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白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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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发时李平心里想些什么，她不愿意说。而且在事情过去七八之后，再去回忆，当时的感觉未必还是那么清楚。我想，也许李平向我描述的是她现在的感觉，是她对那件事发生以后的思索，至少是沉淀之后的感受。肯定与当时的实际状态有出入，就如同她自己的供述一直与法院的认定有出入一样。
　　李平在为自己辩护，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应该在情理允许的范围之内。
　　一位跟李平在一起很长时间的罪犯对我说，李平无意中流露，当时她是知道男友抢劫出租车的，她只是说当时她不知道男友家里条件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去干那事。
　　而据另外一名曾与李平同等重罪的女犯则告诉我，李平在作案之后，跟她的男友一起去了外地，目的是逃避警方的追捕。李平曾经跟这名女犯说，在外地，当时他们身上所带的钱全都花光了，她突然非常想念她的父亲。她的男友不让她给任何人打电话，为了“安全”。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公安部门在抓捕他们。可那天李平心里非常难受，于是她背着男友，偷偷地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父亲对她说：“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要先回家。爸爸会想办法帮助你。”李平当时同意了，并和父亲约好了在丰台火车站见面。
　　李平如约上了火车，但是，当火车经过丰台站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躲在车窗旁边，远远地看到了父亲。
　　但最终她没有下车。
　　李平说，当时她之所以没有下车，就是因为她担心公安部门会埋伏在周围，如果被警方抓住，她觉得她会立即失去男友。男友故意杀人，肯定是死罪的，她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
　　眼看着父亲在站台上焦急的找她，但是她把自己藏了起来。李平说当时看着父亲那份着急的样子，她的心真是都要碎了。
　　我无法判断李平所述的基本事实，为什么会与司法部门的调查有那么大的出入！
　　她喜欢男友，当时的情感状态是男友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19岁少女在情网中是没有智商可言的，李平是否属于这种？我也无法判断。虽然她跟我说：“即使不出事，他们也不会再交往下去了。”但那是她确切的知道男友很多事情都欺骗了她之后，她对我说的话。
　　据一位已经出狱，当时和李平在看守所同一个“号”里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女犯说：“在那之前，李平一直对那个男孩儿报有幻想，直到最后判决书到了，她才真的相信是男友第一个出卖了她。因为，如果她的男友不说，当时真的没有人知道李平在那件事情上做了什么。可是在公安抓获李平之前，案发当时的细节基本都清楚了。
　　警察从李平的嘴里没有得到任何证据。”显然李平没有讲自己当时的所为，包括她招手打车。一切都是她深爱着的，并一直努力保护着的男友供出的。
　　事发后，约有半年的时间，李平说她的男友没有再找她。警方全力以赴地侦查案件时，李平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事了。
　　10月，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的男友给她打电话，让她到他的家里去一下。
　　接到电话，她什么都没想，立刻就去了他家。其实那时候他已经被警察抓到了。警察是让男友把她引出来。这个细节李平一直不愿意承认，她不敢正视。虽然是男友出卖了她，但是到了看守所之后，李平还是企图保护男友。在她得知男友被判死刑之后，她在看守所难过地哭了好几天。
　　李平说：“刚进看守所的时候，我还想，我和他应该是同进共退，把这一关闯过去。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其实，即使不进来，我和他也不会再来往了。”
　　“当时我真的是挺虚荣的，他刚从国外回来，长相又比较帅。人的虚荣心真的挺致命的。”李平跟我说这一席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哀伤。
