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云廷-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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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路上抹了点随身带着的药膏,段尘下颌上的红肿基本消褪干净,只留下淡淡一个淤青指印。再加上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灯,并不太亮堂,因此若不凑近,基本看不太出痕迹。周煜斐是给段尘递茶水那会儿就看到的,不过当时众人都在,这种事总不方便问出口。
后来那三人走的时候,萧长卿走在最后,拉起段尘衣袖,笑眯眯塞了罐药膏给段尘,又伸指在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不必推让。这番情景,展云几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赵廷和展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装没看见。可到了周煜斐这,多欠抽的话他也说得出来,因此待那三人一走,他就口无遮拦的直接问了出来。
段尘本来正思量着到底该如何跟这三人讲,一听周煜斐后一句话,眼神瞬间就冷了。周煜斐一见段尘神色,挑了挑眉,又看了那两人一眼,不由得缩缩脖子打了个颤,讪笑一声:“就当我没问。咱接着说正事,正事要紧!”
展云浅浅一笑,似是赞许的轻轻点头。周煜斐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心说坏了!赵廷一个他都打的勉强,若是展云也跟着动手,估计待会儿得横着出这屋子了。
赵廷半眯起眸子瞅了周煜斐一眼,又转头看向段尘:“李临恪都跟你说什么了?”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段尘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又拎起茶壶想要倒茶。周煜斐一个箭步从床上蹿了过来,从段尘手里接过茶壶,笑得颇有些谄媚:“水没了,我来,我来。”转身到炉子边添水的时候,又一脸哀怨的睨了赵廷一眼,那意思小王爷您大人有大量,绕过我这一回吧!您和行之俩人一起上,是个人都扛不住啊!
赵廷和展云也找位置坐下,段尘看了两人一眼,轻声说道:“我问他,是不是他用鞭子把楼月如勒住,并且在人死之后将尸体运回房间,重新用雷神鞭捆缚在床边的。他没否认。”
赵廷皱着眉问道:“你为什么不是直接问人是不是他杀的?”刚刚柳亦辰在的时候,段尘就曾经说过,如果楼月如不是今日那两人害死的,又当如何。柳亦辰第一反应就是李临恪,虽然段尘当时就否认了,但很明显,柳亦辰并不太相信,刚刚走的时候也一直心事重重。不过赵廷和展云却很清楚,在案子方面,段尘说不是,就真不是。若不确定,她也会老实说不确定。她只可能有话不说,说出来的,却一定是实话。
段尘淡淡瞟了赵廷一眼,老实说道:“因为我只能肯定那两件事是他做的。”
三人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意外。展云弯起嘴角温声说道:“怎么讲?”
“李临恪这人骄傲自负,且独断专行。很多事即便不是他做的,他也不屑解释。但若是他做的,他也绝不会否认。”段尘沉吟片刻,又轻声说道:“上次我问他,早上时候在梅林小木屋的人是不是他。他没有否认。另外,楼月如房间的那个布局,很有点意思。”
说着,段尘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当时我只觉得,凶手做事甚是仔细,除了后窗外那四行脚印,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可我现在却觉得,这人不是仔细,是高明。”
展云蓦地想起段尘曾经说过的话:我们现在每走一步,都正好是那个凶手所希望的。我们所知道的,也是他故意让透露给我们知道的。不由得手中折扇一紧,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在雪地留下脚印,也是故意的?”
