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我意-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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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传来,薯条飞奔而来:“谁叫我?”
沈多意故意说:“我把你的酸奶喝完了。”
薯条特大方:“没事儿,舅舅给我买好多。”
八九点钟,天气越来越晴,章以明和游思带薯条去游乐场了,家里只剩下戚时安和沈多意。戚时安不停地看手表,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沈多意忍不住问:“你有事情要忙吗?还是约了人?”
戚时安说:“没有,我妈约了我爸见面。”
沈多意立刻紧张起来:“叔叔能说得过阿姨吗?”
戚景棠说不过孔因虹,所以他没去。
临街的茶楼古韵古香,孔因虹还是一身职业套装,看上去严肃又精明。她踩着高跟鞋上楼,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霍歆。
霍歆穿了身改良旗袍,头发挽着,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贤惠了七八分。衣着太素,于是手腕上换下了翡翠镯子,戴了条绞丝金手链。
两个风格迥异的中年女人相对而坐,谁也瞧不上谁。
“怎么是你来了,景棠呢?”
“都是当妈的人,咱们谈比较合适。”
孔因虹直接否认:“不一样,我是亲的。”
霍歆更直接:“亲的还这么为难孩子,我这后的都看不过去。”
“看不过去你就憋着,别充好人。”孔因虹神情淡淡的,端起茶喝了半杯。霍歆拿起茶壶又给她蓄上,令她眉头结的冰渐渐融化了一点。
“时安初中的时候就和班上一个男生搞对象了,也就是那时候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霍歆不再抬杠,“他现在都二十八九了,十几年才确定下来一个喜欢的,你觉得他会不认真吗?”
孔因虹说:“他认真,人家未必认真。”
霍歆白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当街教训人,你们当教授的就这素质?”她说完不带停顿,“多意七岁就没了爸妈,跟他爷爷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老爷子都八十了,身体又不好。你让他怎么跟家里说?不说是‘可恶’,说了把老爷子气出病,你赔人家唯一的亲人?”
孔因虹愣住,差点打翻面前的茶盅:“我不知道……那孩子没说。”
“他倒是想说,可你不听解释啊。”霍歆靠着沙发扶手,一派大小姐的样儿,“其实你接受不了又怎么样呢,让俩孩子分开?时安以后一辈子单身?你还离了婚再找一个呢,凭什么让我儿子打光棍啊。”
孔因虹生气地强调:“他是我儿子,注意你的措辞。”
霍歆不忍心说似的:“他是你儿子没错,每年上赶着给你过生日,贴你的冷脸。找到可心的人了,还得被你拆散。”
“说实话,我特别羡慕你,真的。”霍歆看向窗外,“景棠那么好的人,让你先遇见了。时安那么好的孩子,也是你生的,我一直捡漏,但是不甘心。”
这次换成孔因虹倒茶了,她看着茶壶嘴说:“景棠更适合你,时安在你那儿也更快乐,你做得比我好。”
霍歆转过脸来:“我第一次见时安的时候,他才几岁,他喜欢看书,说话很有条理,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儿。我当时特别庆幸,觉得不用操心他的学习了,不然他要是没出息的话,别人会说我这个后妈对孩子不上心。”
“可是我对自己的孩子都不上心,因为我压根儿就不要求他们多有所成,我对于时安从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过得快乐。”
“他就算没考上名校,不事业有成,都无所谓。我从来不要求他那些,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晃一眼就过去了,我就想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孔因虹目光闪烁,抿住了嘴唇。她这大半辈子都在忙事业、搞研究,她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同样优秀。但仅此而已,她追求的也只有这些,从没想过别的。
霍歆鼻子发酸:“对于他和多意的事儿,我也很难接受,但我想了几个晚上,终于恍然大悟。我有什么权力不接受呢?父母爱自己,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反对、去阻拦。但如果父母爱孩子,只会考虑哪种结果,孩子会最大程度的获得幸福。”
孔因虹抬手捂住了眼睛,她终于哭了。
霍歆也哭了,边哭边笑地说:“你还哭,我才郁闷呢。都定做了好几身结婚礼服,估计也没机会穿了,送你一套?”