　　1996年10月17日，李平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与此同时，她的男友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5。案发时，她与男友只认识了40天



　　李平的所谓男友，到案发时，其实他们只认识了40天。一名曾经与李平关在同一个“号”里的朋友告诉我，李平在接到判决书的时候才知道她男友的真实姓名和年龄。
　　应该说，李平走到今天，与她的那位男友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平的所谓男友，到案发时，其实他们只认识了40天。他们的相识是非常偶然的一种状态，这和李平生性浪漫的学生韵味有关。
　　李平上大学一年级开始便到处打工。像国外的学生一样，她不计较做什么，凡是能挣到钱的工作，或者她觉得有意思的工作她都干，不管别人怎么看，社会怎么看。她说不清自己究竟因为什么去打工，但她知道不是因为钱。她的父母虽然算不上大款，但是做到让子女衣食无忧、安心上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李平与男友G结识，是在一个咖啡厅里。
　　当时李平在那家咖啡厅里打工，G来消费。可能李平永远也说不清楚，她见到G第一眼之后的那分慌乱因为什么，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时刻的奇特感觉。
　　或者那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衷情。
　　G的身材伟岸。形象属于那种非常潇洒、非常男人的小帅哥。
　　简短的几句话，G告诉李平他刚从日本探亲回来。
　　多么凑巧啊，李平是学日语的，她正在设法办出国，她做梦都想去日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个时候认识了与日本有关系的G！
　　第二天，G便约李平一起喝咖啡，就在她供职的那家咖啡厅。
　　李平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当她走进咖啡厅之前，G已经替她辞去了咖啡厅里的工作。
　　那天的咖啡喝得让李平终生难忘。
　　G没有和李平打招呼，非常武断的就跟老板说：“李平不干了。”接着他对她说：“从此不许你再去干那种事！”虽然李平对他说，那份工作她多半是为了体验一种别样的生活，挣钱不是最重要的。
　　李平对我说，这段生活是她最最不愿意提及的。因为她在和G交往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他不是自己需要的那种人。而且很多细节他做得都不是像她印象中的那样，有时她甚至觉得他最初给她留下的，是他故意演戏，做给她看的。
　　“可是这样想他似乎也不公平，因为他刚开始并不知道我是外语学院的学生，更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相当出色的设计师。”李平对那段日子的留恋，无法掩饰。
　　李平的案子造成一个人死了。
　　那是李平到监狱以后听说的。死的那位司机是退役军人，已经40多岁了，有家有孩子。
　　李平的父母在女儿出事后，去受害人家里看过好多次，每次都带去很多东西，他们觉得特别对不起人家。
　　“我们这么一个本份的家庭，怎么会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孩子！”他们想不通，简直不能理解李平所做的事。
　　“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的阴影特别大。”李平说。



6。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李平说，她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那种家庭的幸福是很多家里没有的。她的母亲最早是一位编辑。她的父亲是搞建筑专业的，当时在地质队工作。
　　因为地质队的任务的搞地质勘探，所以父亲的单位经常流动。
　　母亲为了照顾父亲，毅然调动工作，完全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和爱好。
　　二十多年的时间，母亲跟随父亲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单位，干了不知多少个工种。等于地质队所到之处，有什么工作需要母亲来做，母亲就去做。地质队在山区，母亲就在当地当幼儿园老师、小学老师……。
　　后来父亲回了北京，母亲刚开始被安排在了学校，后来又调到教育局搞行政。
　　父母间深厚感情，使得李平从小生活在一种极其温馨的氛围当中。
　　李平是在北京出生的。据说她出生后56天母亲就回了地质队，把李平交给了她的奶奶。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跟奶奶一起生活，她和奶奶在一张床上睡了14年。
