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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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何必为难我?那都是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可轮不到我们这些曹吏们置喙。”裴林也有些放浪形骸,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过若是崇政院这边定下来的事情,政事堂那边再怎么争吵,也会按照惯例来的。”
“哦,裴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崇政院这边尽早敲定,那政事堂那边就不是问题喽?”直学士的问话让裴林酒醒了不少,“李大人,我没这么说过,我只说应该会按照惯例来的,至于说会不会改变惯例,那我就不知道了。”
“裴大人,你是话里有话啊,呵呵,将军……”直学士目光转了一圈,回到了李固的身上,李固点点头,挥手示意,坐在最下首的卢高立即明白过来,用目光示意:“鞠师妹……”
鞠蕖也醒悟过来,起身从鞶囊中拿出一把银铤,放在了最外边的托盘里,一干歌姬舞伎们也都很知趣的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之后悄然离开,只剩下一干客人们留在了堂中。
楚齐和陈实二人和李固带来的几名亲卫也都站在了大堂外,防止外人闯入。
“裴大人,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二郎虽然是我们初识,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想法,所以还要请你点拨点拨啊。”李鹤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沉,“我以为政事堂那边是不会出问题呢。”
“李大人,在您和李将军面前我也不遮掩什么,三年前南陈州一战,大梁损失太大,您也知道前两年汝洛连续遭遇大旱,伊洛流贼四起,这也是为什么朝内要求对蒲州而非蔡州用兵的主因,实在是朝里没钱了,打不起仗了。”裴林苦笑着道。
第六十二章 盛世危机
从这个时候开始,江烽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设宴其实是人家早就给自己设好的套了。
无论自己设宴不设宴,无论自己找没找门道来搭上李固这条线,估计这帮人也都早就替自己安排好了。
自己不去找门道,他们就会悄无声息的给自己引路,自己不上道,他们就会在自己背后推着自己往道上走,一直要把自己彻底赶上道为止。
只可笑自己还在一门心思寻门道,也不想想,以大梁这样的格局,固始军若是没有点儿价值,只怕自己就是进门就跪下,奉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金铤银饼,也一样无人理睬。
想到这里,江烽就忍不住自我解嘲的笑了起来。
真还小看了这个时代这些人的智慧,从今以后,再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了,自己这点城府门道,还真不够看,自己脑海中那点儿历史大势也许就只能在大战略上能勉强一用了,现在,自己还得老老实实的琢磨该怎么迎合这个时代的潮流吧。
也罢,起码从现在开始,自己总算是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既然如此,那么今晚的酒宴也许就不会是单纯的付出了,没准儿自己还能从中捞回一笔来。
笑吟吟的看着裴林的苦笑,还有李直学士的冷笑,以及李固将军漫不经心的哂笑,卢高在这个场面上的话语权甚至还不如鞠蕖,这个场面也是越发的诡异了。
“打不起仗了?我有没有听错啊,裴大人?”李直学士的话语里也没有半点火气,好像只是在探讨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州一战,损失有多大?恐怕我们崇政院要比你们政事堂更了解吧?大溵水一战,我们损失超过五千人,战马两千匹;宛丘一战,我们损失了接近三千兵力,宛丘城墙损坏超过三成,一直到去年才彻底修复,这大概就是我们的损失吧?你的意思是说大梁连这点儿都承受不起了?”
