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三国-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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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谯府,此刻正是人员齐汇,济济一堂。
几乎益州本土派系的官员,都赶到了谯周的府邸,热议的中心话题,自然是迁都。
博士尹宗率先起身,愤慨地道:“迁都南中,如此愚蠢之极的主意陛下竟然会同意,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南中极穷蛮荒之地,路途艰险难行,恐怕还没走到南中,半路上就得死上一大半人,这简直……简直就是草芥人命。”
谏议大夫周巨亦道:“刘胤、张绍、霍弋等人沆瀣一气,只为贪恋手中的权力,从不想过益州百姓的死活。蜀中百姓,世代耕作于巴蜀之地,他们的田产他们的房子,都在这里,这些东西能搬迁到南中吗?没有田舍土地,让百姓何以为生?”
行参军阎宴随声附和道:“就是,在座的诸位,祖宗产业可都是在蜀中,安可轻弃?迁都之议,劳命伤财,民多疾愤,怨声载道,依我之见,诸位理当同心协力,再次上疏陛下,撤回迁都之议。”
“降魏有何不好,既可保全蜀中百姓,亦可保全朝臣的爵禄,两全其美之策不纳,偏偏要迁都到那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只怕大家的尸骨都葬不回祖坟之中了,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
众人议论纷纷,吵吵攘攘,莫衷一是。
尚书郎李虎此刻站了出来,看了看乱成一锅粥的益州本土派,不禁是暗暗摇头,事情紧急,原本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商讨朝廷下令迁都的对策,可众人众口纷坛,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再这么闹下去,肯定也商讨不出什么办法来。
李虎看了一眼在主位上就座,摒气凝神,闭目不语的谯周,暗道,在场诸人,最有威望的莫过于谯周,事到如今,也只有谯周出面才可以弹压得了众人,于是李虎站了起来,对众人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请听一听谯公有何高见吧。”
第255章益州系的利益
谯周静坐于上位,似乎听不到众人的聒噪之声,闭目养神,一付浑然物外的模样。
其实他内心之中的波澜却是波涛汹涌,在朝堂之上,原本十来九稳的降魏之议却被刘胤给搅了局,更让谯周郁闷的是,建宁太守霍弋突然地来到了金殿之上,可以说霍弋的到来几乎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刘禅最终确定迁都,显然与霍弋有很大的关系。
功败垂成啊!谯周在朝议之前已经想好一切应对之策,他已经料算到张绍刘胤等人会竭力反对,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霍弋这个因素。
对于益州本土派来说,成都就是他们的根,这里有他们的田产房产,也有他们的人脉,是他们的基石,离开了蜀地,就如同大树去根,鱼儿离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益州派必将走向灭亡。
汉家的天下原本就是士家的天下,但相比于北方的士家和江东的士家,益州的士家却似乎一直在夹缝中生存,益州派从来没有诞生过割据一方诸侯级别的领袖级人物。刘焉以益州牧入据巴蜀,便是第一位外来户,刘焉为了稳固蜀中局势,重用东州系,打压益州,使得以张松为首的益州本土系倒戈向了刘备这一边。
但刘备入蜀以来,益州本土派并没有得到他们渴望的地位,反而因为元从派系和荆襄派系的涌入,使益州的局势变得更为混乱不堪,做为一代雄主,刘备在驭人方面确有独到之处,虽然说益州派系林立,但他总能找到一定的平衡点,维持起蜀汉初期强盛的格局,保证刘备有足够的能力去拿来下汉中和东征吴国。
但随着夷陵战败后刘备的崩殂,益州的局势由四派并立发展成为了一派独大的格局,荆襄系出身的诸葛亮上台执政之后,荆州系的势力如日中天,益州派系似乎更加地没有了出头之日。
诸葛亮之后,主政的蒋琬、费祎、董允、姜维(姜维虽然不是出身于荆襄,但他受诸葛亮的提拨和重用,也被视为荆襄一系的)、陈祗、樊建、董厥、诸葛瞻,无一例外地是荆襄派系,益州本土派在蜀汉的权力核心中,基本上被边缘化了。
