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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今生谁与共孤光-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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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里是昨夜的人间仙境,分明是一座枯坟。
  

☆、3。7

  死灰般的藤蔓缠绕了七层整个空间的树壁,错落有致,又以环状在落满枯叶的地面上垒成一张低矮的藤床,在藤床之上垂下几串长而死寂的枝叶,看起来仍有生长的痕迹。
  我欲叫住花析一问究竟,还未抓住他的袖摆,已有一道长鞭袭来。鞭速极快,我来不及闪躲,以为自己要受伤的时候,鞭子却穿过我的身子重重地笞打在花析身上,在他左臂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而我却安然无恙。
  这是一道可长可短的紫色花鞭,由众多花朵缠裹制成,通身花刺,舞出之时,花朵扑面而来迷人眼,花刺散尽袭人心。
  我目瞪口呆,盯着低矮腐朽的藤床突现灰色魅影,扬着疾如闪电的长鞭,在月光下教训闯入她地界的陌生人,逼得花析节节败退,烛火也被打翻在地。
  我顾不得帮忙,只觉得一地的易燃物若是与烛火交缠,势必将此地变成火海,我拼命起念灭火,居然没有丝毫效果,我急疯了便用脚去踩,脚却穿过了烛火。我冲到花析面前,赏了他几个大嘴巴子,却一点儿都碰不到他。幸运的是,它迅即熄灭了。
  可我怕极了,我以为我死了,都急哭了。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不断地叫着燕小鬼的名字,可又想到即使是鬼魂,也不可能片叶不沾身。
  那边灰色魅影已制服花析。藤蔓将花析的脖颈死死缠住,而灰色魅影只是面无表情地瞧着他在自己脚下挣扎,不发一语。我这才看见她死灰般的面庞,正是花少夫人花月浓,窈窕纤绣,举止轻盈。我是进入了梦境,抑或已然死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可怜的贵公子满脸通红,一点一点地被抽去剩余的空气,却仍拼了命地欲念法诀自救,月浓适时地放开了他。
  花二公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缓过劲儿来却是桀骜不驯:“要是明刀明枪,你未必打得过我。”
  她仍是沉默。灰色的衣袍与枯藤腐叶同色,面庞苍白如纸,身子柔纤单薄,周身笼罩着几缕轻烟薄雾,令她看起来就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孤魂,美丽的孤魂。可惜一对眸子虽然美丽澄澈,却没有一点神采。
  “你哑巴了啊?”
  还有什么比面对一根木头更烦躁的事情。
  “喂!”
  花二公子心内烦躁,坐起身来,苦口婆心道:“你被镇压在这里也有十多年了吧。你把鸳鸯霰交出来,我救你出去。”
  她的眼睛终于有了动静。我也打起了精神冷静下来。
  “喂,你到底听见没有?”
  半晌,灰色魅影缓缓启唇,天真蒙昧:“我想要知道如今外界将事情传成了什么模样。你说给我听。”
  “你指的是你私制鸳鸯霰扰乱仙班果位之事?”
  “原来是这样。”
  “不是这样?”
  “你是花城主家的公子?”
  “不错。只要你交出鸳鸯霰,我就带你出去。”
  她的神情仍是无波无澜,只轻轻地说:“这儿是花誉单单为我母亲设下的囚笼,困得住我母亲,却困不住我。”
  花析止不住一脸的惊愕:“你不是月话!”
  “我母亲已死去很久了,久得我忘记了岁月。”她扭头看向他,“只要我想出去,去哪儿都行,只是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儿。鸳鸯霰——我手里没有,如果你非要不可,我倒是可以为你培育。”
  “条件。”
  “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我要你将我明媒正娶迎进门。”
  “你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冷冷清清如同孤魂野鬼一般的女子向他提亲,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我也绕不过弯来。明明花月浓是花栖的夫人,怎么这里却要变成花析的妻子了?难道这不是花析?
  “相信你自己的耳朵,它没有错。”
  我看见花二公子一头雾水。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在一年内培育出鸳鸯霰交与你。至于我有什么目的——你记住你无从选择就好。”
  “你想对我们家做什么?”
