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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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师父另有所指,却不愿相信,倔强地说:“不会的,就是拼了命,我也要拿到碧扇。”
“其实孟希寞很好。”
“他再好,也不是霍因宗!”我偏过头生气,“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拜你为师,你什么都给我,包括碧扇。我现在只想要碧扇,只需要碧扇。”
我哪里想到此时我的嘴脸有多么可恶。我逼迫着疼我爱我的师父,就像个六亲不认的禽兽。
他幽蓝的眼眸无波无澜,淡淡地看过来:“即使我告诉你霍因宗回不来,你也不会信的,对吗?”
我没好声气道:“你是不是怕了碧云模?”
“你从没有信过我。”
我抬眼想要顶嘴,却注意到他神色之间的愁绪,比任何刀剑都要伤人。我艰难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一个字。我怕我伤透了他的心他就会离开。他不像孟希寞,他有理智。
我们互相对视着,许久许久,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要知道,我允诺你要做到的那些事情,是因为我疼爱你才去做的。”
他说完似要离去,我下意识地捉住他的袖摆,想道歉却拉不下脸。他等我许久,还是甩袖离去。而我在他迈出门槛之时还添油加醋:“明明是你答应人家的,到头来又说七说八,到底想怎么样嘛!香袭人我可没让你费一丝功夫!”
我以为我这样说,他就会留下来跟我争辩。但门迅速从外面重重地关上,就像刮过一场狂风。
我立时闭了嘴,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嘟囔:“干什么非要人家跟孟希寞在一起嘛?我是人他是狐,我们成亲一样要受天谴,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你懂不懂嘛?”
虚空中传来他的嗓音:“是你不懂。”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耐心等着,却再没有回音。我气急:“灵力高了不起,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你走走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真的一夜未归。
我在书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无处躺,强撑着到半夜,趴在茶案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我迷迷糊糊地环顾书房,书房空荡沉寂,只有微风拂过书页发出的声响。我一边叫着师父,一边在宅子里寻找,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我很焦虑。
我静坐在廊檐下发呆,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迈出大门的,一路上痴痴傻傻地对着线串儿说话,若不是任恩娘拉住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来了千酒阁。
我问她:“我师父来过吗?他……他……他昨夜跟我吵架,然后就离家出走了,真是小孩子气。我找了他一个早上,还是找不到他。”
“霍姑娘放心,燕先生那样疼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你叫我……霍姑娘?你想起来了?”我这才注意到千酒阁门可罗雀,不但女侍,就连酒坛子都不见了,“这里,不开了吗?”
她从屋后搬来一坛子酒,邀我坐了下来,为我斟了一杯酒。
“霍姑娘和燕先生离开以后,恩娘在迷心小栈等来了碧大公子,他神通广大竟知道我心中所想,帮恩娘锁住了想要遗忘的记忆。恩娘忘记以后,时时刻刻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才回到红都重操旧业。从前恩娘以为只要忘记了,就能开心自在,哪里想得到撇去了回忆我的心就跟缺了一块似的。难怪人间常问情为何物。”
“我不明白,我以为你出身禹国。”
“恩娘生于红都,是银狐。二十年前离开红都,想走遍天下做个闲散之狐,孰料在迷国与禹国边境遇到了战火,我搅和在战火之中救了许许多多的赤狐与镜狐。都怪天界定下的规矩,把妖界弄得像人间一样。”
“你救了他?”
她摇摇头,摩挲着腕上的银镯:“他跟我一样救着那些受战火荼毒的狐灵。他不爱战火绵延,他最喜欢的就是在自家院子里摆上一套茶具,悠闲地品茶赏花。他有菩萨心肠,为了那些被丢弃在战场上濒死的狐灵,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助他们复原,出资送他们返乡。离别那一日他硬将银镯塞到我手中,说是传家之宝,我吓得退开,哪有随随便便将传家之宝送给姑娘的?”她大概真的觉得好笑,所以笑出声来。
“后来呢?”
