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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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进了慈宁殿殿门,赵梣和赵浅予不知再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什么,见到她们来了,才消停下来。
梁老夫人只能带着杜氏和九娘在殿门口给两位殿下行礼。
赵梣泰然若素地受了礼,上前问九娘:“先生,你说是甜的月饼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赵浅予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朝九娘使了个眼色。
九娘笑道:“殿下,这两种口味我都爱吃,才都做了敬献入宫的。殿下喜欢甜的么?”
赵梣不满意地也皱了皱小鼻子:“自然是甜的好吃,你那红豆沙里放了什么那般香?”
九娘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的那份里头放了板油。”昨夜敬献的,只有陈素那份没放。
赵梣眼睛一亮:“那我让御厨也试试。”
赵浅予十分不满九娘被他霸占住,携了九娘的手往里走:“小孩子就知道吃,走走走,给你看看我做的花灯去。虽然比不上六哥,——”
“四姐你真有自知之明。”赵梣笑眯眯地插刀。
赵浅予吸了口气,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和我斗?你就缺这四个字。我那独一无二的别致花灯,只有阿妧和六哥懂得欣赏,哼。”
九娘见赵梣扁了扁嘴,显然是因为做过几个月皇帝,不好意思闹腾,忍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赶紧道:“待我先见过娘娘和真人,再来断你们的家务事。”
慈宁殿大殿上还摆着许多昨夜中秋节的花灯,嫦娥和桂花玉兔倒有许多。在十六扇四季景双面立地绣屏前,却有一个圆滚滚的花灯,上头的花纹却看着眼熟。
向太后受了礼,见九娘看着那圆滚滚的花灯笑而不语,也笑了起来,指了指赵浅予:“往年都是六郎的花灯夺魁,今年换了阿予,做的这个月饼花灯实在——”
“不登大雅之堂。”赵梣蹭到向太后腿边,笑嘻嘻地接口道,一副你来拧我啊你来拧我啊的神情。
陈素在一旁,看着九娘心里欢喜得很,任由赵浅予摇她手臂也不发话。
“唉,这正经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欢喜。”向太后不禁笑道:“老身也欢喜得很,就等六郎凯旋班师,早日大婚了。”
陈素赶紧起身请罪,她已出家修道,连婆婆都不算了,怎么敢做正经婆婆。
如今赵栩终于即位,虽只有几天就出征了,但他待自己恭顺有礼,待赵梣亲厚有加,向太后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的,也对陈素提起过让她还俗继续做太妃,好享天伦之乐。陈素却坚辞不从,并说等瑶华宫修缮好了,便要搬回去精心修道。向太后面上不豫,却待陈素更亲热了。
因有了赵梣和赵浅予你来我往斗嘴不停,这觐见倒多了寻常百姓家亲戚间走动的意味。向太后和梁老夫人不时说起往事,十分唏嘘。陈素轻声问着六礼的事,又替赵栩说好话,免得九娘心有芥蒂六礼太过仓促。
北方传来轰然爆炸声时,慈宁殿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赵梣紧紧抱住了向太后的胳膊。
成瑞赶紧派内侍去打探,等了片刻,也无人回禀,慈宁殿经过整治后,上上下下倒也不慌不乱,依然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又等了片刻,向太后身边的尚宫出来传谕:“召殿前司副指挥使孟彦弼觐见。”小黄门还没迈出慈宁殿的殿门,就见到孟彦弼匆匆赶到。
向太后端坐于上首,忧心忡忡地看着孟彦弼。
“瑶华宫怎会炸了起来?”刚刚才恢复修缮的,便出了事,向太后不由得看向陈素。
因孟在入了枢密院,殿前司指挥使去了兆王府,孟彦弼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赶紧躬身答道:“皇城司已经去了,入内内侍省也派了人去查看。瑶华宫是前日恢复修缮的,还有不少营造工匠在,有无死伤尚不知,只怕会殃及金水门。还请娘娘在慈宁殿安心等待。一有消息,微臣便来禀报。”
“还是我来说吧。”一把柔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九娘头皮一炸,立刻站了起来:“阮玉郎?!——”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宋朝没有东西太后并列的情况,只要太后还在,皇帝的生母只能做太妃,死后追封为皇后。
2、赵神佑确有此人,历史上是高宗赵构的儿子。
第335章
第三百三十五章
阮玉郎施施然跨入大殿; 满面春风; 唇角上扬:“许久不见。”
九娘视线落在他素白宽袖上,瞳孔微缩; 上头的血迹如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孟彦弼大骇; 铿锵一声佩剑出鞘,挡在了一众妇孺身前:“来人——!”
