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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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一片寂静,就连四娘都忘了哭。
梁老夫人慈爱地看了看六娘:“六娘,你怕吗?”
六娘镇静地上前扶住吕氏:“婆婆说要进宫见太后娘娘,一定有必须进宫的理由。就算太后娘娘要我进宫,阿婵也不怕。婆婆尽管去。我们在家里等着婆婆。”
梁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不愧是我孟家的小娘子。”吕氏又气四娘,又恨毒了青玉堂,一时哭得停不下来。
不多时,贞娘回来禀报:“莺素不见了。听香阁和西小院正在抄检。”她抬眼看了看老夫人:“青玉堂派人出去找三郎君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且不管他们,没有翠微堂的对牌,谁也不许进出西小院。你们四个都在翠微堂歇着。”四姐妹第一次见识到老夫人的雷霆手段,心中各有想法,齐齐先应了。
吕氏惭愧地请罪:“都是媳妇不周到,才有了内贼。”
老夫人摇头道:“你别自责,以有心算无心,你也防不住。当前最要紧的是先把家里清理干净。木樨院就交给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你只管看好纳民那一块,,免得有人乘机混进来。青玉堂的人也要盯紧了才是。”她看了看孙女们,指点道:“这外贼内贼,全靠消息传递才能筹划,出了这样的事,最要紧的先要砍断他们之间的桥梁,免得敌明我暗,两眼一抹黑。”想起当年宫内的翻天覆地,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大家都先定下心来,日子总还要过的。四娘的事情等我见了太后娘娘再定怎么处置。”
孟府木樨院里翻天覆地,直到亥时才停了。程氏派人来唤四娘七娘九娘回去歇息。六娘便带着人提了纱灯,送她们出院子。
垂花门前,七娘忽地停下来,看着脚尖轻声说:“有一件事,昨夜我是被刺客吓昏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还请姊妹们都当没听过罢,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也不活了。”
六娘一怔,七娘却已经带着女使提着灯笼快步去了。
四娘看了看九娘,刚要开口。九娘却已经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担心,出你口,入我耳,绝不外传。四姐放心就是。”她朝六娘福了福,也自带着玉簪和慈姑走了。
园子里有倦鸟归巢,嘎嘎了两声,树叶沙沙响了几下。
***
福宁殿前殿里,二府的宰相们、各部重臣以及几位宗室亲王都在。蔡佑正在问张子厚:“子厚几时去青州招安?”
张子厚答道:“后日就出发。”
蔡佑就笑道:“子厚你现在自己的主意也太多了,为何不附议二府的拥立?连你们陈太尉都没有异议呢。”
一时殿上安静了不少,陈青垂目看着手中牙笏不语。苏瞻抬了抬眉,看着这个昔日同门。
张子厚环顾四周后,笑着坦言答道:“吴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陈青眼皮抬了抬,看了他一眼。张子厚只觉得脖子一凉,看看殿上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竟又坦然重复了一句:“吴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殿上响起了轻轻的议论声。大宗正司的老定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闭目假寐起来。
苏瞻垂下眼。张子厚这几年的行事越来越难以捉摸,无迹可循,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这时门口的小黄门喊了一嗓子:“吴王殿下到,燕王殿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本章张子厚所言的“吴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出自人物原型章惇在哲宗去世后指出赵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出自《宋史》卷22《徽宗纪…赞》。这个元朝人所记载的事儿,甚至被《剑桥中国五代宋朝史》上册所采纳了。
事实上,无论在《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五的记载里,还是《东都事略》之《章惇传》里,都只记载了章惇不同意立赵佶为帝,而推举哲宗同母的弟弟简王。向太后不允许,章惇又推举申王。向太后也不让,直接要端王赵佶做皇帝,让人把帘子一卷,啊。这位同学已经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换龙袍呢。章惇是不是就悲剧了?