“后来他在星野的战场上被赤狐流火所伤,我以为他是活不成了。我四处寻医,求神拜佛,拖延了一个月,却没能救回他,为他举行火葬的那一天他却活了过来。他从炽热的火焰中走了出来,毫发无伤。我惊呆了。自那以后他就变了,他疏远我,待我极为冷漠,伤透了我的心。夏日过后他开始参与政事,多年来一直主张对迷国用兵,不知道何时开始成为了禹国百姓口中穷兵极武的王侯。我以为是他劫后余生才变了性子,却不想当时的秦圣暝早已不是秦圣暝。”
她小心翼翼地褪下银镯,如抓着珍宝似的抓在手心。
“为了逃离那片伤心地我离开了禹国去了冰都,我尽我所能帮他,希望他穷极一切得到所有以后能变回最初那样,可是他用连天烽火为碧宗做了嫁衣,将迷国的所有拱手相让,我以为他是疯魔了。迷国亡了,他也不见了,我的心跟着死了。我想要忘记他,可是不论睁眼闭眼,眼里全是他。我恳求燕先生改命,无奈不受怜悯。”
“碧云间帮你,可开了条件?”
“我身份卑微,哪里有碧大公子用得上的地方。”
“谁知道呢,心是这个世上最难测的东西啊。”
“可是霍姑娘很幸运。”
我茫然地望着她,她复又说了一遍:“霍姑娘很幸运。”
我只好客气地说还好。
“那日我去见燕先生,恳求燕先生为我解惑,是燕先生为我解开记忆,是他告诉我秦圣暝死在十八年前的冬天。”她抬起头来,绽出了一个艳丽的笑容,“我没有爱错,他也没有变心,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好,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一脸尴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霍姑娘,其实燕先生真的很疼你。他为了你,连要我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什么?”
她看着我,是难得的严肃:“霍姑娘一定甚少听到燕先生乱说话吧。燕先生是鬼狐,鬼狐先于银狐、善狐、镜狐、赤狐而存在,有天识,是先知,却短命。他们长到十八岁就不会再长了,不会衰老,亦不能长寿,任何宝物或修行都改变不了。鬼狐‘忌口’,忌口不择言、东诓西骗,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什么代价?”
“和善狐杀生会自伤一样。只不过鬼狐伤的是魂魄。他又是燕宗宗主,自然更严重一些。”
“会怎么样?”
“鬼狐短命,是因为魂魄不全,口不择言、东诓西骗以后伤了魂魄,命自然就更短了。”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空白。
“燕先生说,反正我失去了一生至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把命给他。”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明明是被冒犯了,但我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啊。我的秦圣暝早已死了,十八年前就已死了。我们说好等他从星野回来就成亲的,我们说好的……”
她平静的嗓音突然涌出一阵哽咽,却没有哭出来。
我想安慰她,无奈嘴笨。我想我若是鬼狐出身,想必一出生就死了。这张嘴啊,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更猖狂。
“霍姑娘,”她越过桌面握住我的手,眼里是愉悦开怀,“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因为你,燕先生也不会许我一世情缘。”
“一世情缘?他如何可以许你这些?”
“鬼狐一族濒临灭绝,是因为天妒。他们生有异能,强大的可以改命换运,燕氏至今不灭就是因为强大,据说他们还有深厚的背景。在迷心小栈的时候,碧大公子曾说霍姑娘你有想要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燕先生那么疼爱你,只要你对他笑一笑,撒个娇,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摘给你的,你又何必总是气他?”
她把他说得像神一样。
☆、4。20
从千酒阁离开以后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来往狐众皆投来视线,我傻傻地立在街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师父。天地之大,我一点方向感都没有。
我回到自家宅子里,坐到屋檐之上,正对着朱漆大门,不停地对着线串儿叫燕狄,说了很多话,直到声音都哑了也没有回应。
天色阴沉沉的,是风雨欲来。也不知什么时辰,朱漆大门“咿呀”一声,渐渐打开了缝隙。我以为师父回来了,急急起身飞奔。还未奔出几步,见到孟希莱那张痞痞的脸,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没事推什么门?你不是爱穿墙吗?”我凶巴巴地质问他,喉咙有些痛。
他上前来,伸手摸摸我的头:“应该叫我什么?”
