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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青琐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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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青菀收好了绢帕,过去吹了油灯,摸索到榻边上去,拉了被子盖上来,掖在两只胳膊下。她睁着眼睛没太多困意,也不主动与净虚说话,没的找呲哒。她对她好是一宗,说话不留情面常常刻薄是另一宗,全然不影响。
  青菀默声不语,没想到净虚却突然出了声,说:“那是容七爷的帕子。”
  说的没有疑问,倒叫青菀顿了一下。她手指上滑,擦过被面上的刺麻布面,也没法和净虚否认这个去。索性点了头,道了声,“嗯。”
  净虚躺在榻上动也不动,没有声响。忽而听得轻微的吸气呼气,她动了一下头,转向青菀这侧,透过夜色看她,“今儿早上去容府,角门上碰到的。他多瞧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他记得我。”
  青菀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容祁记得她,才会寻着线索找到倚云院来见自己。她没出声,净虚把头转回去,又继续说:“今儿话说多了,舌头发麻,却又闲不下来。不和你说佛经法典,说些俗家的话,你可愿意说说?”
  青菀有些诧异,之前她觉得可以交心的时候,净虚并未表现出与她交心的样子。她倒没有任何失落,便是这会儿净虚在她面前真的脱了盖甲一般,她也无甚感动之心。人与人之间,真情多少,她从来不估算,且不大愿意相信与付出。
  但净虚要与她说话,她不推辞,因道:“您说。”
  青菀想着她必是要问她容祁的事的,却没想到她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个。她淡淡吐口气,问青菀,“这人世间的情…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青菀被她问的这话吓了一跳,不知她竟是有此困扰的人。她暗吞了两口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净虚却好似知道她会震惊一般,仍是淡淡道:“你也不必觉得诧异,人有七情六欲,我也是个人。不过打小生在佛门里,就要做个叫人瞧得起的正经僧人罢了。”
  青菀躺在夜色里晃着自己的眸子,只觉得越发瞧不明白净虚这个人。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她有这等烦恼,也得有个可生情爱的男人才成。听那般语气,像是伤过的。
  她默声半天,到底是把想探究竟的心给压了下去,依着自己的经验回她的话,“大约就是痛苦吧,想在一处,却又知道不能,因而挣扎。时而想起来,胸口生疼。若没有过去也便罢了,偏又总想起来,花架下微笑,榆树下纳凉。”
  净虚忽苦笑了一下,“那你再说,爱上了,往后又会不会变得不爱?”
  青菀觉得这话说得越发禁忌,寻常闺阁女子怕是都说不出来。可她听了又有感触,并觉得在净虚面前不需遮掩,自然还是回她,“爱上了,又怎么会变得不爱?我觉得那是永生永世的,刻在心上,擦不掉揉不皱。甭管哪一日想起来,都会隐隐作痛。”
  净虚又冷笑了一下,说:“真是如此,大约也是因为没得到。”
  这话青菀就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对这事儿的理解有限,在她心里,爱这种东西是不会变的,那是永恒。她心里有容祁,这辈子也只能是容祁。不管后来还会有谁,都不会挤掉容祁在她心里的位置。那里满了,就填不进别的人。又如何,会不爱了呢?倘或不爱了,那必然起先开始就不是爱。
  这东西说起来没完,也绝得不出个确切的结论。净虚吸了口气,把身子转向另侧,留给青菀一个背影,道了句,“睡吧。”
  青菀却并不睡,仍睁着眼睛胡思。想一会容祁,想一会儿一清,又想一会儿许礴,再想一会儿净虚,没个可以深下去的点。她瞧净虚越发好奇,但串不起线来,连人物模样都变得十分模糊。又有许多问题,尽数不知从何问起,却知不能问。净虚不细问她和容祁许礴间的事,她便也如她那般,不问她的事,算作互相尊重。
  在榻上又躺了片刻,仍是不见睡意,青菀索性便不睡了。披了厚衣,从房里出去,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坐在廊栏上。天井里有一弯毛月亮,散着朦朦胧胧的光晕。她把脑袋歪在柱子上去瞧,伴着这入冬的凉夜,想过往,想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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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虚头晚睡得早,次日起得便也早。甚而东方还没亮起启明星,她就拿了钵盂佛珠下了山。待青菀起来的时候,她已不知去向。寺里旁人也不知,这也不算稀奇。
