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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手捶地,一手遮天-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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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想守护好他的小妹妹而已。
    我咬住嘴唇没有说话。只听他低声说:“后来……父皇极力反对我与绮萝的婚事,甚至当着绮萝的面让我只能从她与太子之位择其一……我心灰意冷,只觉得这皇位江山也无甚意思,既然父皇要我走,我就走好了,只要绮萝能同我在一起……呵,如今想来,父皇那般动怒,只不过是因为我追杀了他的亲生儿子,他之所以将我除去皇籍,只是想要名正言顺地,将太子之位传给景宴。”
    景岚问我:“究竟,是我不把他当成父皇,还是他不把我当成皇子的?”
    这一点,我无法反驳半句,他见我哑口无言,又笑了笑,“你以为我回来,是因为我反悔了,重新恋眷皇位了么?你可知,那几年绮萝随我在外受了太多的苦,我纵满腹经纶,到了民间却是四处碰壁,虽不至三餐不继,却总难免为生计而奔波……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想过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是为何……”
    “直到绮萝生了重病。”景岚深吸一口气道,“我变卖了所有的家当都无法替她医治。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想到回去求父皇,就带着绮萝赶到了皇城前,让朝中旧友替我去告之父皇我的来意,却被拒之门外。我只能等,一直等到第三日,他才派人来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打发我离开……可是那一夜,绮萝……没能熬过去……”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如果……如果他肯早一点来见我,哪怕早一点让宫中的太医替绮萝治病,绮萝就不会死!是他!是他害死绮萝的!”
    桌上的灯晃了晃,我感觉到一丝凉意,景岚道:“自那以后,我终于明白,这世上,若无权势在手,你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最心爱的人都无法保住……”
    我的心微微一颤,他道:“你与我不同,你与宋郎生私奔时,尚有父皇为你们铺路,有银子,有贵人相助,能够随时买一间屋舍过安逸的日子……”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知道我们在哪儿?”
    “你动用了那么多人脉,我焉能查探不出……”他自嘲道,“你一心想要过清净的日子,我又何必去搅扰你……我以为,至少你不会阻止我……”
    我紧紧握住衣角,“大哥,当年你在我身上下的忘魂散并没有要了我的命,足以见得你还是把我当成妹妹看待的,可你为何对景宴却起了杀心……他毕竟——”
    “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景岚漫不经心地打断我的话,“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么多,是想要博取你的同情?不,我只后悔当初尚存一丝犹疑,不论是对你还是景宴,到头来,我终究还是输给了那所谓的一念之仁!”他略略抬头看了我一眼,“话已至此,你以为我还会将太后藏身之处告知于你么?”
    我沉默了许久,“你处事素来谨慎,不轻信于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把太后放心交与外人看管?景宴重病期间,你甚少离宫,太后多半是被你软禁在宫中的某一处,我就不信搜遍皇宫什么线索也探不出。”我缓缓起身,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我来不过是想求一个答案,原本就不是来探听太后下落的。”
    见我欲离,他往前踏出一步,“若太后平安归来,你以为她会容你平安活在这世上?”
