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8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碧云模。
原来他可以这样温柔,可以说这么多好听的话。可惜我只顾着享受胜利的快感,云里雾里到最后也没听清他又说了什么。
老天爷对我,或许青眼有加,有时我认为是个死局,却总有轻易破局的福分。一切皆是缘,一切皆是命。
我不懂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女子,却擅长把握伤人的分寸。
“云模……叔叔。”
他抱着我的手僵了一下。
迷茫的视线里,我看到他怔住了,眼眸似乎竭力穿透着什么,而后脸色煞白如死尸。
也许是看见了敖思兮的原形。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无知的小畜生:“兮儿,以后不许你这样玩闹!”他紧紧地抿住唇,克制着自己,神色间颇有沉痛。
我瞪着他喊出声来:“那个妖女,已经被打入鬼道,随时永不超生!”不知是不是心中愉悦,演起戏来也不再觉得吃力。
他转身疾走,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差点又要倒下去。
我疾步上前扶住他。
他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侧过脸庞看我,没什么表情:“不要跟她学,你会后悔。”
我攥住他的袖摆,艰难道:“她那么坏……”
“是我的错。”
“不!不是!这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坏的人了!”
他的容色冰冷,声音也凉凉的:“是我的执念。我不该穿越轮回去缠她,如今……亦是我自食恶果。”
我带着哭腔说:“也许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样,我就可以输给她了。”
“云模叔叔!”
“你一定不晓得,为了放手我做了多大的努力,却终究没能赢过自己。”
我的脸色瞬间煞白,却不知道为什么。
冬日凛冽,昆仑之寒丝毫不亚于冰都,山中却栽满了奇异花树,一团一团地迎风盛开。我蹲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林子里却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如果他再不出现,我就要走啦。
着一身金色锦袍的敖曦为我披上一件红色斗篷,唇间溢出一丝笑:“死心了?”
我点头。
“就这样死心了,真不像我的女儿。”他突兀地笑,伸出手想要将我拉起来,我挡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
“不能与上神结亲,不能让云模叫我一声岳父大人,我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不过,”他顿了顿,“只要我的宝贝女儿清醒过来,留再多的遗憾又有何妨?”
我摇摇头:“父王,给兮儿一些时间。”
他宽慰一笑:“云模如今已然好转,你我也该回龙宫了。”
“我不想回去。”
“你还要在这里看他们上演破镜重圆的戏码不成?”
“请父王允许兮儿入世修行,云游四海。”
☆、6。19
凡人都说天上是最美丽的地方,是他们都想去的地方。现在想来,也是因人而异吧。
现在我有了龙的身体,随意腾云,能显能隐,轻易便到了京都。落到碧云引府前,恰逢月亮初升。我静悄悄摸到师父的住处,烛光将这小小一方屋舍照得温暖袭人。
我轻轻推门而入,没有看一眼:“师父,卿卿平安回来了!”话毕我的脸色十分难看。
因为淡淡金黄烛光中,我瞧见了孟希莱。
他的语声惊诧至极:“卿卿!”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种被戳破谎言的焦虑不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红都听说你在昆仑遭了罪,就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想从六公子处探听你的消息。”
“我师父呢?”
“我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我又急又气:“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六公子说你启程后不久他就留下碧扇离开了。”
我拔腿就要往外走,他紧紧握住我的衣角:“片刻之前我还听说你被西王母锁入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原谅你了?”
我不悦道:“原谅我?他们一向觉得人做错了需要请求原谅,可是我真的错了吗?”
“卿卿,你一路走来,时时都在争,落得千疮百孔、八花九裂,最终争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轻声道:“自由。如今我已是自由之身。”
“陛下当真放过你了?”
我当着他的面现出青龙真身,他一脸震惊地握住我的手:“短短数月,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再过不久,你会听说霍卿卿被西王母赦免,与碧云模共挽鹿车、琴瑟调和。到时候你只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我轻轻收回自己的手,“我要去找我师父,然后永远不分开。”
“我陪你去!”
我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不要再管我。”
“你要去哪里?”
我认真地摇头:“如果师父走了,一定是离开了京都,离开了这个非人的世界。”
“你一个人能去哪儿……”
我仰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现在很好,从没有这样安心过。阿莱,我能脱离他,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你眼里全是悲悯和担忧?”
“你本该知道,天上天下,任何秘术都不能一劳永逸,因为思想是不会停滞的,神鬼皆同。”
我的心一下沉到底。
这话实在太打击人,听得我又是害怕又是忧心。屋中一时静寂无两。
也怨不得他会这么说,就连我都不敢笃定,只存了争朝夕的想法,如今却被他说破。我想做的那些事,不,我想做的那件事,终究还是困难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子凭母贵,怪我出身不及他。
我回答道:“是,我心中有数。”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跟随孟希莱所赠黄鷔开始了寻找师父的路途,可它仿佛没什么眼力,带我在甘肃、河南之间绕圈。我恼怒,几乎要将它杀了做吃食,可一想到孟希莱待我如同亲妹,又放下了屠刀,只拍了拍它的头。它嗷嗷扑腾几下翅膀算是抗议。
多日来我以《燕狄游记》和线串儿试图联系师父,却得不到一点回音,又不曾从孟希莱处听到坏消息,我下意识地觉得师父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存心避开我,而这只黄鷔是被他的力量干扰了。可它毕竟是神鸟,再不济,也不会和事实相距太远吧。
甘肃、河南之间有京畿、关内、山南三道,共一府二十三州一百一十六县,长安不就在其中吗?
我摸了摸黄鷔窄小的脑袋:“如果你是在暗示我,等我找到师父,就给你找另一半,比翼双飞,好不好?”