“李大人,帐恐怕不是你这样算的。”裴林摇头,但是酒气却慢慢消减下去,语气也变得更加沉重。
“李大人您是负责职方房的吧?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蔡州军的一些变化,在宛丘这一战上的变化,宛丘是陈州州治,论州城城墙规模和防御度不算差了,但是在蔡州军攻击下,三日便险些破城,这固然有寇隆将军当时兵力不敷使用的原因,但是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征兆,那就是蔡州军随军术法力量在近两年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他们集中力量对守城军士进行攻击,并迅速取得突破,可以说如果不是那一战寇隆将军倾尽全身元力玄气相拼,宛丘城当时能不能保下来,真的很难说。”
裴林的话让李直学士和李固二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陈州一战已经成为大梁一个绕不过去的阴影,蔡州从大梁手中抢走了一块土地,这是数十年来诸藩与大梁争霸战中从未曾有过的。
虽然在争夺陈州州治宛丘时,梁军成功的击败了蔡州军,迫使蔡州军退过大溵水,但是只要是内部消息灵通人士都清楚,陈州这一战是大梁彻底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不但丢失了三县土地,而且寇隆甚至更是直接在战后退仕荣养。
这里边固然有寇隆年龄过大的因素,但其中更核心的原因是寇隆在这一战中受伤过重,元力损耗太大,已经直接从天境初期的太息期跌落到了静息期,而且以他这个年龄基本上不太可能再恢复到巅峰时候了,甚至连恢复到养息期都非常困难,选择退仕荣养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除开这些外,一个更为严峻而恶劣的现实也摆在了大梁面前,大梁面对丢失三县之地这一尴尬局面竟然就罢战了,容忍了双方以大溵水为界这个现实,这也让诸藩都大跌眼镜。
按照诸藩的判断,大梁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或许可以战败,但是绝对不会失地,哪怕战败两次三次,大梁都应该卷土重来,直到重新夺回属于大梁的这一切才对,但是这一次大梁竟然就偃旗息鼓了。
蔡州袁氏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证明了自己,而且也通过这一战让自己稳稳的从一个仅有一州之地的三流阀族挤进了和泰宁军、南阳、潭岳这样一群次一级藩阀群体中,仅次于河东、淮北、淮南这些顶级藩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蔡州袁氏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之势无疑更具有进攻性和侵略性,对大梁的威胁来说,更是远胜于南阳之流,甚至超过了泰宁军。
“李大人,你只是看到了我们在陈州这一战的直接损失,你可知道,为了阻击泰宁军,我们不得不在楚丘南部掘开汴河,可这让虞城和楚丘方圆百里都成为泽国,梁王殿下不得不免了宋州东部四县三年税赋?而楚丘、虞城、单父三县有接近十万流民因此而从贼,至今这三县的情况仍然十分糟糕,为了弹压这批流民,一直到今年崇政院仍然要求拨付大量军资以供驻扎在宋州的天威军清剿所用。”
裴林的话让李直学士的脸色更难看,但是他仍然没有收口的意思。
“还有,为了迫使河东撤军,我们不得不向党项人和吐谷浑人支付了多少粮秣和其他物资,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像党项人和吐谷浑人从本质上来说和沙陀人并无二致,都是喂不饱的狼,你这一次不按照他们的意图来支付报酬,那么下一次他们就铁定不会按照你的要求来办了。”
场内的气氛越发的尴尬起来了,李直学士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而恼怒,而李固则半闭双眼,身体微微后仰,仰着头,手指捏着筷箸,轻轻的在台案上敲击着。
“裴大人,这就是你们政事堂的态度?”李鹤再也忍不住了,作为崇政院直学士,他虽然还不能说就能够完全代表崇政院的态度,但是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他必须要为军方正名了。
“李大人,政事堂的态度如何你比我清楚,今天我来肯定不会是代表政事堂的态度,我只是想要阐明一些东西,让大家都弄明白,如果大家搞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走,恐怕就危险了。”裴林苦笑着道。
“李大人,你不要误解李大人。”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固终于睁开眼睛搭话了。
“我想裴大人这么说,肯定有其意图,裴大人,你说是不是?咱们今天能坐在一起,还有来自固始的江虞侯,肯定不会是为了来喝这竞渡醇,也不会是来磨磨嘴皮子的,大家掂量一下,现在的局面,李某不敢说一心为大梁,但是起码我知道轻重!”