    他拖动着腿间的锁链,双手搭在木栏之上,眼中冷冷地,“父皇走了,景宴走了,连你的公主尊宠也不复存在了……你心中清楚得很,到了今日这番地步,你若不能自私一次,便是与他此生无望了……”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和我说起这个,心中蓦然一空,“你……”
    他墨色的瞳仁映着跳跃的烛火,“我是输了,可我并非输给了景宴,也不是输给了父皇,更不是输给了宋郎生。我是输给了上苍,是上苍给了我这样一个从出生起就已注定好的命运。你也一样……小妹。”
    他唤我小妹。
    我感到自己的双肩在微微发抖。
    我想,这就是命运的可怕之处,如果大哥当真是父皇的亲生皇子,也许今日每个人的结局都会是很好很好的。
    “早点歇息吧……”眼眶一片水雾缭绕,转身离去之时,我听到自己低沉的嗓音,“多谢你。大哥。”
    第二日,大理寺丞邀功似的来告诉我,太后果然是被藏于景福宫的地窖之下,虽已昏迷两日,但太医说并无性命之虞,只要好生歇养,不日便能康复。
    我笑了笑说:“那甚好,你又可以升官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还多亏了你提醒……只是你却不让我告诉他们……”
    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说了顶多是在我的死刑罪里加上一笔功劳改成无期徒刑,倒不如多把机会让给颇有前途的年轻人,也算还了他那么多顿美味佳肴之恩了。
    本来与这小兄弟还算投契,还打算在离开前好好与他道声别,没想到当日夜里,我就被一拨看上去来路不明的人不声不响地给带出了大理寺。
    一般情况下,能把一个死囚带出天牢的不是劫狱的就是以权谋私的,考虑到劫狱是不可能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就在我糊里糊涂被这班人送上马车的时候,基本就能够判断出是谁的手笔了。
    当马车缓缓停下,我掀开车帘一眼望见眼前的府邸时,倏然,有一种时过境迁之感。
    襄仪公主府。
    马车上的人没有继续跟上来,我推开府门,掌心触及一片薄灰,我想,如果柳伯还在,他一定不会忍受堂堂的公主府门不擦得光光亮亮。
    夜寒幽凉彻骨,我缓缓踱入府中,曾经此处花团锦簇,院中架满蔷薇和海棠花,如今独独一湖沁水,冷月随波,一切骄傲与繁华皆湮没沉寂。
    人生如此变幻无穷,我莫名想起那一年把他迷晕掳入宫中盛气凌人地同他说:“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宋郎生,这驸马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那时候,天高云阔,花正浓,我们都还无知而无畏。
    阶下青石子蔓成甬路,沿着游廊一路通往内院,这条昔日与驸马回屋必走的小道上,青藤蔓延,丝丝垂下,是后来府邸毁损后新种的。
    当时驸马出征,我尚不知自己的身世,只想着好好栽种,让他回家的时候能看到这一片勃勃生机。
    没想到,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我走着走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小道尽头处的碧树下。
    银光清辉洒落,树下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侧影,此刻,却也陌生到极致。
    宋郎生听到了脚步声,霍然回过身,不等我反应过来,身子蓦得一紧,已被他用力地带入怀中。
    温暖的气息依旧,怀抱依旧,依旧令人深陷,沉溺,万劫不复。
    凉风里夹杂着草木气息和他沙哑的嗓音:“我不该丢你一人在天牢里这么久。”
    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忍了太久太久,几乎快要止不住了,我说不出话来,他以为我还在恼他,想要替我拭泪,却又定在半空,“阿棠,我在延福宫所言……并非是……”
    “我知道的,你若不与景岚达此交易,他又如何能许你进宫,你不进宫,又如何能挽回局势,你不顺势而为,此时,我又如何安然与你相见,”我截住了他的话,抬头擦了擦眼泪,“你瞧,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误解你。”
    “阿棠……我……”
    我问:“那一年,你在陈家村火场救我出来,我们回宫后一直很要好,可没过多久你就疏远我了,不论我如何质问,你都置若罔闻,你在父皇寝宫前跪了一夜,我想陪你,你又弃我而去,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了?”
    宋郎生沉默须臾,“那时,皇……父皇见我不愿配合潜于旧朝党羽之中,一怒之下便将你我的身世告知于我……他告诉我,我真正的身份是大庆的皇子,根本不是前朝皇嗣……彼时我难以接受,他给了我第二个选择,若我固执己见,他便要将你我的身世公之于众,我……”
    所以,不论我如何恳求,如何误会,他都不愿做任何解释。
    他承受了所有的一切,隐瞒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希望我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做那个襄仪,父皇宠爱的女儿,万民眼中高高在上的公主,永远都不必知道这残忍的真相。
    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件事当真能够遂心如意?
    我问:“那金殿下的圣旨,你也是早就知情的么?”