但却无人能忽视益州系的实力,毕竟益州士家在这块土地上存在了几百年,代代相传,有着丰厚的底蕴,成都周围的土地,至少有七成以上是属于益州士家的,数以几十万的佃户依附于益州士家,就算是诸葛亮主政的时候,虽然对益州士家采用排挤的手段,但却不敢赶尽杀绝,一旦整个益州士家联合起来反抗,刘氏王朝的地位也将芨芨可危。
但迁都却无异是对益州士家一次毁灭性地打击,离开了蜀中这片土地,益州士家赖以生存的土壤并没有了,到了南中之后,他们也将成为外来户,原本就没有多高政治地位的益州派系在失去地利优势之后,必将会彻底地沉沦下去。
身为益州本土派的领袖人物,谯周自然会责无旁贷地站出来,力阻南迁而游说刘禅投降魏国。至于投降魏国之后的后果,谯周自然是不清楚司马昭将如何对待刘禅,但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如何维护益州士家的利益。
天下以士家为本,不管是曹魏还是蜀汉,都逃不出这一点,即使投降魏国,也绝不可能会动摇益州士家的地位,甚至要比刘氏坐江山来得更加实惠一点,毕竟曹魏的权力中心在中原,蜀地还需蜀人来治理。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谯周可以预料的,刘禅决意迁都,无疑将谯周惮精竭虑思索出来计划付之东流,也将整个益州士家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听得李虎如此说,谯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神情之间也些疲惫,也有些落寞,他缓缓地道:“既然陛下已经下旨南迁,诸位还是早些收拾,准备动身吧。”
众人皆愕,周巨道:“老师万万不可,成都乃是我等之根基,弃成都则如无根浮萍,沉浮毁灭,皆在别人的掌中,在坐诸位,还不知有几人能保全得了。我等誓死也不能离开成都!”
谯周苦笑一声道:“老夫已经尽力了,奈何圣上不纳忠谏,罔顾蜀中百姓之生死,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尚书许游道:“谯公何须妄自菲薄,事已至此,如果我们益州士家不奋起反抗的话,只能是坐以待毙。某有一计,可保谯公之策成矣。”
谯周原本黯淡地眼神顿时为之一亮,沉声道:“公有何计?”
许游眼中掠过一抹狠色,道:“天子鸾驾计划于明日正午时分离开皇宫,我们可以暗伏死士在宣崇门外,与羽林卫中的内应相配合,挟持天子。既擒天子,迁都之事并不复存矣。得手之后,可以撤往灌县,舍弟即为灌县令,立足于灌县毫无问题。可派使者与魏都督钟会接洽,只要魏国大军来成,则蜀中大局平矣。”
不能不说许游的计划大胆而疯狂,挟持天子,那就是谋逆之罪,事若成到还罢了,事如不成,那可是夷三族之罪。在座诸人有的暗暗倒吸一口凉气,有的面露惊骇之色,不过大多的人还是兴奋起来,显然许游的计划还是有相当的诱惑力。
尹宗有些忧虑地道:“京中兵权,尽在刘胤董厥之手,何况天子鸾驾,必定是护卫重重,岂容轻易得手?事成则矣,不成在座诸位,皆有灭族之祸。”
许游的眼中显露出咄咄逼人的寒芒,沉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之,迟早都是死路一条,又何惜一死?在座诸位,那个不是豢养死士无数,谯公的两位公子谯贤、谯同俱是羽林郎,只要诸位上下同心,里应外合,何患事不成矣?”
“好,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可言,我们不如听从许尚书之言,拼命一搏!”有人力挺许游。
许游含笑道:“许某才浅德薄,如何服众,此事当以谯公为首,以谯公的资望,振臂一呼,必然是应者无数。不知谯公君意如何?”
第256章误入
谯周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上书劝谏天子降魏是一回事,挟持天子投降魏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前者只不过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后者却是实打实的谋逆之罪,谯周素有“蜀中孔子”之誉,如果真得去挟持天子,不管事成与否,谯周的名节就完完全全地毁了。
许游有些激动地对谯周道:“谯公,蜀中万千士家的生死存亡,都唯系于您的一念之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您以大局为重!”