“这么想确实也有些道理啊!”周煜斐为自己倒了杯茶,一脸肃容故作深沉:“咱们循着那脚印,不就找去那梅林了么?到了梅林,又见到雪地上的拖痕和血迹,自然就知道楼小姐是死在那了的。凶手若是真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完全可以在咱们去那之前,把一切证据都毁掉。那样的话,即便咱们有所猜想,也无法证实了。”
段尘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和这三人说话倒是省力,不用一步步详尽解释。
“这般精巧布局,倒真只有李临恪做的出来了。”赵廷面色不豫,沉声说道。
“一切都只是推想,并没有证据。我们目前能够确定的,只是他曾经在那片梅林出现过。”段尘抿了口茶,缓声说道:“不过我觉得,楼月如若真是他杀死的,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或者,他是想栽赃嫁祸什么人?”周煜斐大胆提出假设。
段尘轻轻摇头:“我倒觉得,他此举,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尘儿,今晚上,你为何笃定李临恪一定会出手?”展云面色温润一如往常,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问这句话之前,究竟踯躅了多久。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又有多紧绷。
段尘蹙了蹙眉心,面上似有不悦,又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这次的事,我算是局外人。他要对付的是山庄里这些江湖人士,我死不死,对全局没有任何影响。因此,他首先不会害我。”对过三人闻言都不禁面色微变,赵廷黑脸,展云叹气,周煜斐一边眉毛挑的老高,虽然话是不错,可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一上来就死不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
段尘却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三人神色,又接着说道:“再加上他和我师傅当年过从甚密,多救我一条命,他也不亏。”还有一条,段尘没有说出来。那人,似乎觉得自己很有趣。对他那样的人来讲,有趣的人事,总要留的久一点。
展云有些明了段尘为何不太乐意回答这个问题,这两日,只要一牵扯到她师傅的事情上,她情绪就明显波动较大。可有些事,还真要问个清楚。展云正要开口,旁边赵廷已先一步问了出来:“下毒害你的人,你清楚是谁了?”
段尘勾勾嘴角,撂下杯子起身:“很晚了。”活了这么些年,也经历不少人事,段尘渐渐就明白,有些事,过去就得了。若是凡事都求个明白,只能让所有人都受伤。只要那人不再动手,这件事她也就不再计较。
刚进了屋正要闩门,就见展云又追了过来。段尘有些懊恼的扶着门板,示意他有话快说。谁知展云微微一笑,道出石破天惊一句话:“今晚上,还是我。”
段尘被他一句话惊得半晌都接不出话,反应过来之后手一收脚一撤直接就要阖上门,那人却一脚卡在两扇门之间,接着身子一蹭一溜,就挤了进来。额头险些贴上他的下巴,段尘连连倒退两步,气的脸颊都微微涨红了:“你,你出去!”
展云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盘腿打坐,一双弯月眼眸眼含笑意看着段尘:“你睡吧。我不吵你。”
段尘气滞,偏又不太会跟人吵架,只能冷冷瞪着正笑得一脸温柔肆意的某人,嗓音比平常更冷硬了三分:“出去!”
展云也不生气,依旧笑的温温脉脉,声音却更低柔了三分:“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他今晚不会来的。”段尘冷冷说道。
“昨晚上就又死人了。”展云冷静指出事实。
段尘面色益沉:“我说过了,他不会杀我。”
展云也敛起笑容:“但他欺负你了。”
段尘被他给堵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唇抿的紧紧的,正想着怎么样把这人赶出去呢,就听门口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尘儿。”循声侧过身,就见赵廷正目光灼灼站在门外,段尘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气的直抖,上前两步“啪”的一声把门阖上,插上门闩,接着又冷着脸走回床边,脱了鞋子坐上床,将布幔放下来拉好,靠在床头生闷气。
门外,赵廷垂下眼眸,薄唇紧抿,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周煜斐上前两步搭上赵廷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一脸沉痛的深深叹了口气:“正平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跟行之那小子猜拳,不等于自取其辱吗?你忘了他娘是谁了?当年叱咤江南七路的‘写意娘子’井如初啊!猜拳掷骰子投壶打牌九,他娘这辈子就输过一回,然后就嫁给咱展叔了,你忘了?”
赵廷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一双深邃眼眸定定看向周煜斐。庭院里白雪皑皑月色幽谧,周公子愣是被小王爷那眼神看的浑身直冒凉气,挂在人颈后的手臂不自觉直往下出溜:“怎,怎么了?”