殿外的打斗声这才传了进来。
跟在阮玉郎身后的赵元永双目红肿魂不守舍,被阮眉娘牵着如傀儡儿,毫无生机; 见到九娘时眼泪便掉了线似的流了下来,嘴唇翕了翕; 一声“婆婆死了”悄然无息地吐了出来,无人留意。
向太后大惊之后是极怒; 她将赵梣紧紧搂在怀里; 盯着阮玉郎身后的贺敏等人,厉喝道:“你们身为朝廷重臣; 竟伙同阮玉郎谋逆?”
同知太常礼院张师彦走到阮玉郎身侧; 对着向太后躬身行了一礼:“娘娘误会了; 这位乃是洛阳来的郡王。臣等奉太皇太后懿旨,特来规劝娘娘。”
原吏部尚书李瑞明沉声道:“先帝六子栩乖张暴戾; 残害手足; 杀害皇四子; 逼迫皇五子,更强迫幼弟禅让,自立为帝; 贬尽二府宰执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任用张子厚等佞臣奸贼,昏毁相袭,天下荡覆。全赖祖宗之灵,得以保住洛阳一脉赵氏正统。唯有追随太皇太后,方能拯倾提危,澄氛静乱,匡济艰难,功均造物。还望娘娘勿惧皇六子淫威,颁下废皇帝之诏书。”
向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能和阮玉郎这般轻易就到了慈宁殿,更不知皇宫大内的情况如何了。
“你胡说——!我六哥是好人,四哥坏,五哥也坏。你们都是乱臣贼子!”赵梣死死抱住向太后的腰,小脸朝外梗着脖子大叫起来:“六哥从没逼迫我,是我自己不想做皇帝的。”
阮玉郎的视线落在九娘微微红肿鲜艳欲滴的唇上,咳嗽了两声,压下翻腾不已的血气,低声道:“药。”他接过身边侏儒递上的四粒红色丹药,一口吞了两粒下去。
孟彦弼护着梁老夫人和陈素等人退了两步,低声对九娘道:“恐怕是皇城司和入内内侍省出了事。”
宫中人手已经清理了好几回,九娘和张子厚一直防备着还有许多人会效忠于太皇太后,今日终于图穷匕见,悉数见光。
九娘临危不乱,反又上前一步,走到孟彦弼身边,眼神落在赵元永身上,叹道:“诸位臣工莫要上当,太皇太后才是受赵棣所迫。娘娘宽厚仁慈,特派人将我祖母从苏州宣召回汴京,更将我六姐偷偷送回汴京,为的就是要告知太后和陛下,务必早日拨乱反正,攻下洛阳好解救她以及一众被欺瞒的文臣武将宗室勋贵。如今有人假传懿旨,利用你们宫变谋反,诸位还请三思。这位的确是郡王,只不过是寿春郡王,也就是先帝在世时的谋逆重犯阮玉郎,更是毒杀先帝的真凶,太皇太后怎会将所谓的懿旨交给他?”
谏官曹轲和礼部尚书徐铎之面面相觑,这位洛阳来的宗室郡王竟然真是谋逆重犯阮玉郎?他们几个原本就有些疑心,奈何贺敏和李瑞明等人一口咬定乃是太皇太后亲笔,才跟着进宫来,眼看着阮玉郎杀人不眨眼,早已心中不安,听了九娘的话不禁悚然而惊。
九娘视线落在赵元永的身上,柔声道:“阮玉郎不过是想借此偷梁换柱,改朝换代,立他的儿子赵元永为帝。元永,我说的可对?为何没见到你婆婆?”若还有人能阻止阮玉郎,便只有她前世的嫡亲姨母,郭氏郭珑梧了。只是看赵元永的神色,九娘心头一阵刺痛,却不能不攻向最脆弱的赵元永。
赵元永挣了挣,被阮眉娘捏得死紧,他泪眼朦胧地嘶声道:“婆婆她自尽了……”
九娘一怔,看向阮玉郎。
阮玉郎淡然道:“你这离间计倒是高明,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多说无益,她为的恐怕还有拖延时间。只可惜赵栩这时身陷兆王府,兆王不谋反也已经谋反了。那两颗丹药虽有摧毁经脉走火入魔之忧,但他重伤之下要在孟彦弼和禁军手下制住殿中这些人,却不得不以毒攻毒,强压住伤势。一力降十会,才是正理。
红梅点点闪过,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孟彦弼手中剑叮叮咚咚和阮玉郎手中的紫竹箫相击几十下,阮玉郎身影飘忽,只见其影不见其人。殿中禁军护卫着向太后等人退了十几步,后头却又涌出许多皇城司的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娘子勿怕——!陛下已到东华门了!”殿外传来几声疾呼,却是惜兰的声音。利箭破空声不断,却是殿前司弓箭班的人反攻了回来。
九娘因入宫觐见,短剑留在了听香阁,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又知道阮玉郎的目标必然是她和陈素赵浅予三人,立刻伸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拿起来,砸在案上,手中碎片锋利如刀。她微笑着将碎片搁在颈边,对着梁老夫人福了一福:“阮玉郎欲拿孙女要挟陛下,孙女宁死不从,还请祖母勿念。”
陈素转念间明白过来,颤抖着将另两片碎片捡了起来,递了一片给赵浅予:“阿予?——”
赵浅予眉头一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手指被边缘划破立刻见了血。
“我不怕!”
