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识君-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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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语气轻轻软软,有气没力,一听就知道是她姐,书辞站住了,隔着人头观望。
言书月在人群中,手边跟着的丫鬟看上去比她还无助,怯生生地躲在后头。她鲜少出门,活那么大几时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当下从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不是我想的哪样?你说说看。”对面的女子和她年纪相仿,衣着鲜亮华贵,神色间有明显的不屑。
言书月捧起手中的钱袋:“方才有个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突然把荷包塞到我手上,我并不知晓这是姑娘你丢的钱袋,你如果要,我还给你吧……”
“废话。”女子被她噎住,“钱都被没了,我要个空荷包干什么?”
紫玉猜出个大概来,回头看书辞还不动如山,便轻声提醒:“小姐,大小姐在那边呢,您不去帮帮忙的呀?”
她平视前方目光未转,表情却淡淡的:“我干嘛要帮她?她自己的事。难道我出面人家就能放过她?我又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闻言,紫玉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
群人里,那女子已颇不耐烦地抱起手臂,“好,你说你是被我冤枉的,有证据么?”
言书月忙点点头:“刚刚那个人跑过来,一定也有其他人看见的。”说完她冲周围的路人投出求助的神情,“在场的各位,小女子真是被冤枉的,若有人也瞧见了麻烦帮我这个忙,实在感激不尽。”
一边看好戏的人面面相觑,大概是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什么印象,也可能是不想蹚浑水,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站出来,言书月不禁有些着急。
女子歪头冷笑:“你说的人呢?瞧瞧,瞧瞧,谁来给你作证?还是跟我去见官吧,看你这模样清清秀秀的,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叫你家里人脸上不好看。”
“要去见官啦!小姐呀……”紫玉扯了扯她衣袖。
书辞原本不想管,回头看见言书月咬着下唇,手足无措地快要哭出来,她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揉揉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安大小姐。”
发现又多了一位管闲事的,围观者们彼此很有默契地让出一条道,人群外走来的姑娘年纪不大,约摸十五六岁,姿容清丽,眉眼安和。
一见是她,言书月仿佛骤然活了过来,忙小碎步走到她身边去。
安青挽将书辞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你是谁?”
言书月小声回答:“我妹妹……”
“哦,一家人?”她哼笑,“干什么?你姐姐拿我的东西,你该不会是来替她辩解的吧?招呼打在前头,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耗。”
“辩解谈不上。”书辞看着她,“我来和你讲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
“你适才说,丢钱袋的地方隔这儿一条街,你看我姐这个样子。”她把言书月的手拎起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她跑得了那么快?”
安青挽瞅了一眼,不以为意:“那谁知道,万一深藏不露呢。”
“好,就当你说的,她跑得了那么快。”书辞把后面的丫鬟拽出来,“有小偷偷东西还带丫鬟的么?她跑都跑了一条街,不接着跑还站在这儿让你逮?”
不等对方说话,紧接着又补充:“我劝你还是赶紧找巡逻的捕头帮你抓小偷吧。这是市井中惯用的手段,专找人背锅拖延时间,现在说不准还能找回来,再隔上一阵,人家去黑市里给你销赃了,你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听上去像真的,安青挽顿时开始迟疑,可是转念一想眼下若承认自己误会好人岂不是很丢脸么?
她把腿站直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管,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去一趟官府,是非黑白得由官府来定夺。”
知道她后台硬,说不准知府也得卖她个面子,反正找不到小偷,这个锅死活都得扣到她们身上。书辞垂眸想对策,尚未开口,就听不远处脚步声密集,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笑意:“久等,巡逻的捕头来了。”
这个语调让她委实松了口气。
人堆里走进来几个捕快,那为首的男子是个大高个,二十出头,容貌清俊,笑得一团和气:“追了两条巷子可算把人逮着了,瞧瞧是不是他?”
他手里压着的正是之前栽赃嫁祸的小贼,言书月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错,是他。”她拉住书辞,“方才是他把钱袋放到我怀里的。”
男子将人递给身后的捕快,回头掏出几张银票和钱两,“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安大小姐清点清点,看漏掉什么没有。”
跟着的丫头接过钱两,细细点完,小声望向她:“小姐,没少……”
安青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没少就没少吧,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点钱不少了吧。
书辞扫过去,五六张票子还有银锭,光出门就带这么多,不偷你偷谁啊,她不禁叹气:“往后出门长点心吧,安小姐是大户人家,怎么说也该带上一两个护卫。”
安青挽咬着牙哼了声,“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走了!”
后半句是冲着她的侍女说的,主仆几人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扬长而去。
紫玉拎着篮子咋舌:“派头真大,脾气也不小。”
书辞深以为然:“等咱们有钱了也能这样。”
说完转过身,看热闹的人已经被捕快疏散开了,原地里那一男一女聊得倒是挺欢。
第六章
“不要紧吧?方才吓到没有?”
言书月脑袋低低垂着,轻摇头:“没有。”
温明也把头压低去看她:“你今天要出门,该让丫鬟过来和我说一声的,快过年了街上乱得很,早知道我陪你了。”
“你也有事要忙的呀。”
“左右不过告个假而已,反正上头也是自己人。”
“那多不好的……”
书辞在旁等他俩叙旧完。
这捕快叫温明,言书月的未婚夫婿,算她半个姐夫,老爹是做捕头的,陈氏一早就看上了,就等过完年给他俩定亲。
温明是个老好人,脾气又不错长相也耐看,家境算得上殷实,门当户对的,最关键的是他那捕头老爹,万一以后言则从外卫调职,说不定还能拖他们找点关系。
“天气冷,你怎么不多穿点?”那边温明已经把自己的手捂子摘下来给言书月带上了,旁若无人地给她搓了搓手。
书辞在边上看着,说不出的羡慕。
哎,她姐真有福气。
往后要是自己能嫁个人也这么体贴就好了……
长那么大,她的婚事除了上回言则提过一句,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甚至乍然一想,觉得成亲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一样。
“准姐夫。”书辞打了个岔,“我记得今天好像不该你当值?”