赵廷勾起一边嘴角笑得阴狠,拎起周煜斐衣领就把人往院子外面带,出了院墙直接一记拳头就招呼上周公子那双素来引以为豪的桃花眼,同时闷声咒骂道:“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
屋子里,展云听着外面动静,唇畔的笑容更深了些,又柔声叹道:“别气了。睡吧。”
段尘实在是被这两人缠的受不了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连自己气息都觉察的一清二楚,不由得胸中更闷。可折腾了一整天,也确实倦了,便尽量放轻动作,脱下衣裳,散开头发,背对着床外躺倒睡下。缓缓闭上眼,段尘有些赌气的紧抿着唇,等破了案子,拿到那幅画,就立刻回山上,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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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直到傍晚时候,山庄里都没有动静。各门派家族的人陆续离开,柳亦辰站在大门口挨个拱手道歉,一边送上一些酒书糕点。本来请人来参加老庄主六十寿宴,赏梅吃酒,是件大喜的事,如今死伤数人,柳家的外甥女也不幸罹难,万柳山庄声名受损是小,江南江北结下仇怨是大。柳亦辰身为少庄主自然难辞其咎,再加上亲人离世,几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益显消瘦,精神也难免有些颓丧。
山庄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几天来柳亦辰一直带人找寻,却不见李临恪半点踪迹。这一整天,除了送别各位宾客,柳亦辰连同左辛、萧长卿以及展云几人就一直在山庄各处行走,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其实这种类似于大海捞针的做法并无多大效果,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毕竟,那把采薇斧应该还在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动手。
时近傍晚,冷风拂面,似乎夹杂淡淡水汽。天边的月遮掩云中,偶尔露出一角有些混沌的暗黄,眼看着又要有一场大雪。
段尘几人在一处院落正四下看着,突然就见一道身影倏忽而过,展云和赵廷并肩就追了上去。周煜斐站在原地,皱眉看着那两人远去身影,又勾起一边嘴角看向段尘:“从来没见他们俩跑这么快过。”
段尘面无表情转身往院子外头走去,周煜斐快步跟在后头:“哎,你别走这么快啊!待会儿他们两个回来了……咱们这是去哪啊?”
两人一路都走的挺快,周煜斐在一边碎碎念,段尘却面色沉静一言不发。两人正走着,就听不远处传来女子惊呼:“救命啊!小姐,啊!”
两人面色一变,施展轻功就循着声音飞奔过去。转过一片竹林,就见一个小丫鬟一脸惊慌站在湖边,一边蹲下伸出手臂去够着什么,一边带着哭腔尖声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
两人跑到跟前,就见一片冰雪的湖上豁开一个井口大小的黑洞,里面水波浮动,隐约可以看见一角鹅黄。那小丫鬟一见来人了,连忙起身,满脸惊慌无措的喊道:“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家小姐,她掉到湖里面去了!”
周煜斐闻言面色一沉,段尘却已经飞身下到冰上,一步一步往冰洞挪去。身后周煜斐有些焦急的喊着:“你小心点,这冰冻的不实……哎,你……”周煜斐话没说完,就听“咵啦”一声,段尘脚下的冰塌陷开来,淡青色身影直接没入水中,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
十八章 着道?意意
下到湖上冰层救人的时候,段尘就已经做好入水的准备。毕竟,冰面受到重物压力豁开一个口子,冰洞四周一定是最脆弱的,若想将人拉上来,想当然最终一定要蹲下身,那种情况下,冰面十有会塌陷。只是段尘没想到,距离冰洞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脚下冰层就开始酥松,紧接着不待自己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如同被什么力量吸附住一般,直接扯了下去。
没入冰湖的瞬间,段尘咬紧牙关屏息闭目。冬日湖水冰寒彻骨,层层叠叠的冷水如同一匹厚实绵密的锦帛,将人紧紧束裹,巨大的水压伴随着身躯的游动,一波一波朝人胸腔压迫过来。段尘水中睁开眼的同时,尽量借着水力浮起身子,却在触摸到一块柔滑绸缎的刹那,从心底涌起一阵入骨寒凉。
来不及多做他想,段尘脚下用力一蹬,同时手臂向后伸展,仰面朝上向后退去,却在下一瞬停滞住身形。左脚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套住,紧接着一团黑影就朝自己胸腹压了过来。段尘抽回双臂挡在胸前,却抵挡不住那块重物的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