我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乖。”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消息说绫儿被逐出红都以后并没有走远,一直在半道上等着,我觉得她会回来。”
“你是在提醒我吗?”
“是。我很清楚她的个性,她绝对会折返。”
我灵机一动,狡黠地笑道:“那我得赶紧死才是。”
远处缓缓出现一道长长的红色队伍,乐声乍起,十分喜庆。狐灵或吹唢呐或敲花鼓,还有的扛着一面大锣。为首的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套着宽大的红袍,他身后的花轿红得刺目。
“我跟我哥成亲的时候可没有这些。当时我太心急了,根本未曾想到。不过也不要紧,待我从碧云模那里取得碧扇,就叫他再娶我一次,风风光光的,让全天下都知道。”
“我不想泼你冷水。”
“怎么?”
“他是受过雷劫的,你要他再娶你,岂不是要再受雷劫?”
“也是,”我沮丧地手托腮,“那我们就不成亲了。”
“真的?你看得开?”
“我不过是担心他丢下我跑了才想着同他成亲的。只要他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成亲也没什么。”
“有那么喜欢?”
“从前你要是这么问我,我可以回答得斩钉截铁,可是现在,我分辨不了了。我的心总是很乱,我很焦虑,我心中所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想,所感受到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感受。”
“这是怎么了?”
“我生病了,变得不像我了。”
“什么病?”
我瞎起了个名:“精神分裂。”
“那是什么?算了算了,不跟你认真。走吧,我请你吃浑羊殁忽,”他握住我的腕把我往外拉,“玉满楼的新菜,说是长安宫廷传出来的。”
浑羊殁忽,将鹅洗净后,用五味调和好的肉和糯米饭填入鹅腔,后宰羊,剥皮,去内脏,再将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
我的筷子夹起一片鹅肉后又放了下来,我手托腮,两眼瞪得溜圆。
他以为我在看他,怔忡着放下了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在看你。你们银狐有没有什么寻人的术法?”
“你问我?就算我知道我也做不到。”
我死死地白了他一眼:“孟希莱,红都的公子哥儿都跟你一样好逸恶劳吗?你五百多岁了,以为自己三岁吗?对红都没有建树,自身修为又差,想找你帮忙你又帮不上,真是,一无是处。”
他拍案而起,张着嘴要骂我,我亦拍案而起瞪大眼与他对视,在气势上将他压得死死的。
他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去死比较好。”
“还要劳烦你孟公子配合。”
他咬牙切齿:“我一定全力配合!”
我和孟希寞的日子过得简单,就跟寻常豪门望族一样,日晒三竿起,半夜三更回,吃喝玩乐买买买,时光很容易就过去了。有时百无聊赖,就邀上贫苦狐众去玉满楼吃一顿珍馐,吓退其余达官显贵,弄得老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则是一旁笑得愉悦开怀。传言老板遣奴去红叶宫求救,孟希寞笑着说了句“随她吧”。
我高高地坐在千酒阁的飞檐之上,一双脚晃晃悠悠,看着城中车水马龙,百无聊赖。对面是家绸缎庄,老板是只圆滚滚的狐狸,镶着一口金牙,时不时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擦一擦。
孟希寞不知道何时寻了过来,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他看了看对面的绸缎庄:“想换衣裳了?”
我睁圆了眼睛:“对,我想你把里面所有的衣裳都买下来,我一天穿一件,我穿完就丢。”
他好笑道:“好。”
我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袖:“真的?”
“嗯。”
“那我不要衣裳了,你直接给我换成金子吧。”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更加开怀:“好,衣裳给你,金子也给你。”
“不用衣裳,给我的金子翻一番就好。”
他笑得不能自己,为免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