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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汴京春深-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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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一震,她以情打动阮婆婆,自然是这个目的,但对这个前世唯一的亲人,她是发自肺腑地孺慕着,被她一语道破,惭愧内疚立刻湧上心头。

    “姨母,阿玞对不住您。”九娘轻轻搂住她的胳膊:“我不只是阿玞,我还是孟妧。从小到大,六郎不知道救了我多少回,他待我极好,比元禧太子待您和娘亲还好。我被人推下金明池,他那时才十岁,只当我是个胖表妹,就跟着跳下来救我,差点自己也丢了性命。我被西夏刺客追杀,他单枪匹马来救我,受了许多伤。我被阮玉郎掳了,他跟到这里,宁可入宫送死,也要保我明日能回家。我帮不上他什么,可也不能连累他送了性命。姨母,你怪我吗?”

    阮婆婆怔了怔:“阿玞,你心悦燕王?”

    九娘面上浮起笑容,轻声道:“阿玞已逝,前尘已成旧事。阿妧心悦他,再无二意,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玉郎也救过你,他也会待你极好的。”阮婆婆低声道:“今日他带你回来,就很高兴,我听得出,他是真的要好好待你。”

    九娘叹道:“六郎待我好,我当以性命报之。可我心悦他,却不只是因为他待我好、他救了我。我也说不清楚为何会心悦他,甚至害怕过,躲过,生自己的气,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可以——”

    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阮婆婆仔细盯着九娘,虽然看不见,却好像看见了那个含羞又倔强的妹妹:“傻孩子,心悦一个人,哪里会有什么理由呢?又怎会需要理由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阿玞,要知道两情相悦,世间难有。就算我姑母姑父那么恩爱,姑父还是有许多妃嫔。像你爹娘那样生死不离忠贞不渝的,我再未听到过。”她想了想:“阿玞,你同你娘一个性子,她当年认准了你爹爹,也说不是因为你爹爹如何好,而是只要看见他就心生欢喜。”

    想起阮玉郎先前跟自己说的话,阮婆婆叹息了一声:“唉,只是可惜了玉郎。”

    九娘仰起脸,看着她温柔的神情,想象着少女时的娘亲,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爹爹的。爹爹高大俊雅,娘亲娇小秀美,一家人在灯下其乐融融时,她经常能偷偷发现爹爹和娘亲会时不时相视而笑。抱着前世的姨母,九娘心中酸甜无比,她轻声问道:“姨母,你可愿意帮我离开?”

    阮婆婆抬手抚了抚她缎子一般的乌发:“你放心,我同玉郎说,无论如何别害了六郎的性命。好了,你说,你要姨母怎么帮你?”

    ***

    牛车缓缓停在了小货行最里头的杜金钩家门口。

    赵栩下了车,见路对面的石鱼儿、银孩儿、大鞋任家都早已打烊,铺门紧闭,檐下灯笼都未亮。这里白日闹忙,夜里却没什么人路过,黑漆漆的,素日巡夜的军士也不大来这里。赵栩往小货行东面看去,那边是大货行,大货行的尽头就是汴京闻名的白矾楼,远远能看见东边夜空中亮了一片,虽然市井百姓早就出了国孝,却不闻丝竹声。

    杜金钩家的铺门悄声无息地挪了开来,阮玉郎当先带着众人入内。这是个五进的院子,过了三进的仓库和伙计们住的偏房,后头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黑衣人,当先一个,正是阮小五。

    阮玉郎进了厅中,停下脚,看了看漏刻,再过两刻钟,就是大内禁军交班之时。

    “拆吧。”他依旧身穿玄色宽袖道袍,翩翩如仙,带着高似赵栩各自落座。

    阮小五挥了挥手,进来十余个汉子,手持镐锹,动作敏捷轻巧,毫无铁石碰撞之声,转眼将厅里门口的十几块青石撬了开来,露出一块木板。

    赵栩负手走过去一看:“地道?”他略一思忖方位,皱眉道:“这是通向皇太子宫还是东宫六位的?”

    阮玉郎抚掌笑道:“六郎果然不凡。你猜?”