“请谯公以大局为重。”众人是众口一辞,齐声地道。谯周是目前益州本土系中官职最高的,也是威望最高的,除了谯周以外,别人还真不具有这份领袖能力。
“父亲——”谯熙在旁边道,似乎有劝谏谯周的意思。
谯周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环目四顾,沉声道:“个人的荣辱得失,与蜀中士家的前途命运,终究是不能相提并论,罢了,这千秋功罪,老夫便一肩担之!”
众人见谯周应允,皆是喜不自甚,仿佛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
接下来,便是密议如何行事了,如此大事,自然不可草率行事,毕竟众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之于一线。众人集思广益,很快地就拿出一套可行性的方案来。
在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如何保证在宣崇门外偷袭得手,将刘禅给挟持住。知道虽然刘禅离开了皇宫,但其禁卫森严,也是绝不容小视的,想要在护卫重重的御林军中突破重围,将刘禅捉住,显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许游提出的方案是,兵不在多而在精,如果调动士家的全部部曲参战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现在只能是采取偷袭的手段,各大士家挑选出身手最好的死士来,执行这个任务。虽然说羽林左右部督都是荆襄系的人,但并不意味着羽林军中全是荆襄人士,除了谯周的两个儿子谯贤和谯同在羽林军中担任羽林郎之外,尚有许多的士家子弟在羽林军中任职,这绝对是一支可资利用的力量。
最终决定士家死士提前一步在宣崇门外设伏,待天子鸾驾一出宣崇门,便与羽林卫中的内应一起动手,清除天子身边的禁卫,将天子挟持到手。只要能将天子挟持为人质,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担任禁卫的羽林军便定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然后便可以将天子挟持到成都西面的灌县,有许游之弟接应,同时派出使者前往魏军大营,向钟会陈情投降之意,等到钟会大军进入成都,大局便定了。
就在众人热议之时,突然一人出现在了大堂之上,不禁让包括谯周在内的诸人都吃了一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尉府主薄陈寿。
陈寿与谯周有师生之谊,此番准备迁都南中,陈寿也为老师年迈的身体所担忧,临行之前,特来探望。以陈寿与谯周的关系,守门的护卫将他视做自己人,向来是无须通报的,直接入府便是。
刚走到大堂门口,就听到了堂内嘈杂的声音,陈寿虽然没有刻意地去偷听,但走至近前,那些只言片语还是飘入他耳中,陈寿陡然一惊,敢情他们是在密议谋逆之事。
陈寿是巴西人,与谯周是同乡,按理他也是属于益州本地派的人,但陈寿现在任职中尉府,在刘胤的手底下当差,所以众人才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陈寿。
瞬间堂上的气氛有些冷场,众人有些惊讶的看着陈寿,其至有个别人目露凶光,手都不禁按在了剑柄之上,他们所议之事皆是卖脑袋的事,一旦泄露,毕将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们不得不谨慎从事,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谯周却轻咳了一声,从容地道:“噢,是承祚来了,你先到书房小坐,为师稍后便至。”
陈寿也意识到了继续呆在这儿不妥,便长揖了一礼,退了下去。
周巨眼中闪过锋芒,对谯周道:“这陈承祚乃是刘胤的亲信,蜀中子弟的败类,谯公何不将其斩之,以绝后患。”
谯周摇头道:“承祚既为刘胤的亲信,如果身亡或失踪,定然会引起刘胤的注意,我们的大计岂不落空?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可冲动。”
“那如果陈寿向刘胤禀报此事,岂不坏事?”
谯周道:“老夫与承祚关系非比寻常,便由老夫亲自劝说于他,他亦是益州人士,休戚与共,相信他也能认清厉害,你们稍等,老夫去去就来。”说罢,谯周起身向书房而去。
陈寿依然沉浸在那惊天的消息之中,虽然他不清楚谯周等人的具体布署是什么,但事实可是不争的,谯周等人密谋叛乱,陈寿不禁为之茫然了。在他的印象之中,谯老师可是一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人,为人正直忠诚,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参与谋害天子。
谯周走进书房,陈寿赶忙行礼,口称恩师。谯周很随意地挥挥手,示意陈寿坐下来。
“承祚,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探望为师的?”谯周神色如常地道。
“迁都在即,学生挂念老师的身体,特来拜望。”陈寿说道,这也他的实情。
谯周神情严肃地道:“承祚,想必你已经看到了,益州士家对迁都之事颇为不满,想兵谏与天子,却并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