    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始终对景宴的病况放不下心,若有个什么万一,他盼我能够力挽狂澜……”
    我抬头看他,“这些话,何以你从未与我提过半句?”
    他顿了顿,“那时景宴的身体状况比想象的要好,在整治军情处理朝政上更是顾虑周全,我知道他能担此重任,故才放下心来,选择同你离开……”
    我喃喃打断他的话:“那个时候,你只要同我说了,我决计不会任性到要你带我逃离军营……你知道我的,我从来就不是罔顾大局的人……”
    宋郎生静静望着我,他的眼,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中依然清澈,“你一直都在委屈你自己……阿棠,我只愿见你率性而活,不为任何事所牵绊……”
    我心头为之一颤。
    不为任何事所牵绊,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
    可是凡间处处是苦难,又有谁能真正肆意而活?我不知真相之时,尚且能够在民间随心所欲,然而那时的宋郎生,便真能卸下所有,问心无愧地采菊东篱么?
    若当真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脱离广陵的大牢,赶回京城来呢?
    我没有说话,宋郎生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周围静得很,我稍稍望了一圈,问:“你深更半夜地把我从天牢接出来,只怕现下牢中已有另一个‘萧其棠’代我受过了吧?”
    他稍稍一怔,点了点头道:“我实不愿你再继续深陷大牢,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了,但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赦你无罪。”
    我摇了摇头道:“我手握权柄的那几年,那些父皇无法名正言顺要保的人或是想杀的人,哪个不是经我的手去暗中命人捏造证据,方才达到目的的?哪怕是在当时,朝中的弹劾奏疏就从未间断过,只是朝中几位元老多半也能猜出那些与父皇有密不可分之关系,又岂能当真摊开来明说?墙倒众人推,且不提以往的旧恨,一朝天子一朝臣,都已经换到第三代了,你可见如今朝中的重臣权臣与父皇时期可有大的异动?这班氏族党羽早已拴成一线,他们不让景宴动摇他们,自然也不会甘心让你去撼动。所谓敲山震虎,这一次,他们表面上如此对付我,实则也是在试探你。倘若你当真罔顾他们的党羽结盟之力,坚持要替我正名,那么下一步,你完全可以动摇他们的根基——他们会容许这样一个你做他们的帝王么?你的身世尚有空隙可钻,在朝中并无半点人脉,至少在你完全掌握到兵权以前,你绝不能再为我冒此风险了,否则,我,你救不了,连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他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嗓音却低哑得厉害:“你说的这些我又焉能不知?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受苦而什么都不去做——”
    我低下头,心中酸涩难当:“你怎么能算什么都没做呢?至少你把我平安救出来了,待到牢中的‘萧其棠’一死,便不会有人再烦扰我了……”
    他握住我的手一抖,眼中浮出满满的痛楚之色,“阿棠,你想离开,我就知道你想离开……”
    我的手臂被他掐得生疼,却根本挣不开他,他在害怕失去我,我又何尝不是。我的脑子混乱一片,只听到我自己的声音:“那我该怎么办?留下来,躲在京城的角落里,每日乔装他人而活?白天担惊受怕会有人将我拆穿,到了夜半三更就盼着你出宫来与我私会,然后在宫外看你娶妃生子,就这样偷偷摸摸地陪伴你一生么?宋郎生,你要的,是这样的陪伴么?”
    身体再一次被他紧紧揽住,几乎要被他勒得窒息,他颤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娶别的人?我这一生,只喜欢过你一人,这一生,也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心中狠狠一痛,若在往日,能听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告白我该是满心欢喜,可此时此刻,这每一声每一字都如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我的心口,疼得钻心,却了无痕迹。
    我没有继续与他争辩关于“一个皇帝如果不娶妃封后”会有什么后果这个话题。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深谋远虑远甚于我,我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没有想过?
    也许是我操之过急,急于让事情有一个了断,也许我们都应该缓一缓,给对方时间冷静下来,以免做出遗恨终生的抉择。
    远远听到打更的声响,原来已过了四更天,这个时候宋郎生若再不回宫,只是徒生不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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