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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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州还在教室里,老师在上头讲课,他坐在第一排,睫毛上都沾着粉笔灰,可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声,半个字也听不清。最后只能捂着额头,遮住脸上自嘲和希望混杂的表情。
他还有所期盼。
裴向雀不知道他的心思,看着小助理兴高采烈地去了,垂头丧气地回来。
“助理说,郑哥最近状态不好,不能打扰他,我就回来了。”
裴向雀一愣,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又安慰了助理几句,才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同安知州说这个消息。
他刚刚嘴太快,早知道就忍住不要说了。
裴向雀懊恼极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心翼翼地发过去。过了半响,他才收到回信,安知州只是平平淡淡地发过来一个“嗯,没关系的,以后再说。”
谁也不晓得安知州方才有多期待,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这件事似乎是录音途中的一个插曲,很快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小助理也重新开心了起来,还说回去的路上会经过一家特别好吃的蛋糕店。而裴向雀摸了摸口袋,里面不知什么时候被放进去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请不要辜负你的天赋,一直唱下去。”
裴向雀将这句话看了好几遍,将纸条小心地折好,放回了口袋里。
他在心里回答:我不会。他会一直唱下去,为了陆郁,也为了自己。
汽车开得很平稳,并不算颠簸,摇摇晃晃的,暖气开得又足,惹得人困意上头。裴向雀窝在后座,贴着窗户,路边的高树都落完了叶片,光秃秃的枯枝兀自生长着,斑驳的影子落在裴向雀的脸上,明明暗暗。
前几天就将看牙医的时间订好了,裴向雀记得就是今天。今早陆郁没提到这件事,裴向雀对陆郁却有着天然的信任,认为他一定是安排好了。
他缩在后排的,打了许多个电话,打通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裴向雀一个接一个的地拨通,忽然就着急了起来。
他联系不上自己的陆叔叔了,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李程光正在公司里处理公事,私人号码上忽然收到一条信息,“陆叔叔呢?”
他的手一抖,这个称呼,除了裴向雀,没有第二个人能说。而裴向雀的事情,是要排在最要紧的位置的,他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忙回了过去。
原来是老板的小先生找不到他人了,所以才急急忙忙问着自己。找不到陆郁可比错过看牙医的时间要要紧的多,裴向雀甚至都没提到牙医的事,就要李程光带着自己去找陆郁。
李程光也没法子,在办公室交代了几句话,让司机把车开到公司,就在下头等着他们了。
陆郁的去向他倒是很清楚,可就是有点纳闷,平常裴向雀都乖得很,今天怎么就这么粘人起来了。
陆郁是去参加贺原的单身派对去了。贺原喜欢上了一个娇娇弱弱,嫉恶如仇,还特别厌富的小姑娘,只好装作三无人员去工地里搬了几个月砖,好不容易算是得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可是自己的身份没有藏好,被发现了,瞬间鸡飞蛋打,直接赶了出来。
可贺原喜欢极了她,又在那里待了几个月,才用真心打动了对方。贺家虽然是有钱,可贺原是小儿子,倒更看重他自己的喜好和幸福,很容易就通过了父母这一关,到了该结婚的时候。
贺原得意地安排了这个告别单身的排队,他虽然回国时间也不长,可是交友广泛,请了许多人,要好好闹腾一番。
这样的场合太吵,陆郁本来不喜欢,也觉得没意思。可主角是贺原,他们俩的关系全淮城都是知道的,这样的场合不来,倒徒惹猜疑,不得不来了。
同贺原交好的年纪也不算大,大多三十岁左右,长辈未老,还没到自己掌权的时候,和陆郁没法相比,自然难免有些讨好他,总是和他搭话。
在场这么多人,除了贺原和陆郁,哪个都有作陪。贺原是爱极了他的宝贝媳妇,从追求开始就守身如玉,到了这个场合和意志坚定,不为所动,还劝着大家收敛一点。
陆郁没也同他们闹在一起,身边半个人也没有。才开始确实有人想要接近他,可陆郁直接叫人滚了出去,那些还怀着其他心思的人也不敢再往那边凑过去。
他孤身一人坐在靠近壁灯的单座沙发上,灯光昏暗,谁也瞧不清他的脸色,陆郁偶尔抿一口酒,同贺原讲几句话。
旁边有人喝多了,便大着胆子打趣道:“陆三爷这是怎么了?性冷淡了?还是这里的孩子不够好看,入不了三爷的眼?那就叫老贺再找一拨人过来,他办的派对,还能叫三爷玩得不痛快了吗!”
