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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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上岸攻击,到时候千里海疆无一净土,朝廷会怎么办?”
“厉行禁海。”胡宗宪沉声道:“若是真到了那时,就是太祖爷再世,也救不了大明朝了。”
“确实如此。”沈默沉声道:“所以我们必须先把倭寇打服了,让他们抢劫不得也走私不得,到时候再开海禁才会事半功倍。”
“怎么打?”胡宗宪苦笑问道:“这些家伙战力彪悍,来去如风,大部队逮不着,小部队打不过,实在让人有老虎吃天,无处下嘴的感觉啊。”
沈默沉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设法捉住王直徐海,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谈何容易……”胡宗宪呵呵笑道:“又说回来了。”
“不要紧,事在人为。”沈默却自信道:“倭寇虽然战力强大,但相互间戒心重重,毫无信任可言,对于这样的敌人,智取更胜强攻。”只是沈默也没法说清楚,该如何去智取,只能到时候请他随机应变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朱十三的声音:“二位大人,天色不早,该赶路了。”
第二九七章 常羡人间琢玉郎
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胡宗宪从袖里掏出一张字据,轻轻塞到沈默手里,小声道:“我让人用你的名义,在京城的通汇钱庄存了纹银一万两,这个就是取钱的信物,千万不要跟别人透露金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沈默身上其实揣着一张同样的字据,金额也是一万两,乃是老岳父给他,到北京打点用的,所以他不缺钱,而且也不想和胡宗宪产生什么银钱上的瓜葛,便坚持拒绝。
谁知胡宗宪比他更坚决,大有你不收今天就不让走的架势,外面催得急了,沈默只好权且收下,等日后再说。
将他送到门口,胡宗宪不便再往大道上去了,只好与沈默依依挥别,知道看不见他的踪影了才叹口气道:“回去吧。”
※※※
行出老远之后,沈默见几个锦衣卫还笑得合不拢嘴,不由奇怪道:“有什么可喜之事吗?”
朱十三笑道:“你那位胡中丞出手太大方了,一人给了这个数。”说着伸出一根指头道:“一千两啊,我的乖乖呦,他们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沈默笑笑没有说话。
再往前行一段,负责断后的菜头突然道:“后面那辆车有点眼熟。”几人便回头望去,就见身后百丈的地方,跟着一辆双驾马车,朱十三眯眼道:“不错,咱们出城的时候,这辆车就跟在后面……那两匹黑马,还有那个赶车的汉子我都有印象,错不了!”
沈默使劲瞪着眼看,却怎么也看不分明,不由奇怪道:“你们连赶车的都能看清?”
“呵呵,我们都会点内家功夫,所以眼明心亮了。”朱十三随口答话,一双眼却到处巡梭,待看见远处有个小山包,正好可以遮住视线,便吩咐道:“过去那山便埋伏下来,看看他们是什么路数。”
锦衣卫可不是打太平拳的卫所军,他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闻言纷纷兴奋的应下,不紧不慢的转过山坳,便下马埋伏在道旁,等待那马车的到来。
沈默也跟着伏在草丛中,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心里竟没来由的乱紧张起来,边上朱十三小声嘱咐道:“待会你不用动,看我们的就行。”
沈默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喉咙里,闻言点点头,便见那辆由两匹高头大马,一个结实严密的车厢组成的马车,在一个带着厚厚毡帽的大汉驱赶下,慢慢行驶过来。
待到了合适距离,朱十三一个手势,黑皮和菜头便从左右飞扑过去,手中还同时飞出带倒钩的绳索,两条毒蛇一般扑向那车夫。
他们一冲出来,车夫便警觉了,他的身手着实了得,一抖手上马鞭,便缠住左边一根绳索,同时往左侧闪身,堪堪避过了右边的绳索,只是头上的帽子被挂掉了。
下一刻,他便已经完好无损的立在马车旁,手中还多了柄雪亮的长刀,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地守卫着车厢。他停渊峙岳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竟然两个锦衣卫迟迟不敢再动手。
但朱十三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背后,举起了一支精巧的手弩,手指已经按上了扳机。
※※※
朱十三正要按动扳机,却见沈默猛得从草丛了站起来了,大声叫道:“都快住手,是自己人!”