    赵栩想了想:“我猜是皇太子宫,出口靠近晨晖门?”晨晖门往北就是昔日东宫六位。

    阮玉郎眯起眼:“正是。”

    “这条地道是东宫六位走水那次以后修的?”赵栩在心中过了一遍历代皇宫大修的事件。东宫六位走水,烧毁了半个大内,许多皇子那夜都瑟缩在宫墙下头睡了半夜囫囵觉。

    “不错。”阮玉郎看着赵栩,这么聪明的人真是可惜了。

    赵栩笑道:“那么这应该是一个只能出不能进的地道,你上次跟着赵棣入宫,是为了确认地道口所在位置?还要找到那个会为你开门之人,旧人,故人,忠心于你的人。”赵栩垂首看向木板掀起后黑乎乎的洞口,一股难闻的气味。他掩鼻后退几步,见阮小五投了几个燃烧着的小球下去,洞口立刻散发出更怪异的味道。

    阮玉郎默默看着赵栩,这么聪明的人,活不长也是应该的。

    赵栩围着洞口转了几圈:“那人是谁呢?”宫内旧人,自然是能帮阮婆婆传信之人,认识阮玉真,还能瞒过太皇太后的耳目。内诸司、入内内侍省、尚书内省、殿中省?

    阮玉郎笑而不语。

    赵栩也笑了起来:“你那夜只到过福宁殿和瑶华宫,所见之人不多,这人并不难猜。此时那出口恐怕正重兵把手强弩上匣,只等我送上门去,正好定一个勾结谋逆重犯,逼宫犯上之名。若能击杀我于当场,赵棣立下大功,夺位做个皇帝倒也名正言顺,只是你免不了又要来一次假死,改头换面。”

    看到阮玉郎有些僵住的笑容,赵栩对阮玉郎眨眨眼:“你虽然长得不如我,粘上三缕长须,倒也能扮个仙风道骨。你不如扮作道士,捞个国师做做,倒也方便左右赵棣那个蠢货。对了,你为何至今无须?是自己剃了,还是长不出?又或者你喜欢扮作女子?”

    阮玉郎笑意渐浓:“六郎好心计,你要逼我这时杀你,激高似出手。我偏不能让你如愿。高似你放心,稍后我头一个出地道,你带着六郎跟着我,若有伏兵,你先杀了我。”

    高似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赵栩抚掌大笑:“高似被擒后,你那宫中之人再偷偷放走他,你还能卖他一个救命之恩。高似自然更加死心塌地为你所用。”

    阮玉郎悠闲地甩了一下宽袖:“此计甚妙,我记下了,你只管说下去。”

    “剩下的事,浅显易见,皆在你掌握之中。你不就是要和西夏、女真三分天下嘛。赵元永应该是你最后起事时捧出来的一个傀儡。”赵栩勾起唇角眯起桃花眼:“只是堂伯父啊,你看看,我都愿意跟高似去上京了,你应该跟我合作才对。要不然,凭你手中的福建路、两浙路、河北东路,想要从梁氏和完颜氏手里夺回这大好河山,只怕有心无力,弄不好会把元禧太子从永安陵中气得活过来。你说,我大赵二十三路余下的十八路,凭什么会听你的话,北上勤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东宫六位大火,在160章阮玉郎跟吴王入宫时提起过。


 第220章 

    地道洞口的气味渐渐消失; 阮小五躬身行了一礼; 提了一盏气死风灯跃了下去。赵栩侧耳; 竟听不出脚步声。

    阮玉郎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一些; 他笑道:“说那个太远了些。不过六郎; 赵璟要没有你这个儿子; 三年前早就死了。可笑的是; 他竟然想要把江山交给你。若真交给你; 赵家祖宗规矩就会全毁在你手里。”

    赵栩笑眯眯看着阮玉郎:“知我者; 九娘也,现在多了半个您。这世间人呢,如果本分; 就会守规矩;如果不本分又没本事; 就会被规矩压死。”

    阮玉郎眼睛一亮:“如果有本事呢?”他笑着看向高似。

    赵栩也看向高似道:“如果有本事,会利用规矩;如果有本事又不安分,就会反抗规矩。”

    阮玉郎眼睛更亮了些:“不错,不过你我却并非以上种种。”

    赵栩傲然道:“天下规矩,当由我等执牛耳者来定!”

    阮玉郎仰面大笑起来:“说得好!不错; 你我是这天下制定规矩之人,又有什么规矩挡得住我们!”这一刹那; 他的确想将赵栩收为己用。

    高似见赵栩负手含笑而立; 明明受制于自己和阮玉郎; 却依然机变万千,姿态风流中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叫人目光落在他神祇般的面容上; 完全挪不开眼。这样的六郎!高似禁不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阮玉郎忽地长叹一声:“我竟没有六郎你这样的儿子,可惜!可叹!可悲!看来你更肖似陈青,我拘泥于女子心智,倒是失策了。”

    赵栩道:“你舍近求远,扶持赵棣,这又是何苦?今日你我携手,灭西夏,收复燕云十八州,一统这万里河山,驭亿万臣民,何不快哉?”

