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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汴京春深-第22章

小说: 汴京春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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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头一回看到学武少年郎的房间,十分好奇,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四处转悠起来。陈太初跟着这圆滚滚却装作一派大人模样的小丫头,只觉得随时都要笑出声来。

    这正屋里外间一张圆桌配四张靠背椅。墙上挂着弓箭,朴刀、□□和宝剑。博古架上乱糟糟堆放着众多玩意儿。

    陈太初笑着告诉九娘,那上头竟有不少是他们儿时在大相国寺淘来的物事,连五六年前京中流行的苏郎款式的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都还在,还有几幅李成画的山水插在博古架边上的敞口落地瓶里。

    旁边地上一摞子楠木箱子,最上头的盖子还开着,露着一个也开着盖的黑漆小箱子。九娘上前踮起脚尖一瞧,里面却整齐放着一排韘,有个位子空着。

    陈太初低头一看笑了:“九妹大概没见过,这是射箭用的,开弓时套在右手拇指上,免得被弓弦伤了手。二哥这些我也有一套一样的,都是我爹爹从西夏带回来的。你摸摸,这两个是玉的,这两个是鹿角的,这些个是象骨的,还有这个,是二哥小时候用的硬木的。空着的那个肯定是他戴在手上了,那个最好,是虎骨的。我也爱用那个。”

    九娘踮起脚去摸,一脸艳羡。阿昉幼时学射箭,她为了找童子合适的骨韘,跑了多少家作坊,内衬的皮,还是苏瞻自己选的。可陈青倒好,儿子侄子,一人十个,真是——唉,人比人,气死人。

    九娘又转到里间去瞧。那花梨木旧长条书案上的一本书,翻开了一半,上头还有画儿。九娘伸手拿下一看,却是汴京城当下流传的话本子《白蛇传》。

    陈太初赶紧从她手里抽出来:“小娘子不能看这些。”他将那话本子合上,心里暗暗发笑。这位表哥从小就大大咧咧,什么事都要尝一尝试一试,吃了多少板子。现在还是这么毛糙,看这种书,要给他爹爹看见了,少不得又是十板子。

    九娘只当不懂,又去看衣架,上头挂着一套招箭班的衣裳,还有一个牛皮空箭囊。九娘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凉飕飕的。

    再看素屏后头放了张藤床,纸帐倒是别致,竟是白描的关公赵云和秦琼李靖。九娘头一回看见竟然有这种纸帐,凑上前仔细看了一下,人物□□极佳,竟还盖了龙眠居士的章,也不知道他托了谁的人情搞来的。

    陈太初也笑:“原先这纸帐画的是四时花鸟,二哥嫌脂粉气太重,听说是求了我姑母,请翰林画院的龙眠居士特地画的,还偷偷送了他一副苏学士的字,气得表叔抽了他二十板子。”

    九娘心一跳,能当重礼送人的苏学士的字,满大赵,除了苏瞻的苏体,别无他人。可孟彦弼又从哪里弄来的苏瞻的字?

    外间孟彦弼的声音响起来:“太初你小子,尽管拆哥哥的台!你倒好,在大名府逍遥快活没人管!可怜哥哥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九娘故作好奇地跟着陈太初出去,问:“二哥?你送了我宰相舅舅的字给人?是假的吧?骗了人才会被大伯打。”

    孟彦弼挠挠头一脸不服气:“才不是,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是我被人骗了,把苏相公亲自写的荣国夫人的丧帖偷了去,给了李画师,他才给我画了这个——不说了!不说了,快来看看这一箱子的宝贝,你先来选。”

    嘴里说了不说,可他还是忍不住发牢骚:“我哪知道一张丧帖那么金贵?如今有人出三千贯求也求不到呢!六郎上次跑来不也是想偷二叔放在过云阁的另一张!哎!呸呸呸,你们没听见啊。我什么也没说。”完了又洋洋得意起来:“太初啊,九妹啊,我这自创的四虎将纸帐,值三千贯!懂吗?唉,小九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陈太初见九娘呆呆地站着不动,低头看她的小脑袋,头发细又软,乌黑发亮,好不容易忍住不伸手去揉:“怎么?高兴坏了?你还得谢谢六郎才是,要不是他,我还请不动那位造作的匠人。”