朱十三的手指没有扣下去,却也没有离开扳机。他冷冷地盯着场中,一旦出现变故,便会立即发射。
但下一刻他就放心了,因为他看到那人把刀一扔,给沈解元跪下了,沈解元十分激动,使劲拍着他的肩膀,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
只听沈默道:“铁柱,怎么会是你呢?”
来人正是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卫队长,铁柱……当日被赵贞吉的卫队逮捕后,他们便失去了联系。待沈默从西溪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打听他们的下落,后来知道在胡宗宪的干预下,铁柱他们早已被释放了,这才稍稍放心。
但时间太紧促,来不及进一步打听,沈默还托老丈人代为寻找,并适当加以照顾呢,谁知竟在这里碰上了。
这真是太意外了,以至于让他觉着肯定不是个意外,所以当高兴完了,便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不待铁柱答话,黑皮和菜头先凑上来,嘿嘿笑道:“当然了,要不怎可能出城时他在后面,咱们停了三个时辰,他还在后面呢?”说着还拍拍铁柱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调戏道:“哥们功夫不错,可我们北镇抚司出来的,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想盯我们的梢是不可能的。”
铁柱憨憨一笑道:“是啊,俺受教了。”说着提高嗓门道:“都听到了么,快出来向锦衣卫的前辈学习学习!”
“什么,还有人?”菜头话音未落,便见四面八方站起来一圈,身披衰草,目光凛然的精干汉子,足有三十多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杆短弩!正好将他们四个的锦衣卫围在中间,双方相距不到五丈。
这下把锦衣卫给惊呆了,朱十三悄悄收起了手弩,菜头也讪讪道:“这真是……”他想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感觉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闭了嘴。
那三十多人却毫无得意之色,纷纷将弩弓背在背上,便往沈默面前集合。
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沈默的鼻头一阵阵发酸,眼睛也变得通红,他得使劲忍住,才能勉强不掉下泪来。
就像在绍兴那个场院里集训时的,所有卫士按照高矮个分成三排,从左到右整齐地立在沈默面前。
铁柱走到队伍前,昂首挺胸,洪声道:“稍息!”所有人整齐划一的伸出左脚。
“立正!”所有人收回脚,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站立着,动作整齐的就像一个人……朱十三他们大为震撼,因为这三四十人立在这,却给他们气势森严的感觉,即使那些充当皇廷门面的大汉将军们,也得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借助皇权的威严才能做到。
但这些浑身破破烂烂的家伙就做到了,怎能不让人震撼!
不管锦衣卫诧异的目光,铁柱沉声道:“开始报数!”
“一,二,三,四,五……十三,十四。”从左至右,第一排的卫士们依次短而有力道。
待报数完毕,铁柱转身面向沈默,两眼通红道:“大人,您的卫队应到四十一人,实到四十一人,集结完毕,请指示!”
沈默却板下脸来道:“你们来干什么?”
铁柱瞪大眼道:“保护您呀,不然大人您往北京,三千多里的路程,一路碰上豺狼虎豹,强盗土匪怎么办?”
沈默硬着心肠摇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大人了,也无权再组建卫队了,我已经将你们介绍给我岳父大人,让你们去他家的工场庄园里,担任警卫头目,不要再跟着我了。”说着便偏过头去。
侍卫们却纹丝不动,只听铁柱沉声道:“既然大人这样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便不是您的卫队了,我们只是也要去北京的旅人,请大人允许我们与您同行……”
“我不允许……”沈默侧着脸道。
“不允许我们也要去!”铁柱粗声道:“谁也管不着!”
