴身依靠。
一路催马急行,至夜间凌晨,张让、段珪才赶至小平津。
小平津,为黄河渡口之一,隔黄河,望河内郡。
行至小平津,张让心中才刚放松片刻,却兀的发现小平津,如今空荡荡,竟无半人驻守,更无一条舟船。
原来何进被杀,洛阳事急。袁绍为攻破皇宫,以及避免洛阳周遭豪强拥兵前来援助,遂签发无数道命令,下令将洛阳周围地区的所有戍卫兵,都集结至洛阳。也是因此,小平津如今空虚如是。
望着浩浩荡荡的黄河,张让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小平津竟然无半条舟船,莫非,上天真欲灭亡我张让也?”
张让虽然沮丧,但还不至于坐以待毙,立即吩咐亲信,在附近搜罗舟船,准备渡过黄河。
然而,小半时辰之后,在河南中部都尉掾吏闵贡带领下,郑泰率数百兵卒,追上滞于黄河岸边的张让,彻底击碎张让出奔计划。
数百兵卒很快将张让等人团团包围住。
只是碍于张让身边有少帝刘辩,无郑泰、闵贡命令,士卒不敢刀兵相向。闵贡虽有兵权,但是职位低,须听从郑泰吩咐;郑泰权大,但是郑泰素来敬重天子,礼节不敢轻废,不会强行从张让手中夺来刘辩。
郑泰手持长剑,砍杀张让几位亲信,向张让逼迫道:“张让,事已至此,你还冥顽不灵,意欲逆天而行哉!”
“今外宠内嬖,大汉两大毒瘤,一日俱亡。此乃上天欲使大汉中兴之兆。张让你还不束手就擒。”
张让向数百兵卒,扫过一圈,向郑泰颓然言道:“大汉衰世之因,又岂是我曹废人。便如郑尚书征伐蚁贼时,不是亦有人骂君曰‘一朝带军出城,官如匪类,将如野胡’,言兵将骚扰民居,成乡民之祸患?不过,生于衰世,即是我等不幸,这也无须悲叹。先帝离去多日,老奴梦中偶见,时常泪湿枕巾,今日既然走投无路,索性便追随先帝而去。”
“切不可……”
闻此言,郑泰一急,他不是为了张让等人性命。但是难保张让不带着天子刘辨做什么傻事。
“郑尚书言我曹尽诛,大汉可中兴;老奴却以为,我曹离去,洛阳空虚,大汉或将有覆灭之危险。”
“先把天子给我再说。”
郑泰的心思全放在这天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张让的话。
段珪没有去理会已经心存死志的张让,而是把天子刘辨也拉到自己的身旁,两只手控制着两位皇子。
“郑尚书忠厚,不比袁氏兄弟狡诈悖逆,还请好生辅助天子,切不可令其娶袁家女,乃至受权臣胁迫。”张让低头扶住少帝刘辩,叹息道:“陛下养于道人之家,不通朝政权谋。我曹一日死绝,又有何人为陛下阻拦权臣!唉!陛下好自努力,莫让大汉万里江山,毁于你手。”
天子刘辨也不闻张让之言,只是恐惧的躲在张让身后,瞧着对面郑泰所带兵丁甲胄。
张让后退几步,又向少帝刘辩叩头跪拜道:“唯恨不能服侍陛下数年,报答先帝大恩……”
郑泰、闵贡见张让有自裁之心,挥手示意军士都不要乱动。都默默注视着张让,让他从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