从事实角度看,我个人也不认为章惇会说出这种话来。虽然这家伙一直很敢说,可如果他这么说了,得拿出证据来吧?不然是诽谤亲王啊。就算章惇只在朋友圈里发一发牢骚,点击5000或转发500也要构成诽谤罪嘛。从各种笔记来看,赵佶同学在十八岁以前呢,还是一循规蹈矩的文艺男青年,成天舞文弄墨画画踢球,还刚刚新婚,过着快乐的不缺钱的任性的非单身生活。还没人把汴京□□妓们拉皮条介绍给他,所以他这个轻佻的名头,章惇恐怕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另外呢,如果章惇这么说,还被赵佶同学听到了,那么他怎么会继续容忍这个家伙当宰相呢?还给他加封了国公。事实上赵佶直到九个月后才罢免了他的宰相之位。
当然,出于剧情需要,作者给张子厚小可怜(来自书友评价,哈哈哈)上了个金手指,让他义正言辞一番。番。
第72章
赵棣的脸色不太好看,相当不好看。他当然听见了张子厚的话。
向来枢密院的官员,别人都只关注陈青。但张子厚出使吐蕃羌族,联盟回纥,立的是极大的军功。这些年他俨然是枢密院最出彩的官员,甚至不少人也暗暗揣测张子厚拜相也是迟早的事。
在赵棣心中,最重要的事:张子厚还是他心上人蕊珠的父亲。
被自己倾心爱慕之人的爹爹,未来的岳丈大人当着众朝臣的面这么说,脸面何在?在地上,被踩得太疼了!可是一想到那夜开宝寺门口,这位张大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当场就给了蕊珠一巴掌。赵棣也只能给他看看自己的脸色,显然未来的岳丈完全不在乎他的脸色如何。
众人和两位殿下见了礼,纷纷询问起后面官家的情况。
蔡佑却轻笑了一声对张子厚说道:“子厚你这几年的心可真是大了。”
张子厚笑着一拱手:“杨相公说过,心怀天下,再大无妨。但心不可以歪。子厚铭记在心,自省不怠。”
蔡佑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走去苏瞻身边。苏瞻正在和陈青一起看那户部司库官手里的运粮路线折子。此番陈青率军出征,江南东路调运的粮草要从常州经苏州运到秀州。苏瞻正考虑要从淮南东路的泰州、通州也调运一部分粮草走江阴送往秀州。
赵棣走到前面,拱手朗声道:“爹爹刚刚醒了片刻,此时又睡了。医官确诊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娘娘请蔡相苏相稍留,其他大人还请先回去休息。”
殿上的官员们立刻朝官家的御座跪了下去,三呼了“陛下万福金安!”,才鱼贯退了出去。
老定王赵宗朴慢悠悠地搭着小黄门的手朝外走,经过赵栩的时候,停了下来,抬起眉眼看了看他。赵栩躬身行礼。老定王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扯了扯嘴角:“好小子!”
赵栩自己也想不出在这位皇叔翁心里好在哪里,只躬身行了个礼,目送他和张子厚携手出了大殿。
赵棣颇不是滋味地笑了笑:“六弟能被皇叔翁称赞,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他那几日天天在开宝寺祈福,怎么就没遇上什么游方的和尚把那古方给自己呢。这和尚也忒不长眼了!
赵栩想了想:“大概因为我最近没打人?”
赵棣笑了笑:“这算什么功劳?若是有一天那什么游方的和尚尼姑的,再给六弟你一颗仙丹,让爹爹吃了能长生不老,那可才是天大的功劳了。是不是?”