孔因虹破涕为笑:“那这壶茶我请。”
戚时安和沈多意仍窝在沙发上,两个人对着实时交易数据发呆,谁也没看进去。就在屏幕即将黑掉的时刻,来电显示同时唤醒了他们。
“孔因虹”的名字闪烁着,沈多意有些发憷。
戚时安按下接听:“妈?”
“是我。”孔因虹的声音有点沙哑,“能不能给我一下你朋友的联系方式。”
戚时安没反应过来:“我朋友?”
孔因虹说:“多意的。”
戚时安有些惊讶:“他就在我旁边。”
他把手机放到沈多意的耳边,顺便从侧面环住了对方。沈多意的心脏怦怦直跳,异常忐忑地开口:“阿姨,我是沈多意,您找我吗?”
里面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对不起”。
“那天是我不了解情况,你别放在心上。”孔因虹的声音很低,“改天请你和时安一起吃饭,我们好好聊聊天。”
电话挂断后沈多意都是懵的,他还没回神就被戚时安堵住嘴吻了起来。本能般伸手抱住对方,他们带着难以置信生出了巨大的喜悦。
“喘不过气了……”
绵长的深吻在沈多意的求饶中结束,戚时安喟叹一声,问:“开不开心?”
沈多意点点头:“开心。”他回答完仍觉得不够,捧住戚时安的脸又大声强调了一遍,“开心!”
担心已久的问题迎刃而解,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下。沈多意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背上了自己的双肩包。戚时安抬头看着他,好笑道:“小朋友,要出游吗?”
沈多意伸手拉他:“本来就说带你去见两个人的,你快换鞋。”
戚时安拿上钱包就出了门,还配合的穿了身休闲透顶的衣服,争取和沈多意一起重返十八岁。黑色大众就停在公寓外的街上,沈多意步伐轻快,路上还破天荒地跟着音乐哼起了歌。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出了市区,戚时安终于觉出不对劲来,忍不住问:“你们约在哪了?”
沈多意说:“马上就到了。”
半小时后,戚时安看见了墓园的大门,他终于反应过来沈多意让他见的人是谁,终于明白沈多意为什么穿了一身白色。
车子熄火,沈多意开心地说:“戚先生,带你来见我爸妈,你得好好表现,让我有面子一点。”
戚时安怔怔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过表现失常也没办法。”沈多意又絮叨了一句,“反正我认准你了,谁也改不了啦。”
第49章
寻常休息日而已; 墓园没什么人。
拾阶而上; 戚时安每一步都走得很郑重; 很小心。他还记得露营那次,沈多意坐在他怀里观星,他们一起看沈多意爸妈在天上的朋友。
最要紧的亲人; 最怀念的父母,沈多意带他来见了。
“大长腿怎么走那么慢啊。”沈多意在隔着几阶的前方停下,一边的背包袋子滑落到了手肘处; “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啊?”
戚时安站定; 抱臂故意说道:“你直接就带我来了,根本就没给我准备的机会。我这穿的什么衣服啊; 连束花都没买。”
沈多意折返下来:“你还打算穿西装打领带啊,这样挺帅了; 而且买花也没用,风一吹就跑别人的墓上了。”
戚时安把沈多意肩上的包摘下拎着; 没想到还挺沉。他牵住沈多意的手一起上台阶,把手心的汗都蹭给了对方。
终于到了,他们已经行至墓前; 戚时安看见了两座挨着的墓碑; 一座是沈多意的爸爸沈云生,一座是沈多意的妈妈薛嘉雨。照片上的人像还很年轻,一个书生气很足,一个格外温婉。
沈多意拿过自己的包走到两座墓碑之间蹲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大饭盒。他把饭盒盖子打开; 里面是还散着热气的饺子。
在两座墓碑前各放一盒,沈多意说:“爸,你的是猪肉白菜馅儿,妈,你的是素三鲜馅儿,我早上起来包的,不过没尝薄咸。”
他说完停下,仍低着头摆弄筷子:“今天不是自己来的,我带了一个人来,想让你们见见。”
戚时安站得笔直,随后朝墓碑鞠了三躬,他低声开口:“叔叔,阿姨,我是戚时安。很抱歉空着手就来了,以后扫墓,我都会陪多意来,到时候再补上。”