“你们,你们……”沈默想说点什么,却哽噎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只要他们里在这,只要他们看到沈默脸上滚滚的泪水,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
在被软禁、被侮辱、被损害的时候,沈默都没有掉过泪,但当再见到自己的卫队,见他们重新集结起来,再一次来到自己身边时,沈默却怎样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他春风得意,如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也这样集合在他的身边,也许还掺杂金钱、利益等等因素。但现在他被一撸到底,什么官都不是了,被敕令押解进京,接受审判,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也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却仍然如往常一般,集合在他的身旁——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就是这个意思。
见大人好长时间不说话,铁柱以为他还在生气,但他是不怕的,因为他有秘密武器,便凑过去小声道:“不光我们来了,您猜猜还有谁?”
第二九八章 天教吩咐点酥娘
沈默的目光一下移向那辆马车,却听边上的赌鬼道:“里面没人。”
沈默又看向铁柱,却见他笑眯眯的伸伸手,指向来路的方向。只见两个布裙荆钗却难掩婀娜,未施粉黛但更显丽质的女子,看上去像是一主一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望着那映入眼帘的倩影,沈默的心跳一下子停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一般,使劲揉揉眼,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朱十三几个也看傻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两个仙女一样,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四位锦衣卫,嘴巴都合拢不上。
正当他们睁大眼睛,想要大饱眼福时,铁柱却带人围了上来,把四个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见铁柱一脸诚恳道:“还要请教诸位,如何进行跟踪反跟踪呢。”
朱十三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怏怏道“走,咱们去那边谈,不在这碍眼了。”
“多谢多谢。”铁柱们感激笑道,便簇拥着四人躲得远远的,将空间留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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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边,荒草连天,却因佳人俏立而生机勃勃起来。
那跟在后面的女子也想回避,却被站在前面的拉住,微笑道:“妹妹你去哪?”
沈默看看边上的女子,不由一愣,心说怎么会是她呢?但这时候老婆第一,赶紧轻声道:“若菡,你怎么来了?”
站在前面的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殷若菡。昨日匆匆一晤,又当着二位老爹的面,她没能好好看看朝思暮想的未婚夫,此刻终于可以仔细端详他那明显瘦削的脸了……他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若菡如是想道,便忍不住泪眼迷蒙。
听得到沈默的问话,她擦擦泪道:“妾身跟相公去北京。”
“这是说什么呢?”赶紧接着道:“我这又不是新官上任,不兴带家眷的。”
若菡让他逗得扑哧笑一声,但想到边上还有个人,赶紧重新严肃起来道:“相公此去数千里之外,没个亲人朝夕看觑,叫妾身怎生放心的下?妾身情愿蓬首垢面,一路服侍官人前行。一来官人免致寂寞,二来也替公公分得些忧念。”怕沈默怪罪,她又道:“至于家里,公公已经答应与我爹爹同住在西溪梅墅,两位老人相互照应,又有奴仆丫鬟十数人,相公尽管放心。”
沈默听着这个别扭啊,他心说,别扭在哪呢?先是称呼上,他与若菡早就约定,相互称呼或是直呼其名,或是用你我代替,却不用这等‘相公’‘妾身’的,平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再就是说话语气上,两人的关系亲昵无间,说话向来随便,却从不这般一板一眼。
转念一想,眼睛便不由飘到边上那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他便明白了若菡的心思,只好也陪着她用斯文话道:“此去孤单寂寞,得个亲人做伴,我自然欢喜的劲。但此去一来辛苦艰难,二来凶吉未测,怎忍心累你跟我受罪呢?”
若菡摇头道:“相公这话说的,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自当同甘共苦,休戚与共……而且京里情况复杂,人心叵测,相公又不得自由,若无人在外面照应,难免又凶险几分。还是让妾身跟去,帮着相公到官申辩也好、请托周旋也罢,总能有所裨益。”便有些黯然道:“就使相公下狱,还留妾身在外,尚好照管。”说完展颜一笑,拉过边上静悄悄、水灵灵的女子,终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笑嘻嘻道:“再说也不是我自己,还有点酥娘做伴呢。”
沈默一阵乱翻白眼,他从若菡的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