陆郁瞥了那人一眼,闲极无聊似的用指节敲了敲杯壁,却连应都不应一声。
贺原知道其中的关节,笑着过来打圆场,“咱们三爷最近忙着呢,好不容易大驾光临,来和我玩一趟,要什么旁人掺和,还耽误时间。”
陆郁很给贺原面子,挑了挑眉,抬手同他碰了一杯,没否认,也不承认。
那人看着他们俩,悻悻地笑了笑,酒醒了些,也不敢招惹陆郁,便朝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招了招手。
陆郁喝了小半瓶酒,又沾了满身烟味,心里想着,待会回去后该先洗个澡再上床,否则怕不是要呛到自己饿小麻雀。
里头玩得太热闹,音乐喧闹得震耳欲聋,将敲门声完完全全淹没住了。李程光礼貌地敲了几下,大致也能猜到门后的情景,便毫无心理压力地推开门,这么点动静也没人注意,直到裴向雀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进来,瞧见一群从没见过的人,细声细气地问:“我家,我家陆叔叔在吗?”
这里太吵了,他怕陆叔叔听不见,又重复了几遍。
周围的音乐声仿佛忽然凝滞,一旁的人嗤笑道:“哪里来的漂亮孩子?这里可没你家的什么叔叔,倒是哥哥有一堆。”
李程光赶紧拦在了他的身前,抬出了陆郁的名头。
里面的包间太大,又没有点明灯,只有五光十色的彩灯在不停地闪烁着,毫无规律地落到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像是要晃花了眼。
裴向雀借着这些微的光亮找寻着陆叔叔,却听得从角落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裴,过来。”
陆郁本来是坐在角落里的,他没注意到门前的动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就瞧见裴向雀站在那里。他的身量高挑且瘦,头发凌乱地撒在额头和鬓角,暧昧粉色灯光落在了裴向雀的脸颊上,也遮不住他雪白的皮肤。他的眼里含着焦急,像是汪了水,有万分的动人。
陆郁站起身,随手摁了音乐的总开关,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都直直地朝这边看过去。他并不在乎这些目光,向裴向雀那边走了过去,直接将裴向雀搂入怀里。
方才还在调戏裴向雀的那个人愣了愣,“啊,还真是‘陆叔叔’啊?”
裴向雀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和陆郁这么亲密,实在有点害羞,可又不愿意拒绝陆叔叔,被陆郁夹在怀里,红着脸放在了那座沙发上。
裴向雀低声问:“这些,这些,都是陆叔叔的朋友吗?我以前都没,没见过他们。”
陆郁替他理了理头发,温柔地应了,“算是,也不算是,他们都没什么要紧。”
他一直知道,裴向雀很想要认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像在宁津那样,正大光明地来公司和自己在一起。可这只傻乎乎的小麻雀不晓得,其实在陆郁心中有分量的人都已经介绍给裴向雀认识过了,而剩下的那些都无关紧要。至于另一个,则是陆郁想等到淮城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再把他放到别人面前。
裴向雀不甚明白,但还是很听陆郁的话,“哦”了一声,又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他还没来过这里。
即使音乐又立刻被贺原开起来,周围那群人的目光还是探究地盯着陆郁和裴向雀打转,不肯离开。
陆郁转过身,背对着裴向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调平淡地问跟过来的李程光,“你怎么把阿裴带来了?”
李程光早就预料这时候的情景,这不是他的锅,他背也没意思,就直接坦白地解释:“裴小少爷说是打了很多电话给您,您也没有接,才找到了我这里。我也打了,您也没接。裴小少爷着急的很,实在没有办法,才带他过来了。”
是了,陆郁才进来的时候因为太热,脱了外套,手机恰好搁在里头,又想到裴向雀今天去录歌,恐怕没什么发消息,就没拿出来。加上音乐声太吵,到现在也没发现错过了那么多通电话。
陆郁听完了,偏头去看裴向雀,认真地问:“阿裴怎么想来找我了?”