　　虽然母亲走的时候，李平连母亲的容貌都还不认识，但是因为父母的感情特别好，家里特别和睦，他们的家庭气氛非常好。父母在外地，很长时间才能回一次北京，但是，他们依然用他们当时能够采用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女儿的爱。
　　李平感到自己非常幸福。
　　李平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奶奶家有5个女儿，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父亲本身特别孝顺，所以要求子女也要孝顺奶奶。这对李平的影响特别大。
　　李平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同学给了她一个鲜荔枝，说是她妈妈从南方带回来的，特意拿来给同学尝尝。
　　当时北京人还很少能吃到荔枝。
　　于是李平自己没有舍得吃，她把荔枝放到兜里带回家去了。
　　她对母亲说：“我们同学给了我一个鲜荔枝，给你尝一尝。”
　　母亲当时特别激动，因为那时候李平也就十一、二岁。女儿如此懂事她感到惊讶。最后那个荔枝是她们一家四口人一起吃的。全家人都特别高兴。
　　李平的天资不错，很有音乐天赋。她被学校选送参加中学生合唱比赛。第一次参加比赛，学校给每个人补助5毛钱。李平把那5毛钱拿回家，交给了母亲，直到现在母亲还把那张5毛钱保存着。
　　所以，在李平出了事之后，母亲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时候那么懂事的李平怎么就会做了犯法的事！
　　李平出生在1976年。那一年，中国有好几个国家领导人死了，她家里也有亲人去逝，于是父亲给女儿起名叫李平，本意是希望全家平平静静，希望李平长大成人。李平对父母来说是第一个孩子，在李平之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但是他们在李平身上寄托的东西并没有因为妹妹的出生而减少。他们对她寄托了非常高的期望。
　　父母亲对李平的培养，在当时让很多同学家长羡慕。
　　李平的母亲比父亲先回北京。
　　回到北京以后，母亲做的第一件事是给李平找老师让李平到少年宫去学习各种乐器。那时候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母的工资加起来也就几十块钱，而李平学习乐器，每个月要交30块钱，还得通过关系走后门。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但父母并没有因为经济上的负担过重而放弃对李平的培养。
　　李平对我说，她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每当家里来人的时候，母亲都会对人家说：“看我们家平平学了钢琴，快来弹一下给叔叔阿姨听。”当时，李平对母亲的这种做法非常不情愿。她说她愿意学琴，但是不愿意在大人面前显示。学校开家长会，母亲也跟老师说：“你看我们家李平学手风琴呢。”李平觉得，因为当时学琴的人少，母亲就要去显示。这一点她特别不喜欢。所以那时候，幼小的她觉得跟母亲有点格格不入。
　　但是当她进了监狱以后，她突然觉得她自己生活有规律，自理能力强，其实都是母亲教育的结果。而母亲在人面前的所谓显示，其实是作为母亲对自己女儿的一种自豪感。
　　在所有的亲人中，李平跟奶奶的感情应该算是最好的。因为小的时候她跟奶奶长大，在一张床上睡了14年，如今奶奶已经80多岁了。
　　李平说，入狱以后，监狱允许她每个月打4次亲情电话。这4次机会，除了特殊情况偶尔她给别人用，几乎都是打给她奶奶的。
　　虽然她做了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事，但是奶奶从来就没有埋怨过她。
　　李平为此非常感动。



7。亲人的关怀



　　犯罪的人心里的悔恨是一般的常人无法理解的。他们最需要的是亲人的关爱和鼓励，而不是埋怨。可是太多的亲人并不了解他们的心理。
　　李平对我说，进了监狱的人都是做了自己无法挽回的事，其实入狱本身他们已经非常后悔，但是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在案件审理的法律程序中，犯罪的人心里的悔恨是一般的常人无法理解的。他们最需要的是亲人的关爱和鼓励，而不是埋怨。可是太多的亲人并不了解他们的心理。
　　李平的奶奶是一个非常开通的人。在她还外边的时候，奶奶就给自己做好了寿衣了，她说自己做的穿着合适，而且就不用买了。奶奶不愿意给家人添麻烦。那个时候，奶奶每天喝三顿牛奶，吃一碗炖肉，她不太爱吃菜。全家人都对她说年龄大了，吃浑的不好。可奶奶却说：“只要想吃，就是身体需要。人没有必要苦着自己。”
　　李平说，进来这么多年了，她每次给奶奶打电话都抑制不住要哭。她给别人打电话从来没有那种感觉，包括她的父母。她只要跟奶奶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流。因为她的刑期太长，她老担心奶奶等不到她出去。李平今年减刑后，还有15年，她真的很怕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