“对,你记性好。”温明笑了笑,转头朝言书月道,“城郊的灾民越来越多,怕闹出什么事来,六扇门和顺天府派了不少人过去,这边人手不够,只好加班了。”
书辞听着奇怪:“朝廷的赈灾粮款发了两三波,怎么人数不减,还愈发厉害了?”
“嘘——”温明冲她打了个手势,左右张望,随后把两个姑娘拽到僻静的地方。
“怎么了?”书辞不解,“神神秘秘的。”
“我悄悄告诉你们,可别到处说。”
“……你要是怕那就别说。”
温明微微一笑:“话都开头了,不说我也憋不住……朝廷是拨了粮食,发了银子,可东西到了南边就缩水了。”
书辞明白过来:“有人私吞?”
他点点头:“案子还在查呢,由肖大人亲自接手。这可不是小事,国难当头有人发不义之财,多大的官都是要脑袋的。”
言书月心疼地望着他:“那你这段时间可要辛苦了。”
“没关系,反正过年照旧休息,我娘还惦记着给你做套冬衣……”这对恩爱小情人在书辞鄙夷的目光下碎碎念了半天,温明终于良心发现看了眼天色。
“还要逛么?不逛的话我送你们回去吧,免得再生什么事端。”
“行。”书辞立马抢答,“那就走吧。”
尽管言书月还想和他多说两句,此刻也只得把话默默咽回去。
因为公务的缘故,温明只送到了街口,两个女孩儿并肩进了巷子。
路上,言书月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那位姑娘姓安的?”
“那是东阁大学士安元良的独女,内阁首辅肖云和的表妹,有名得很。”
她琢磨了一会儿:“我为什么没听过呢?”
“你哪有听过的,你没听过的太多了。”书辞笑着摇头,“别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多出门走走也就知道了。”
言书月本来就有点愧疚,愈发小心翼翼地问她:“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书辞终于转头看她:“我的傻姐姐,一个不相干的人丢给你东西,你收着它干什么?一转头丢了也就没这些事儿了。”
她委屈地辩解:“我以为人家还要回来取的……”
书辞无奈地叹气:“他要是不回来,难不成你还打算在那儿等着过年?”
“……”
由于路上耽搁,回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陈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两人早有预料,鱼贯进了她的卧房,规规矩矩的站好低头听训。
“午时就出去了,现在什么时辰,才回来?一日不叮嘱你们,就整天跑不着家,哪里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她顿了顿,“胭脂铺和布庄离得都不远,再如何也不至于这么晚……到底是怎么搞的,月儿你来说。”
一贯不善说谎,言书月只得将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这次真多亏了阿辞帮我,否则我现在只怕都被押到官府去了。”
陈氏听到前文先是一惊,随后才松了口气,“其实去了也不要紧,有老温和明儿,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说完就望向书辞,语重心长,“你也真是,明知道你姐姐不常出门,也不照看着点。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只顾着自己玩。”
原本还在一边儿神游,冷不丁被训了一通,书辞简直不明就里:“可我……”
“亏得这次只是遇上个小偷。”陈氏颦眉轻拍了下桌子,“倘若是某些居心不良的歹人,图谋不轨,借题发挥,那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么?”说到后面她连着拍了四五下。
被她拍得直缩脖子,她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
大概是空着肚子,陈氏教育了一阵也累了,放她二人出去吃饭。
将出门时,书辞转过头来朝言书月幽怨的瞪了一眼。
后者抱歉地冲她双手合十。
这顿饭吃得实在是没味道。
回到房内,书辞把桌上的绣活挪开,一头栽下去趴着。
“你看你看……就猜到会是这样,今后再也不要跟我姐一起出门了。”
紫玉坐在毯子上绣花,头也没抬:“您从前也是这么说的。”
“这回是真的了。”她坐起身,“你瞧我娘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有火气又不想冲我姐吼,索性拿我来撒气。”
对这些事早习以为常,紫玉放下针线开导她:“夫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嘛。”
“我倒想,可这左耳朵进去,就堵在里面了,怎么都出不来。”她不甚烦恼地摁着额头,“真心觉得我不是我娘的亲闺女。”
“别瞎想了,咱们府里又没有姨娘,夫人一家独大呀。”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我爹在外面胡来的野种呢?”
紫玉无语地看着她:“您就不能把您自个儿往好的想?再说了,哪怕有那个可能,老爷也没那个胆儿啊,一件衣裳穿八年,下窑子有钱么?何况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上咱们家闹事来呀。”
“有道理。”书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子一抽,忽然道,“倘若胡来的不是我爹……是我娘呢?”
紫玉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指,“嘘!”她慌里慌张地左右环顾。
“小点声儿!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其实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也紧张地往窗外张望,猛然间看到一个黑影闪过,然而再眨眼时已不见了踪迹。
紫玉在门外瞧了一圈回来,“好在没什么人,隔墙有耳啊,您也不怕被谁听见。”
书辞张了张口,只见院中漆黑,月光惨淡,树影鬼魅般抖动,忽觉后怕,忙把窗关上。
“算了算了,今天精神头不好,我先睡了。”
“诶,那我来给您铺床。”
小宅子里唯一的灯光灭了,四周悄然寂静。寺庙里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平添了几分祥和。
后院的高墙下,有人抱着胳膊,闲闲倚靠。等那间房内不再有动静,他方才偏过头朝院中望了望。
景色一如既往,角落里放着筐削好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