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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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摇头笑道:“多亏大伯安排得好,章大哥杀了阮玉郎手下的一员大将,就是那天闯入表婶家要刺杀你的侏儒。”她看了一眼史氏,没有再提阿昕的事。
张蕊珠脸色一白,见九娘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赶紧拍拍胸口道:“天哪,哪有人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吓死人了。”
苏老夫人和史氏也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连呼佛号。
九娘见魏氏有孕七个月了,肚子却不大,身穿宽松的褙子,不留意几乎看不出,便笑道:“我们可要多个表妹了。元初大哥和太初表哥定会很高兴。”可想而知,陈家四个郎君,恐怕会是全天下最宠妹妹的兄长。
魏氏摸了摸肚子,笑道:“我也觉得总该有一件贴心小棉袄了。倘若还是个儿子也没法子。反正我当阿妧也是我的闺女。”
众人叙了一会话,外头侍女通报道:“郎君回来了,和孟家郎君正往后院来。”
苏老夫人道:“都是自家亲戚,也不用设屏风了。”
等了片刻,侍女又进来行了礼,笑吟吟道:“郎君请大郎和孟家小娘子去书房说话。”
苏昉站起身,看向九娘。
九娘起身行了礼,对苏昉笑道:“走吧。”她知道苏昉赶回京后的确说动了苏瞻未雨绸缪,两浙水军今日应该已奉令赶往胶西。
***
书房里,长袖善舞的苏瞻遇到冰山一块的孟在,都是苏瞻说,孟在听。见苏昉和九娘先后进来,孟在才露出笑意:“你表婶可好?”
“大伯放心,表婶安好。”九娘上前给苏瞻微微屈膝福了一福。
苏瞻又问了几句方才遇刺一事,蹙眉道:“是我大意了。阮玉郎果然起事在即,这次多亏了殿下警示。你们回宫时也要小心,我让部曲护送你们。”
九娘谢过苏瞻,便垂眸望地不言语。
苏瞻叹道:“阿妧,你还在为表舅考校你一事生气?”
九娘抬起头来,双眸中含了笑,摇了摇头。
“你见过蕊珠了么?你们也是嫡亲的表姊妹,日后可以多走动多亲近一些。她甚是命苦——”苏瞻柔声道。
“人的命,是自己定的。”九娘笑道:“苦或甜,都是自己种出来的果子。倘若表舅要我出力让五皇子留在开宝寺,恐怕九娘要让表舅失望了。”
苏瞻眼中闪过一丝狼狈,未料到九娘当着孟在和苏昉的面,竟然也如此不近人情。
“蕊珠和你六姐有过一些误会,但受伤的是蕊珠。”苏瞻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九娘你何需咄咄逼人又如此冷情冷面?”
九娘笑道:“难道不是蕊珠哭着求表舅的吗?我只是小小七品女史,怎么能决定皇子的去留?表舅身为宰执之首,为何要暗示九娘这些?”
孟在忽然开口道:“门外何人?”
苏昉打开门,见张蕊珠正在廊下拭泪,晚词扶着她,见到苏昉便低下头去。
进了书房,张蕊珠怯生生地对九娘道:“阿妧,求你和太后娘娘、官家还有殿下求个情。五郎他已经几乎是庶民了,何必再让他去西京?他身子还没好,这么热的天,我又有了身孕——”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九娘不敢也不能更不愿开这个口。何况巩义至京师,三百里路,五皇子濒危之躯,安然归来。如今御医确诊他已无大碍,为何四百里路的西京之行便不能了?陪伴太皇太后,不是五皇子一贯的孝行么?”九娘淡淡答道。
张蕊珠一怔,垂首哭道:“上回在宫里,是我一时情急冤屈了阿婵,可是我们多年同窗,情同姊妹——”
“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姊妹。”九娘上前几步,走近张蕊珠,看入她眼中:“七年前,在金明池船头,将我推下水的,不就是你么?”