  “我说了,你无从选择。”她又一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显出澄澈空灵之姿,“我叫月浓,很高兴等到你。”然而却看不出她一星半点的高兴,从来都是无喜怒哀乐的清冷模样。
  花二公子起身,将自己打理干净,试试探探地走开。
  月浓不动,只是平静地盯着他,见他越走越远,也不拦阻,若有所思地躺回藤床里,轻轻扬手,便招来轻巧枝叶作被。
  我在她的闺房里急得跳脚,也没法证明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待到醒来,她发现花析端端正正地坐在藤床边上,笑吟吟的,关键还笑得十分好看。
  “你笑得再美好再真诚,我也不会改动条件分毫。”
  花析闻言,笑容瞬间垮了,陷进了无边无际的挣扎之中,沉默了一阵,低着头说:“你当真能制鸳鸯霰?”
  “我若食言,随你处置。”
  “将来事败,你也不许反咬我。”
  “好。”
  他起身,礼貌地朝她伸出手,风度逼人:“跟我走吧。”
  月浓一愣,随即握过他的手,紧随其后。
  我叫着救命,身子却像一阵风似的被他们带了出去。
  一路上听月浓说:“我与母亲生得很像,或许花誉会看出端倪,所以,我希望你在山间为我置个宅子,为我布一个圆满的关系网,再回去同你叔父编故事。”气度清华,无仇无怨,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叔父不喜欢你这样的‘死人’,他喜欢爱笑的姑娘。”
  “是这样吗?”她说着,侧着头对他粲然一笑。后山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清逸淡雅的脸上,在似真似幻的错觉中,他看到她眼神明亮,笑容嫣然,举手投足有一种清灵从骨子里沁出,钟灵毓秀之至。
  花析正了神色,又在日光下看了她一眼,道:“不许你朝我媚笑。”
  她的笑容早已敛起,闻言无喜无怒。他见她这样,又觉无趣。
  “母亲自小教我端庄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如此才不会被看透,被吃定。”
  “那你父亲呢?”
  “我同你做了那样的交易,你还不知道吗?”
  花析转念一想,瞬间明白过来:“你想对叔父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要引诱他,让他身败名裂呢?”
  这下花析惊得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踩空了后山的石阶,若不是有月浓扶着,已摔得头破血流。
  月浓放开手,淡淡道:“看你这吃惊的模样,想来这定是令人发指的无耻行径,足够令他众叛亲离、盛名不负,那我也便放心了。”
  “月浓,你……”他刚刚站稳,在完整说出她的名字以后,思绪就彻底乱了,“你这样的心思,是会遭天谴的你知道吧。莫不说他是你父亲,就算他不是……”
  月浓打断他的话:“倘若他不是,我更可以引诱他了。花公子,你说对不对?”她径自朝前走着,不顾花析在身后仍旧思绪凌乱。
  远着看,花析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哥儿,平日流连花丛的膏粱子弟,岂知做起事来有板有眼,一日光景便为月浓造了户籍,弄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一个村庄拔地而起。怪道狐狸都是天生的戏子,演起戏来,真假难辨。
  对于花析来说,当务之急是哄骗月浓制出鸳鸯霰,鸳鸯霰一到手就拆穿她的身份。花誉多年未娶,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丫头骗子轻易勾引了去。
  

☆、3。8

  花析到时,月浓正在做女红,见他来了也不抬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他大喇喇地在她身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瞎了?”
  寻常人说这话,旁人铁定以为她是想挑事,可话一旦从她嘴里说出来,连一丝□□味儿都闻不见,清清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种粗活哪里是你月小姐做的。”
  “你派来的教养嬷嬷说女子不会女红便不算女子,还教我为你做一件绣裘,哄你高兴。”
  “那你是在哄我高兴?”
  “我觉得,”她顿了一顿,“没必要。”
  他冷了脸,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未完工的绣裘,翻来倒去地看,嘟囔着说:“这明明是男子用的布料!”