裴向雀的注意力立刻从那些新鲜事物上消失,扭过头,低声抱怨着,“我一直,一直给你,打电话,也找不到你,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顿了顿,添了一句,声音又低又细,像是怕别人听到要笑话他,“忽然之间,就找不到我的,我的陆叔叔,有点害怕。”
“怕什么?”陆郁侧过身,将那些视线都挡在自己宽阔的背后,把裴向雀整个抱在自己怀里,“我还能跑了吗?”
既然裴向雀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还挺好奇,陆郁也不着急回去,又加了几个稀奇的果盘和颜色漂亮的鸡尾酒送上来。
这一切裴向雀只当做平常,可旁边的人看得很清楚,陆郁方才还是冷冰冰的,现在却仿佛变了个人,倒是一起吓得不轻。
在这种场合,永远也不缺胆子大而且八卦的人。
他们刚刚已经偷偷问了贺原,可贺原的嘴紧,要是有什么不想说的话,谁也撬不出来。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光明正大地问陆郁,“这是陆三爷在家里金屋藏娇养的小情人,长得还挺漂亮,难怪宠得这样厉害。”
陆郁还在和裴向雀细细描述他感兴趣的那款酒的味道,听了这话抬起来,眼神幽深,像是阵寒风掠过那人的后背,他又笑了,“你说错了。他不是我的小情人,是我的小先生。等到他再长大一些,就该去国外领结婚证了。”
贺原竖着耳朵听得清楚,一脸不忍直视,他虽然猜到了陆郁可能不会隐瞒裴向雀的身份,可也没料到爆得这么彻底。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那人原来想说的话干巴巴地卡在喉咙里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啊,是这样吗?您的小先生,和您真是般配,般配。”
陆郁颔首,很自然地接受了对方夸赞的话。
那人心想,哦,一点也不般配,这要是我,可能得被打断腿。
裴向雀听不懂两个人的对话,但还是朝那人微微笑了笑,表示礼貌。
陆郁越发热了起来,舔了舔嘴唇,他的小麻雀真是可爱。
陆郁原先是想护着裴向雀,将他稳稳妥妥地安置在自己保护好的世界里头,谁也不知道他,谁也伤害不到他。可是现在因为一个意外,却忽然暴露了这个事实。
若是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即使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他陆郁护得住对方,又何必在外头装模作样,假装不在乎,假装冷淡,叫他的小麻雀受委屈。
这是陆郁的心上人,他周身上下唯一的软肋。
也是陆郁的弱点。
可既然陆郁让别人瞧见了这个软肋,就会让他们知道这是自己的逆鳞。
谁也不能碰。有人敢碰,陆郁就敢弄死谁。
已经有人问了陆郁,得到了一个看起来不是开玩笑,还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也都不上去再碰一鼻子灰,反倒是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又各怀心思地玩了起来。
周围依旧玩得群魔乱舞,放荡得很,陆郁将这边的帘子拉了起来,调高灯光的亮度,自成一片小天地,不让裴向雀看到外头的那些事。没过片刻,果盘和几杯低度数的鸡尾酒送了进来,裴向雀对颜色鲜艳,布置漂亮的食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吃了起来,还要往陆郁的嘴里塞。
陆郁尝了两口,同裴向雀聊着闲事,裴向雀嘴里裹满了水果,嘟嘟囔囔地问:“今天,今天,要去看牙医,我吃这么多凉的东西,要不要紧?”
陆郁正在帮他收拾盘子,“看牙医?”
“是啊,”裴向雀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是说好了,是今天吗?我才打了,那么多电话,可是,陆叔叔好像都忘了。”
陆郁撑着额头,答应了下来,“是我忘了,记错了。不过不要紧,今天晚了,明天再去,你多吃点。”
李程光在一旁听着,心想,老板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厉害,明明是裴向雀记错了时间,倒非要把责任安在自己头上。
裴向雀吃冰凉的水果和冰淇淋非常快乐了,但还是有点担心,连耳朵尖都缩了缩,“不会因为,因为我今天,吃的太多,明天检查,出问题,又要戒嘴吧。”
“怎么会?”陆郁挑了一杯果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