张蕊珠怔怔地退了两步,看到苏昉厌憎的眼神,还有苏瞻惊疑的神情,慌乱地摇头道:“我没有,你听谁说的?不是我——你莫要冤屈我。舅舅——”
“我七姐和阿昕亲眼所见。我有没有冤屈你,你心知肚明。你是不是有意陷害我六姐,你也心知肚明。”九娘转向苏瞻:“表舅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却不知道这世间有些女子看起来温顺和善,宛如易碎琉璃需人爱护,实则下手狠辣,甚至毫不在意他人的性命。谁挡了她的路,即便是真正的姊妹,她也会下手除去。就算表舅知道了,兴许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九娘却是个记仇的小女子。张蕊珠是表舅的亲外甥女,可却不是我的表姐,也不是我的好友。”
苏瞻喃喃了两声,想起还被软禁在小佛堂里的王璎,再看到苏昉的眼神,再开不了口。蕊珠,是三姐的骨血,怎么会是那样的女子?
九娘盯着张蕊珠,轻声道:“阮玉郎手下那个侏儒,死在他自己的毒匕首之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行恶毒之事者,总会自食其果,对吗?”
不等张蕊珠反应,九娘已对苏瞻福了一福:“表婶有孕在身,易疲惫。我们先进宫去了。阿昉表哥,可方便送我们出门?”
孟在站起身,略拱了拱手,看也不看张蕊珠一眼,拍了拍苏昉的肩头:“你很好,自己担心一些。”
出了书房,九娘一眼看见垂首敛目肃立在廊下等着的晚词。当年她和晚诗刚到青神服侍她的时候,她就好奇她二人的礼仪之周全,想来均出自姨母郭氏的指点。她想起张子厚的话,走到晚词身前,停下脚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算粗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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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下章见。
第289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晚词?”九娘轻声唤道; 目光越过她的肩膀; 看向院子中的那棵树。
那不是昔日她窗外高大的合欢树; 树下也没有站着璧人一双。这棵树旁的葡萄架下; 曾经是阿昉幼时大声背书的地方。葡萄熟了的时候; 若他背得好; 苏瞻会随手摘下一串搁在阿昉两个总角之间。如今葡萄已沉沉垒垒高高低低坠着; 葡萄架下却空荡荡的; 一个人也没有。
晚词抬起头; 她方才也惊鸿一瞥到这个少女的绝世姿容,却没想到近在眼前时一身男装打扮依然夺人心魄,竟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几十年前; 她和晚诗还是总角女童; 头一回拜见阮玉郎,也有这种呼吸都骤停的震撼。
“你随我去那棵树下说几句话吧。”九娘淡淡道:“我看那葡萄好像生病了呢。”
晚词一震,喃喃地看向九娘,十多岁的少女深深看入她眼中,面露忧色; 带有苍茫暮色。
葡萄好像生病了。如此耳熟。葡萄不是人,怎么会生病呢?
晚词身不由己地跟着九娘下了台阶。苏昉要跟上去; 被孟在伸手拦住。孟在转头看了看被关上的书房门; 轻轻摇了摇头。
九娘伸出手; 轻轻碰了碰翠绿葡萄的底端,再伸长手却够不着叶子。前世倒是抬手就可以翻开叠得密密的葡萄叶,连个小杌子也不用踩。
晚词见她动作; 一层鸡皮疙瘩从双臂外侧蔓延开来。
“你那几片竹叶绣得真好,大郎一直收着那个书包。”九娘停下脚柔声道。
晚词嗓子一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双腿发软。
“你和晚词也太小心了些,十七娘熬的药你们也不放心?”九娘苦笑着说起自己曾打趣过她们的话,转头望向面无人色的晚词:“你们其实帮了她的忙,为何最后却是你们吃了这许多苦?”
晚词失声想叫喊,簌簌发抖,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葡萄架边上的撑柱,两眼直冒金星,想辩解几句,却开不了口。
郎君只是让她们取出娘子的手札,他说自有法子让娘子病上一病,就此歇了那些筹谋之心。她和晚诗从来没想过要害娘子。九娘子是她和晚诗陪着长大的,她们喜爱她钦佩她尊重她,更心疼她。九娘子意外病逝,她和晚诗疑心是王璎动的手脚。可郎君震怒于她们未能护住九娘子。她们要同苏瞻说,当夜却被陷害为偷盗主家之奴婢,判为贱籍。
“你还听命于阮玉郎么?”九娘柔声问道。
一脸惊骇的晚词下意识摇摇头:“没有!”她和晚诗早就是弃子,无处可去。可她想说她们没有要害她,更没有帮过王璎。
九娘凝视着她:“你们待我一直很好,没有害过我是不是?”