  青菀见她包裹行囊俱在,便没什么担心。早板的时候起来梳洗,与庙里的尼姑一起早课,罢了四处洒扫。洒扫的时候与小尼姑们一处,总要听她们说讲些什么。昨儿净虚刚见了容夫人,这事儿怎么都是要说的。
  那智清和妙羽都有些吃瘪,没想到净虚真的那般有学问,便是容夫人说的所有话,全部应答如流,没有听不懂说不清的。往常便是住持慧寂,也有做不到的时候。毕竟他们有时没那些个大户人家的读的书多,道理讲深讲透,实在是有些为难。然于净虚而言,却十分得心应手。
  吃瘪了,酸话也说不出来了,改了口说:“真正佛法高深的得道者,都该亲和谦逊的,她做派不正。”
  可做派正不正的又有什么要紧,人得到了容府夫人的赏识,三日后又叫着往府上去了。而在这三日间,净虚每日都很早出去,很晚归来。回来说的倒也简单,下山化缘历练去了,没什么特别的。
  只三日后去容府再回来,她就没再出去化缘,又开始闷后院耳房里。唯有容府的夫人派人来请,她才动身出去。后来又不止容夫人,容老夫人也爱找她,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得道高僧。便是通身的气派,也与别人不同。甭管对着什么人,都是不卑不亢的,高人应有的样子。便是容老夫人和容夫人待她,都客气三分。
  这些事情倚云院的姑子们都知道,也都多多少少有些吃味。毕竟之前容家的主子们说话找的都是慧寂慧安,这会儿便全然不管慧寂慧安了。再有,以前一月两月的方才过来一回,烧香拜佛,坐下说说话,这会儿是隔三差五就要把净虚请过去,可见差距。
  可吃味也没有办法,确没有人家那样的本事。人连吟诗作对的本事也是有的,她们不会多精通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
  然净虚得了重视,并没有带着青菀也得眷顾。青菀还是安做倚云院里借住的小姑子,吃斋念佛,听她们说闲话,从来也不置可否。她有时也会淡淡的,身上生出疏离的味道,但也都是少有的一些时候。因她们会对青菀说:“你这师父,可算是白拜了。”
  青菀不以为意,“我也没那本事,学也学不来,眼下这样挺好。倘或跟她入府,再冲撞了太太姑娘们,人都有脾气,再拿你做筏子,岂能得好?”

  ☆、24|倚云院06

  这番毫不争尖儿的态度; 叫挑拨的小尼姑们一时没想到能回的话。自己师父不带,心里难免有微词和抱怨; 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她们不知道,却不是净虚不想带她,而是她自己不愿往容府去。
  净虚大约知道青莞是因为容家七爷容祁才不愿入府; 是以并不强迫。每有府上奴仆来请,她都自己修整一番面容,带上木鱼佛珠独自上马车随她们过去。腿着走要两刻钟的时间; 坐马车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不费什么事。
  每回陪容家老夫人和夫人说话; 也都是茶果点心伺候着,没有一样入不得眼的。有时又与她说些宫里的事情,叫她开阔眼界,因而净虚也是乐意之至。能抬身价的事儿,都是合净虚的心意。
  却说净虚又往容府上去了几回; 青菀皆未跟随; 也不知她在府上都见着什么人,说些什么话。她不问; 净虚也懒得说去。她鲜少话多,那晚心事埋不住要谈情…爱,也就是那一回,后来再也没有过。与寻常无异; 净虚还是那个净虚。
  青菀在倚云院日日做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净虚在的时候伺候净虚; 时时听她差遣。她不在,她便跟着庙里其他姑子们一道儿打扫用斋,撞钟修行。而姑子们受了容家主子们的冷落,慢慢地对青菀也不冷不热起来。虽她没出什么风头,到底出风头那人是她师父。心里有气没处发泄,只能撒在青菀身上。
  然这会儿看不惯她们,撵人却又不能了,得问过府里的容夫人。这又是白给自己找麻烦,瞧容夫人的架势,能把净虚放走么?大约撵了她们,也要换净虚留下来的。
  那四个小尼姑醒悟过来,她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已经晚了。倒是慧寂多想那一层,正巧发生,却没阻止住,唯有声声默叹。
  青菀自然也感觉得出那些姑子们对她的态度有变,但也不往心上放。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如此,好的时候跟你之间黏层牛皮糖也不嫌腻,不好的时候,甩干净了还巴望能多碾几脚。她没什么所谓,还是做那些事情,只是脸色日渐偏冷起来。她身上本来就有股冷清清的气质,不与人周旋的时候,就慢慢显了出来。
  青菀不用再日日应付那几个小尼姑,回答她们关于净虚的事,关于容七爷的事,倒也落得轻松。她便暗下里掐着时间,瞧着在倚云院已经呆了足有大半月。照净虚起先的说法,她们该回苏州去了。法会参加过,山下化缘历练过,这会儿连大户人家也走逛过,无有什么没做的,回去也无遗憾。
  余下小半月,青菀便一面等着许礴那边的消息,希望在走之前得些眉目出来。然等到足月,也没有等来王府上的人找她。她心里又有想法,想着许礴是不是拿话哄她,并没有帮她下手查这事儿。倘或查了,怎么这么久没有半点动静?