它颇为受用似的蹦了两下。
长安说大不大,找个妖原本不是难事,可是,一旦他自己隐匿踪迹,你想找到他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想找到他,可不是为了问他为什么要躲我,我没那么傻。到时候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一把抱住他,堵住他的嘴。
我到长安时已是六月,适逢李世民皇后长孙氏卒,听说李世民为此非常悲伤,长期穿着素服,群臣惊恐纷纷劝谏。在国君都着素服的情况下,老百姓不表示点就不太好了。于是长安百姓为了讨好李唐皇室,多着缟素,街道上也少了热闹。因此,我这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长安大街上非常显眼,甚至非常讨人厌。
我随即找了一间铺子,想要将身上的华衣换下来。世道就是这样,非得逼你同流合污。
我瞧来看去挑中一件月白色的纱衣,拿出银子想要付账。
掌柜说:“不要银子。”
“那金子呢?”
“也不要。”
“存单呢?”
掌柜的直摇头。
我有些生气:“你这里不要金银也不要存单,我又没有通宝,难不成你是不想卖?”
“姑娘只要在我这张纸上留下芳名,小店分文不取。”
“有这种好事?”我仔细往掌柜手里的纸上一瞧——绝色美人到此一游。
随后便是店外各色人群各种热情附和,纷纷来说只要去他们店里签字画押也可分文不取。他们不出声,我一点儿都没发现。
“你们……都想要我的墨宝?”
引来众人疯狂颔首。
有一贵公子手执折扇站了出来:“在下不要姑娘墨宝,只求和姑娘共进晚膳。只要姑娘愿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任姑娘挑选。”
我灵机一动,婀娜多姿走上前,十分客气:“我和我的兄长在跟我一起来长安的路上走失了。诸位之中,如果谁可以帮我找到他,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任君开口。若然视钱财如粪土,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答谢。”
“姑娘此话当真?”
“言出如山。”我微微一笑,“我会将他的画像分发到大街小巷,诸位若有消息,可至长安最好的客舍找我,我姓燕。”
我轻扬袖摆,在地上变出一堆金银珠宝。“这些,权当我答谢各位。”
我以为我在众人面前施展灵力,他们就会把我当作神明,竭心尽力帮我寻人。视若神明这一点倒是真的,竭心尽力寻人,假的。
入住崇仁客舍之后几日我的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个说尚书有请,那个说侍郎有请,有一个最厉害,太保大人。过分的是,崇仁客舍的掌柜总是将婚书夹杂在账单之中想骗我的签名,被我又踢又踹地赶出门。
好不容易稍稍安静了些,立马又有人来敲门。“笃、笃、笃。”
“不去不去不去!都给我滚!”
“笃、笃、笃。”又是三声。
“欸!不识好歹是不是!”我怒气冲冲去开门,准备好劈头盖脸一顿骂,却看见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年公子长身玉立在门前。他见我出来,徐徐展开手中画纸,画中人正是师父。
“此人名叫燕狄,是或不是?”
我喜出望外:“你有他的消息?”
“我听城中百姓说,只要能帮姑娘找到画像上的人……”
我打断他的话:“只要我力所能及,如何都可以!你快说他在哪儿?”
“弘文馆。”
“快带我去!”
“姑娘还没听我的要求呢。”
“回来再说!”
我拉着他的袖摆冲了出去,却被他带到了宫门口。
“承天门?”我站在高高的宫门前,很是疑惑,“你是……皇族中人?”
“不错。本王姓李名泰。”
“魏王李泰?”我师父如何会与李唐皇室有关联?
贞观十年,官学有“六学一馆”。六学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隶属国子监。一馆指的是弘文馆。弘文馆聚书二十馀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与参议。置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我的师父燕狄,在贞观十年,成了弘文馆的馆主。弘文馆与国子监不同,学生数十名皆是皇族贵戚及高官子弟。师父无端端进了官署,想必有特殊缘由。
“他就在里面。”李泰领我到了弘文馆内,指着一处学堂对我说话。
我作势要冲进去,却被拉住了手臂。
他说:“姑娘答应的,不会不作数吧?”
“笑话!本姑娘是什么人,岂会出尔反尔?”
“本王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但若姑娘言而无信,本王绝不会放过姑娘。”
“喔,随便你。”
我不假思索地应声,飞奔入了学堂,当着众多学生的面,狠狠地抱住了他。
大唐民风开放,众目睽睽之下这也不算什么,只是我情难自禁吻上师父的唇,害得师父红了脸,一众学子目瞪口呆。
其实我并不知道有这样多的人。
我站在学堂最前端,乱了阵脚。
“对不起啊,我……我相思入骨,情难自禁,你们当什么都没看到啊。”
众生异口同声:“我们什么都看到了。”
我发号施令:“今日不上课了,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卿卿,你……”
我复又说了一遍:“没听见吗?散了散了!”
师父拿我没办法,只得冷眼旁观。
我将学生都赶了出去,又封闭了所有门窗。
“卿卿……”
“你什么都不必说。既然我找到了你,就不容许你再躲开。”
“我从未想过躲开你。关于你的一切,我亦从未忘记。”
“你骗人。”
“我对你,从不曾言一句虚假。”他站在我面前,一字一句说得郑重。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心中所想一向是对的,何必问呢?”
我不理他,径自将话问出口:“师父可愿娶我?”
他微微眯起眼看我,仿佛在看一个固执的孩子:“你,真愿嫁我?”
我慢慢伸出手抱住他。虽然动作神态非常矫情,可是除了拥抱,我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表达我不想失去他的心情。我抱着他,再也不想放开。
我不想放开,因为他是我居无定所的错综生命里,所遇到的最大的幸福。
此刻,我终于可以将碧云模遗忘,干净,彻底,用尽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