沈多意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从包里又拿出一小瓶白酒和两个小酒盅。“爸,妈,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先喝一杯吧。”他把酒递给戚时安,自己举着酒盅。
等酒倒满,戚时安接过一盅,然后轻轻洒在了沈云生的墓前,说:“叔叔,这杯酒我敬您。”
给沈云生敬完,又把另一盅敬给了薛嘉雨。
背包已经空了,沈多意干脆垫在屁股下面当坐垫,他曲着腿坐在两座墓碑之间,搂着膝盖说:“爸,妈,上次来的时候,我不是说最近过得很开心么,比过去几年都要开心。”
“我还说你们要是托梦给我的话,我就悄悄告诉你们原因,结果你俩太懒了,总不在我梦里出现。”沈多意伸手摸了摸缝隙间长出的小草,“那我今天主动告诉你们吧。”
戚时安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心头的感动掺杂了几分酸楚,搅和在一起成了浓浓的怜惜。沈多意忽然伸出手,手心向下,手背朝上,说:“拉我起来。”
戚时安把他拉起来,但两个人的手没再分开。
沈多意看着墓碑说:“爸,妈,我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吧。我找到爱的人了,我们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我的生活可以这么开心。”
“叔叔,阿姨。”戚时安紧紧攥着沈多意的手,“多意七岁那年,你们离开了他。他辛苦地长到了十七岁,遇见了不懂事的我。现在他的二十七岁快要结束了,他带我来见你们,我想给他一个承诺。”
沈多意转头看他,问了很老土的一句话:“是爱我一生一世吗?”
戚时安说:“天灾人祸,趋避之。此外的快乐和幸福,都交给我。”
沈多意冲他笑,笑着笑着眼眶红了。明亮的眼中渐渐蓄起一层眼泪,使那双眼睛更加明亮。戚时安抬手把沈多意眼角的泪痕擦去,小声哄道:“我表现得还可以么,没给你丢面子吧?”
沈多意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看向墓碑:“爸,妈,反正刚才敬的酒你们都喝了,那就代表你们对他很满意,谢谢啦。”
又唠叨了好多,沈多意说了沈老最近的日常,还说了工作上的一些烦心事,总之事无巨细全啰嗦了一通。戚时安也详细地说了自己的各方面情况,还不敢太吹牛,憋得够呛。
两个人都没吃午饭,这会儿饿得很了。沈多意把饭盒的盖子盖上,重新装进包里,抱怨道:“文明祭祀,贡品带来还得原封带走。”
戚时安问:“那也不能烧纸,叔叔阿姨在那边钱不够花怎么办?”
“自己挣呗。”沈多意说完就乐,“逗你的,山后面有专门烧纸的地方,不过我今天没带纸,下次来再烧。”
收拾好东西,他们又一齐鞠了个躬。
“爸,妈,我们走了,下次来给你们带花。”
戚时安压着步子,等沈多意走开一点才低声说道:“叔叔阿姨,放心。”
回市里的路上换成戚时安开车,沈多意在副驾上打开饭盒吃饺子,恨自己没再带瓶老陈醋。戚时安握着方向盘微微倾身,要求道:“别光顾着自己吃,喂我一个啊。”
沈多意夹起一个喂给对方:“三鲜的,虾仁特别大。”
返回市区后没多久就到了温湖公寓,四五点钟正是悠闲自在的时候,睡醒午觉的人们出来买买菜,或者带孩子玩一会儿,所以门口一直有住户来往。
沈多意后悔道:“应该开到雅门汀,你直接回家,我开车回来,不然你还得打车走。”
“没关系,打车也方便。”戚时安伸手解了安全带,但是没动弹,忽然问,“多意,你八岁那年怎么过得生日?”
沈多意眼中的火苗好像黯淡了一些,他讷讷地回道:“没过。”
他的生日似乎截止在七岁,相册里每年生日去照相馆拍的儿童照片也停在七岁那年。给他庆祝生日的爸妈已经不在了,就算把生日过出花来,也只是他的自娱自乐。
戚时安说:“二十八岁的生日我和你一起过怎么样?”
不需要大操大办,更不需要精心张罗,只要一起吃顿饭,在烛火里许个愿望就行,沈多意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起来,但又被现实打败。
“我每年都和我爷爷吃长寿面,就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