  觉得这么揣测不好,她又自我安慰,说这事儿难办,当时许礴还特意叮嘱莫要生急,且耐心等着。她又挤出些耐心,这会儿便不盼着回去,想净虚再多留几日,她也好再等等许礴那边的消息。好在净虚也没有提回去的话,也瞧不出有回去的意思。她自也放心,只按下心思等王府那边的消息。
  后又过了三日,没把王府上的人等来,却把容府里的人等来了。那是三个奴仆,一个老嬷嬷并两个生得水嫩的小丫头。来的因由倒也简单,是接净虚和青菀入府去的,说:“东北角上的院子捣饬了半个来月,收拾好了,也改了名儿,叫玉桃庵,还请两位师父这就随咱们过去。老太太和太太都家里等着呢,安置好了还要接待二位。”
  这事儿在青菀这里是极为突然的,净虚从没与她说过要入容府的事情。可她看净虚,便知这是净虚早与容家太太商量下的,只是与往常一样,没知会她知道而已。这会儿就直接得拿上包裹跟着去,净虚说的话也是,“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青菀呆愣片刻,随她回屋收拾包裹。本就没什么东西,三两下就整理了出来。但她只整理净虚的东西,收拾好了拿到她面前,吸口气道:“净虚师父,容府太大,人多复杂,我怕行差步错叫人抓了把柄,拿了做筏子,没个安稳日子过,给您添事儿。这就不随您过去了,我还留在倚云院。这里没人管着,自由些。”
  她虽这么说,净虚却不这么认为,把木鱼往自己的袖袋里揣,“以你的性子,难有行差步错的时候。你什么不是计较得清清楚楚,半点得罪人的事情也不做,最会的就是明哲保身。这会儿拿这个当托词,显是拿我做傻子待。你为什么?又为那个容七爷?”
  青菀抿抿唇,没说话,净虚又道:“我不是傻子,自然就瞧得出来,你和他不一般。要说他会散播咱们在军中的事情,那是混扯,他绝不做这样的事情。但究竟因着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说六王爷不比他,却不知又躲他做什么?”
  青菀低了一下头,要是只有容祁一人,大约也可以不躲。横竖容祁对她没有什么出格的念想,和许礴对她不一样,便是常见也无妨,不会生出什么荒唐事。顶多受他些好意,她自己心里备受折磨,但这些终究还是能受下的。
  可眼下这不是容祁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容家的那些女眷们。曾经骆家和容家交好,宴席上多少都见过几回。再有容家的六姑娘,也是时常会到骆府上玩的,虽不见情谊,却是相熟。倘或叫认了出来,分辩到几时才能脱身?
  她摇头说不去,态度十分坚决,又说:“净虚师父若是觉得孤单,叫容夫人给您配个能说会道的丫头,也热热屋子里的气氛。”
  净虚叱她一句,“你倒是会给我找不痛快。”
  青菀笑笑,“您就安心去吧,免得我进去了,毛手毛脚的给您添惹没必要的麻烦。我还在倚云院等您,过两日咱们还是回苏州去。”
  净虚再看她两眼,知道“毛手毛脚”这话全是托词,她若是还算毛手毛脚的人,这世上也没有伶俐的了。但净虚没有再细揪,这是青菀头一次提出不要跟着她,以前都是怕她甩下自己。可瞧见的,她真的不打算进容府去。是以便不难为她了,自个儿拿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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