赵梣抬手也砸了一个茶盏:“我也不怕!六哥回来了他们就完了。”
向太后扬起眉,喝道:“乱臣贼子,可见到没有?今日你们就算逼死我们孤儿寡母,也休想拿到什么废皇帝的诏书!先帝还看着你们呢,待官家攻下洛阳,平定天下,你们个个都会遗臭万年,诛灭三族!”
徐铎之犹豫片刻,疾步上前喊道:“先请住手,还请先生将懿旨拿出来给娘娘看上一看——”
阮玉郎紫竹箫敲在孟彦弼腕上,一手已捏住了孟彦弼的咽喉:“拿下——!”
四个侏儒激射而出,却将徐铎之踢得双膝着地。门口的不少大臣叫了起来,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阮玉郎竹箫近唇,箫管内几点黑影破空射出,击碎了陈素和赵浅予手中的瓷片。陈素又怕又急,手中瓷片却已粉粉碎。
九娘一见黑影飞出,便立时一个侧身后仰,险些撞在向太后身上,却避过了那暗器,手心里出了一把汗,将瓷片捏得更紧。再站稳了身子,却见阮玉郎早丢下孟彦弼,修长的手指瓷白如玉,已捏住了赵浅予的喉咙。
“放下,不然我就杀了她。”阮玉郎的眼神如毒蛇般落在九娘手上,她竟然敢为了赵栩而死,他偏不许她死。他救过她一命,她的命就是他的。
赵浅予难以呼吸,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眼泪都呛了出来,只看到陈素正冲了上来,她伸腿去挡,嘶声道:“宁死不——!”
杜氏拼命拉住了陈素,低喝道:“你送上门去他求之不得!”
“阿予——!”陈素挣扎着哭喊起来:“你放了她,杀了我罢。我来换她——”
孟彦弼却和要制住他的两个侏儒又打在了一起。
赵元永看着眼前那七人全无惧色,抱着必死之心,想起婆婆临终前的话,浑身发起抖来。婆婆不是怕连累他们,一定不是。他死命挣扎,却被阮眉娘牢牢攥着。
九娘缓缓丢下茶盏碎瓷片,走向阮玉郎:“我来换。你放了她。”
阮玉郎此时却也不比赵浅予好受,真气在体内乱窜,如万针噬体,却还要不露一丝。
“过来。”他低声道。
九娘看着赵浅予秀颈上的那只手,手指微微颤动着,走到他面前,神色镇定:“放了她。”
阮玉郎强压住气血,眯起了眼:“好。”他手中紫竹箫压在了九娘颈上,捏着赵浅予咽喉的手指松了开来,就要去抓九娘。赵浅予眼冒金星地喘着气,眼见要瘫软下去,却见到九娘就在自己面前,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她砰地将九娘撞了出去。
阮玉郎大怒,一掌拍向赵浅予后心。
“小心——!”
砰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软软地倒下。
阮玉郎却也摇摇欲坠,站立不稳。这一掌击出,那乱窜的真气再也压制不住。
“素素——!”杜氏冲了过来,陈素一头栽在她怀里,口鼻沁出艳红的鲜血。她拼力回头去看那两个孩子。
她这一辈子,都没能好好守护过六郎和阿予,反而是他们从小就知道心疼她体贴她。
九娘已扶着赵浅予跑了过来,忍不住回过头看,立刻高声喊道:“阮玉郎伤势复发了——二哥、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