    阮玉郎细细看着赵栩,摇摇头:“我险些被你打动了。论狡诈毒辣,你不逊色于我,论厚颜无耻,你也不遑多让。你也说了,我老了,你还年轻,被你熬个几年,恐怕我就心力交瘁力竭而亡。何况我要和你合作,恐怕不好意思和你抢九娘——”

    赵栩见他依然不肯放弃赵棣,心中一沉,看来阮玉郎对今夜宫中之事势在必得。听到这句,立刻斜睨他一眼,打了个哈哈:“说得好像你抢得走似的。论自知之明,你也不如我啊。”

    阮玉郎转头看着他,一时气急,半晌都想不起来还要说什么。

    “郎君,可以进了。”阮小五从地道中一跃而上。

    ***

    翰林巷孟府,家庙里灯火通明,香火味还没散尽。

    家庙老供奉钱婆婆将手中铜钱扔进竹篚中,捧起竹篚摇了五次。

    “如何?”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的梁老夫人问道。

    “无。”声音苍老,平静。

    梁老夫人默然了片刻,自从九娘落入金明池死里逃生后,这七年来,钱婆婆每次的答案都只有这一个字。她颓然道:“还请再看看阿婵。”

    铜钱碰撞声再次响起。

    “无恙。”声音依然苍老,平静。

    梁老夫人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牌位,最后目光落在孟二太爷的名字上。他会不会也在看着她?等她百年后,她的牌位离他会很近很近,同享子孙香火祭祀。

    孟建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身子晃了晃,头晕得厉害。一阵风卷进来,烛火晃得比她更厉害。梁老夫人怔怔盯着摇曳的烛火,蹒跚着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女使赶紧上来扶住老夫人。

    “二郎呢?”

    女使一愣:“九娘子出门后,二郎君也出了门,应该还没回来。”

    梁老夫人轻声吩咐:“去请阿吕到翠微堂说话。”

    吕氏到了翠微堂,行了礼,见杜氏和程氏都不在,担忧地问:“娘,九娘可怎么办呢?家里的护卫们连人影都追不上。”

    “陈家有消息来么?”梁老夫人放下茶盏。

    吕氏摇了摇头:“就是晚饭前来了一位管事,说大理寺和陈家会全力救回九娘,还说燕王殿下同她在一起,必无性命之忧。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燕王以后会不会——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祸都是命。”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吕氏:“仲然呢?去哪里了?”

    吕氏垂首道:“郎君说出去办些事,恐怕要——明日才回来。”她想到孟建那些话,再想到夫君交待的话,心跳得飞快。

    梁老夫人眼光扫过吕氏手中拧紧了的帕子,突然一拍案几:“他究竟去了何处!所为何事!”

    吕氏吓得一激灵,差点顺着椅子跪了下去。她嫁进门这许多年,头一回被这么呵斥,颤巍巍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娘——您放心,是好事,郎君说待明日回来再细细禀报您,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梁老夫人眼前金星直冒,一股寒意从心底冒气,沉声问道:“他是不是入宫了?”

    吕氏赶紧摇头道:“是!不——也不是,是郎君起复了。”

    梁老夫人拍在案几上的手此时才从麻木变得火辣辣的疼,她盯着吕氏:“起复是家里大事也是好事,为何要瞒着?他回翰林学士院了?”

    吕氏垂首道:“是,媳妇知道错了。郎君昨日接到吏部文书,回翰林学士院仍做知制诰——”

    “还有呢?”老夫人听她语带犹豫,追问道。

    “还加封了宣和殿大学士。”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对朝政知之不多,虽然孟存一再交待邸报还未公开,不宜宣扬,架不住老夫人咄咄逼人,还是说了出来。心道这等荣宠之好事,对高堂有什么可隐瞒的。

    梁老夫人紧紧掐着案几边缘,闭了闭眼睛。

    宣和殿大学士!正三品,只有优宠近臣才能担任,被敬称为“大宣!”上一任大宣是首相蔡佑。像苏瞻这样的首相,按例罢相后应该担观文殿学士,因政绩卓著两宫体恤,才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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