晚词泪如泉涌,深深跪拜下去。
苏昉负手站在廊下,薄唇紧抿。阿妧定是在和晚词说娘亲在天之灵一事了。
“晚词你既回到这里,可愿意帮我护着阿昉?”九娘伸手扶起晚词。
晚词一怔,拼命点头,颤声道:“张娘子她——并不信我。”张蕊珠以往并不知道她的来历,入了苏府才听苏老夫人说起,便总带着她露面,无非要引起苏瞻怀念亡妻之心,私下却甚是提防她。
九娘柔声道:“她有什么动静,你早些告诉阿昉吧。”她看向打开的书房门。
苏瞻恢复了无悲无喜的淡然神情,只多看了晚词两眼,便亲自将她们送回翠微堂,和魏氏又说起早间枢密院收到急报,陈青率领西军在熙州已击退西夏回鹘联军三十里,让她安心。
送走孟在魏氏九娘一行人,苏瞻和苏昉回转书房,半途却遇到折返来寻苏昉的晚词。
晚词给他们道了万福。苏瞻皱眉道:“蕊珠原先不知你是伺候阿昉娘亲的旧人,张子厚竟说你是阮玉郎的人,实在荒谬无稽。既然回府里了,你就安心服侍蕊珠吧。方才九娘同你说什么了?”
晚词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苏昉,低头回禀:“九娘子问起奴先夫人的事,还说——葡萄病了。”郎君应该记得这句话吧,他认出她没有?
苏瞻看向不远处的葡萄架,皱起了眉。孟妧这般无孔不入,真是心机细密。
***
延州以北二百里不到的青涧城,是朝廷为表彰种世衡在永兴军路抗击西夏之功而赐名的。赵栩一行抵达青涧城时,种麟亲自出迎。
青涧城里一片忙乱,不少年迈之人带着妇孺正在清理大道上的牛粪马粪。臭味飘来,种麟挠了挠头:“早上接到军令祭旗了。大军以在城东待命。”
赵栩笑道:“种家军疾如风快如电,名不虚传。”
种麟叹道:“自从三路大军在兰州遭伏,应朝廷急令,我爹领了两万人去了熙州,如今能给殿下所用之人,不足一万。还多为老兵——”
赵栩早有准备,昂首大笑起来:“正好,他们经验丰富,不畏流血,且家中已有子孙,后继有人。种家军六十岁老兵尚能服役五年,种将军为何叹气?”
种麟眼中爆出神采点点,也大喝一声:“末将错了,种家军誓死不退,任凭殿下差遣!”
众人策马至城东大营。高似禁不住皱起眉头,种麟所说的老兵,也未必太老了一些。本以为是三十五岁左右的老兵,可眼见的大都是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也不少,只怕这些年多在屯田,不少军士身上的步人甲肚腩处隆起如有孕妇人。这些老兵,行军都难,何谈对战?
赵栩却下了马换乘轮椅,面带微笑,神色如常,于众军大帐之中,接过朝廷使者手中虎符,向京城方向躬身谢恩。他接过花名册,点完将后,听各营将领禀报军务和征伐决心,便朗声颁布军令。
“传本王将令:六十岁有意留守青涧城的军士当即返城,无需随军。不罪不罚。”
将领们互相看看,轰然领命。
“一应将士能开一石二斗弓者随军。不能者不罪,即刻返城。”赵栩环视众人,依然面色如常。
这一走一选,恐怕只剩三千人了。种麟心中担忧,脸上不显。
“能开一石五斗弓者,来中军帐前试箭,六箭四中者留下。”赵栩沉声发出第三道军令。
临近黄昏时,中军大营四周站了两千四百余人,不乏四十多岁的军士,面上均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殿下,只带两千多人,会不会太少了?”种麟挠挠头。其他人虽不如他们骁勇,却也历经沙场,远胜厢军和义勇。
赵栩接过墨迹未干的新花名册:“兵在于精。这两千四百余人,卸下重骑戎装,改着便服,每人需带足三日干粮,必须要有肉。”他抬起头环视众将:“可用军马有多少?”
种麟吸了口气:“健壮军马能日行四百的,应有一千匹不到。”这些还大多是契丹马和夏马。
“选九百匹,这两千四百人中六箭中五以上者,计四百一十二人,每人配两匹马,戌正时分随我出发。余者步兵无需等待粮草,无需着步人甲,由你统领,按此线路,每日卯时行军,酉时歇息,无需辎重支援,可日行百里。剩余近百匹马均装载重弩,抵达西京听候军令。”赵栩从成墨手中接过行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