  她终于抬起头来,朦胧的月光在她犹如晓露芙蓉的脸上笼上一层轻纱,稍显苍白,却掩不住天然丽色,透着股钟灵毓秀,美若天人。花析看得痴了,心中突突乱跳。
  她慢悠悠地将绣裘拿了回来,嘴里说道:“是给你叔父做的,哄他开心比哄你开心值当。对了,左邻右舍以为我是来历不明的外族狐灵,所以你才费尽心力安排身份让我可以顺利嫁入花家,还有好事之徒向我告密说你在花街柳巷养了女子……”
  她的唇边泛起弧度,却非在笑。
  “被派来演戏,却又不好好演戏,关键时刻还出戏,若你管不好他们的嘴,可别怨我伤害你花都子民。”仿佛狐众性命如手中针线般,任她取舍。
  花析一懔,恨不得立刻给自己几个耳刮子清醒清醒,让自己认清眼前所谓的未过门的妻子是个十足的冰山美人,冷情、乖张,不能招惹,日后定要离她远一些。
  翌日,她被教养嬷嬷带着拜见花誉,花誉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赠了她一个花手环。据后来花析所说,此手环养气补气,实乃圣品。对长期幽居阴冷之地的她来说,这再好不过。
  邻近大婚之日,关于花析在外养了女子的传闻甚嚣尘上,更有爱慕花析的女子找上门来,指责月浓痴傻,不知花析另有所爱,妄图破坏婚礼,却被月浓一句“我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其他女子算什么”驳得无言。
  月浓以花为姓,称作花月浓,顺顺利利嫁入花家。刚开始的那些日子倒也平静,只是打从婚礼那天便没有见到花栖,不,是由始至今都不曾见过花栖。直到半月后的某一天,花誉带着一个规行矩步的少年回了宅子,声称他是花析流落在外的兄长花栖。
  这个花栖与我见过的花栖不同,此时的他左臂仍在,满眼的落魄穷困,平凡,畏缩,如同混迹于市井的贩夫走卒。花析对于兄长的归来极为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瞧见月浓的那一刻几乎是魔怔了。
  有人喜欢倾城绝艳的魅惑妖女,有人喜欢端庄高贵的世家千金,有人喜欢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那么就会有人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玉女。
  月浓的性子不好,花誉不在面前的时候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即使是花析,也只敷衍几句了事。花栖来了以后,一开始她是能分清兄弟俩的,因为花栖没有花析的贵气和不羁,后来,经过花誉的□□,原本落拓困顿的流浪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花都城内风流倜傥、举止有度的贵族公子,她便再也分不清了。后来,花栖逐渐取代了花析,成为花都城中第一贵公子,不顾脸面来提亲的狐灵几乎踏破了花家的门槛。
  花析皱眉,歪着头对月浓说:“你说说看,我未娶你之前,怎么没有这种盛况?”
  月浓在灯下绣着荷包,眼也不抬,却说:“姑娘们都想嫁对她一心一意的良人,可以依靠一辈子。你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改名作花心都是美化了你,哪有清清白白的花栖名声好?”
  “谁说我不一心一意了?我对……”
  她打断他的话:“你对王孙阁的歌姬花蜜花姑娘青眼有加,全城都知道。你娶我换得鸳鸯霰,也是为了她。对她来说,你是再好不过的。”
  花析玩味地瞧着她:“你妒忌了?”
  “她是有名的歌姬,烽火之中冒险救下你,教你唱曲儿,让你扮作歌姬躲过仇敌,平安回到花都……坊间日日都有说书先生在说,怎么说都说不腻,狐众听得也很开心。”
  “你也听过?”
  她一针一线绣得极为认真:“你哥出现以后,我就成为全城姑娘的笑柄,她们笑我时运不济、独守空闺。真是多嘴,非要我听到,弄得我真的在意似的。”
  “你真的不在意?”
  “否则你心爱的花姑娘早已死在我鞭下。”
  “无趣,真无趣。”他悻悻甩手离开。
  觉得无趣的是我好吗?
  我瘫在角落审视这一切,觉得这些日子乏味极了。我想离开,却又脱离不了月浓。若我没死,我定向天下宣告这种恼人的邪术。我翻出《燕狄游记》,决定再啃一遍,临近三更,发现游记尾页竟有不同。昨日我研究游记之时,尾页还是他三月前与我相遇之时,今日却变成了渡护城河。
  我正竭力思索,又见游记生出一页,上书:霍卿卿昏迷,七日不醒,施救无果。
  燕小鬼所书我能看见,若我在游记里写字呢?他是不是也能看见?我试试探探地去拿桌案上的笔,手却又穿了过去。
  我性情不好,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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