赵栩右手捏拳在眼前晃了晃,眯起桃花眼对着赵棣笑了笑:“一有人嘴欠,我就忍不住手痒。”
赵棣笑道:“哈哈哈,六弟真会说笑话,五哥我先走一步。”
***
过了两日,皇榜贴了出来。唱榜人大声解说:“官家已经醒了,身子正在好转中!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大家各忙各的去吧,暂时先别去两浙路,反贼房十三嚣张不了几天啦,英勇无敌的陈太尉就要出征了!还有青州府也别去,济南府也不太平。”不少庶民士子纷纷叩谢天地。
到了族学散学时,观音院门口的小报上,除了这些,又多了两条消息:燕王奉官家旨意知宗正寺,加封秦州防御使。吴王知皇城司,加封岳州团练使。更有那把房十三房十八兄妹俩和吐蕃王子画成同一张脸的小报,画了两位殿下的风姿,虽然那脸缩小了许多,可是细看竟然还是同一张脸。九娘忍住笑,心想赵栩如果看到这张小报会怎样想。
七娘看了一眼,想要骂这小报,再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刚才念叨着张蕊珠这几天为什么请假的话题,也不想提了。四娘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不知道婆婆什么时候才会应召进宫,更加不留意。
六娘叹了口气:“自从我生下来,头一回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许多人不愿意好好过日子,竟然会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虽然大赵没有宗族连坐之刑罚,可他们的父母妻儿总是逃脱不了绞刑或流放了。”
九娘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若不是官逼民反,谁又愿意造反。
现在看来官家一醒,立储一事又有了变数。赵栩为什么会去宗正寺呢,宗正寺和他是最不对板的。从官职上来看,加官秦州防御使和岳州团练使并无差别,但赵棣还是占了明显的优势,皇城司几乎掌管着京城内所有的动静,只是不知道赵棣是去做负责警卫的亲从官还是负责刺探消息的亲事官。她忍不住又在心底琢磨起来。
忽地耳边似乎响起赵栩那句:“阿妧,我舅舅的事,我的事,宫里的事,朝廷的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想不要费心打听——”
前世爹爹信里也总叮嘱类似的话,让自己别思虑过多,别费心太多,尤其是朝中的事情太过耗神,千万要少费神操心。想不到现在竟然要一个少年郎来提醒自己。自己的老毛病真是难改。
九娘默默叠好小报放进书袋里,逼着自己好好想一想今晚木樨院吃什么。一想到木樨院,却又忍不住想到看似毫无动静的青玉堂,还有暴室里关押着的六七个仆从,还有那销声匿迹了一般的阮玉郎。似乎朝中宫中家中,都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六娘看着九娘轻轻地甩着头,不由得问她:“阿妧你怎么了?头疼吗?”
九娘笑道:“在想今晚木樨院要吃荷叶冷淘,要拌些什么调料才好。我让慈姑给你和婆婆也送两碗去可好?”
六娘点点头:“把你上次熬的那个藙辣油再送一小罐子来,我看婆婆小厨房里快吃完了。那个配冷淘正好。”
七娘忽地插嘴道:“阿妧你调的冷淘最好吃,给我也送两碗过来吧。娘也爱吃,总说你调的才是眉州口味。对了,我不要荷叶,一股子味儿,难闻。”
九娘点头应了。一时牛车内静了下来。四娘低了头,这几天九娘待她十分冷淡。往常七娘要是这样说了,她不用开口,九娘自然也提起要送给她一份。看来九娘她心底恐怕也是喜欢陈太初的,不然何必这么在意自己那天的提议呢。口是心非,人皆有之。
***
汴京城南的南薰门附近,有个五岳观。五岳观边上是小巷口。名字叫小巷口,巷子却很宽敞。里面有一个学堂,也正是散学的时候。
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自然没有马也没有牛车等着,大多是家里人亲自来接。沿街照旧也挤着不少路边小摊,青布伞下一辆骡车上,两个大木桶引人注目,上头竖着一个招牌,这是在卖香引子,不少人在排队,那小童们在学里待了一天,多盼着花上三文钱喝上一杯冰冰的引子。家境稍好一些的,等在卖荔枝膏的摊子前头。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薄薄一件细棉布青色右衽褙子,背着个黄色书袋,扎着两个小髻,从学堂里急急走了出来,一边抻长了脖子左右看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同窗告别。有熟悉他的翁翁婆婆见了他这幅模样,都笑着问:“大郎,今天是不是你爹爹要来接你?”
那孩童抿唇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光,走了没几步就大声喊起来:“爹爹!爹爹——!”小腿搬得极快,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一个郎君怀中,大笑起来。
那郎君风清月朗,也穿了件青色细棉布褙子,一把将他抄了起来,手一抬,就让他骑到了自己脖子上,也哈哈大笑起来。那孩童迫不及待地指着荔枝膏的摊头喊:“爹爹,我要吃荔枝膏!”
两人一路过去,偶尔和那熟识的人打招呼。待吃完荔枝膏,那郎君又掏出五文钱给儿子买了一个风车,握着他的两只小腿,快快地跑了起来。
那风车就哗啦哗啦地转,两人的笑声一路散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