见在座众人脸上都露出沉思的神色,手中持握着酒杯,慢慢摇晃,李固语气更重。
“大梁目前的困境却是不言而喻的,有些人还在声色犬马,有些人还在纸醉金迷,还有些人眼高手低,看不清楚当前的形势,还有的人只顾着自己口袋里,可他们就没有想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哼,我这话可能有些诛心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咱们这汴梁城里啊,有些人忘了这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了,眼睛就盯着那几个钱,祖辈留下来的东西就要被他们败光了,真的该清理清理了。”
军头的话自然就没有文人那么含蓄委婉了,直截了当,这才是军头们的风格,无论是对文臣,还是军头相互间,那都不用拐弯抹角,真刀真枪,来得畅快。
虽然知道李固的话并非针对自己,裴林的脸还是有些火辣辣,这帮军头,都是一帮粗鄙军痞,哪怕是三代之后也一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军痞们的眼光还是锐利的,能够看到当下大梁的困境危局所在。
“裴大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也知道大梁现在府库空虚,汴梁城内如此,像洛阳、许州、宋州的府库也一样,但这就成了一帮人想要拿下蒲州的理由?”李固嘴角挂着轻蔑的哂笑,“这会儿不怕河东铁骑了?忘了三年前被河东铁骑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屁滚尿流的时候了?”
犀利尖刻的话让裴林一时间也不好回答,事实上他也不赞同打蒲州。
很显然目前梁军尚不具备和晋军全面开战的条件,就像晋军也不愿意和梁军全面开战一样,那只会让周遭各大势力得利。
但是如果大梁要想拿走蒲州,那就真的是逼着河东晋军要和大梁死拼了。
没有了蒲州盐池之利,河东根本无法维系其庞大的开销,与其这么被慢慢饿死,那真还不如拼死了。
之所以在这帮人面前叫苦亮难,也是没办法。
每一场大战都得要让政事堂的户房和尚书省的户部吵得不可开交,而崇政院这帮人只管用钱,却丝毫不管钱从哪里来。
而军头们就更不管这些了,用完了只管伸手要,不给那就可能在地方上肆虐了,不把这个问题给这帮人挑明,他们就敢撒开手不管不顾的乱来。
第六十三章 展示肌肉(一)
看见裴林沉吟之后目光渐渐沉静下来,李鹤也知道恐怕是该步入正题的时候了,再这么斗嘴纠缠下去,就偏离了主题了。
清了清嗓子,李鹤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开始酝酿话语。
而李固和裴林以及江烽等人也都注意到了李鹤的这个动作,就像是突然一起被点了穴位,或者同时发现了什么,都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江烽越来越觉得自己开始在进入这个时代的某种状态中了,他觉得自己正在潜移默化的适应着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从固始到汴梁,甚至只花了几天时间,他就已经开始进入汴梁这个体系中了。
很显然,这三个人不是一个体系的。
李鹤是代表崇政院的,这是大梁的最高军事机构,而因为大梁特殊的历史渊源和地理环境,崇政院院使地位更在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也是所谓的宰相们之上,当然崇政院里情况也很复杂,军头,文官一样也有自己的代言人。
李固自然是军头的代表,而军头中山头林立,李固只能说代表其中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就是主张对蔡州动兵的。
裴林当然是代表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们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就像院使和副使以及判官也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一样,这一场酒宴其实就是三方的一次对接切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座的三方代表都是主张对蔡州用兵,而反对与河东开战的,或许在反对的原因上不尽一致,但是在目的上却是一致的。
崇政院制定方略,但是需要政事堂在财力和后勤辎重上予以保障,虽然崇政院也有自己的保障体系,但是一旦大战,势必要有一个相当庞大的运作体系来支撑,这不是崇政院自身能解决的,而一旦没有协调好政事堂这边,拖了后腿,那就会大乱子。
应该说还缺了另外一环,那就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尚书省,不过这是后续问题,而以政事堂现在对尚书省的压倒性优势,这反而不是什么问题。
“裴大人,我想我已经明白你这方面的意思了,你既然来了,想必政事堂的大人们也还是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盐池之利固然诱人,但是却得看能不能吞下,河东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我们和沙陀人已经打了几十年,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我们要想解决他们也一样非易事,所以我们需要立足现实,首先要解决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李鹤丢开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