    九娘这才缓过神来,挪到箱子边。一眼就看呆了,“谢谁”那两个字就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赏脸首订今天的V章。

    注:

    韘:读射字,弓箭扳指。其实从秦汉,中国人就发明了拉弓用的扳指,起初是筒状,后来演变成坡状,更符合人体工学。内里都会衬皮,不容易磨破皮肤。看多了清宫戏,那种玉扳指,只是起到装饰作用,所以文中没有使用扳指之个词,沿用了韘。古代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开蒙就要学射箭,君子六艺不可缺一。一般小时候用的韘弱冠礼时会有长辈为他佩戴到腰间成为有纪念意义的佩韘,表示他已长大。

    本章出现的藤床纸帐,属于两宋比较普遍的卧室用品。有兴趣的可以搜一搜图片。什么四柱大床拔步床千工床,不好意思,都不是偶大宋士大夫的审美情趣。呵呵呵。

    另外推荐一个女文青心头好:梅花纸帐。

    宋?林洪 《山家清事?梅花纸帐》:“法用独牀。旁置四黑漆柱,各挂以半锡瓶,插梅数枝,后设黑漆板约二尺,自地及顶,欲靠以清坐。左右设横木一,可挂衣,角安斑竹书贮一,藏书三四,挂白麈一。上作大方目顶,用细白楮衾作帐罩之。前安小踏牀,於左植绿漆小荷叶一,寘香鼎,然紫藤香。中只用布单、楮衾、菊枕、蒲褥。”

    明?汤显祖《牡丹亭?魂游》:“小姐,你受此供呵,教你肌骨凉,魂魄香。肯回阳,再住这梅花帐?”

    李清照女士喜爱藤床纸帐,也是指的梅花帐。辜负妻子的陆游也是纸帐爱好者,对了。陆游的儿子是个南宋有名的强拆迁官员还贪污了许多钱。我歪楼了?

    纸帐上的绘画,像孟二郎这样独创的,不在少数。大多数人坚持白底的纸帐才高雅,但在《韩熙载夜宴图》里,可以看到不是白色底纹的纸帐。

    丧帖:苏瞻写的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讣告。古人大殓才有亲属来,所以去世当天要发出讣告通知亲友。对书法有兴趣的天使们不妨搜一下王羲之的《丧乱帖》,现藏于日本。大概可以感受到苏瞻当时的心情。丧帖是本文的重要道具之一,日后会再出现的。

    瓦子,是瓦舍勾栏的一种简称。

    瓦舍勾栏:和青楼无关,和青楼无关,和青楼无关。敲一下黑板。瓦舍:又叫瓦市。是宋朝的娱乐中心和商业中心。《东京梦华录》卷2《东角楼街巷》称:“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勾栏里的文艺演出和体育演出都是为了挣钱。《东坡志林》卷1《怀古》记载过听说书三国。大勾栏可容纳上千观众。

    那么宋朝的青楼在哪里?其实直到宋元,青楼还是个褒义词。宋朝的红灯区就是提供妓…女服务的酒店。红灯区的来源我觉得就是宋朝。哈哈。为啥?但凡宋代的酒店宾馆,大门都会挂红栀子灯,但如果不论晴天雨天,栀子灯上都盖着竹叶编成的灯罩,就表示这家酒店提供特殊色…情服务。《都城记胜》做过详细记载,不赘述了。

   

 第23章

    那箱子中整整齐齐,放着十二个黄胖,不同于普通黄胖,这些全都绘制上了颜色,五颜六色,惟妙惟肖,几乎不能叫黄胖得叫彩胖才是。

    六个小郎君,穿着不同布料裁剪出的合体的衣裳,分别在读书、射箭、蹴鞠、捶丸、吹笛、舞剑,个个神情生动,动作趣致。九娘碰一碰那鞠球,真是皮做的,戳一下小弓箭的箭头,还真有点疼。

    六个小娘子,也分别穿了各色裙衫褙子或半臂,读书、弹琴、绣花、看灯、赏花、品茶,就连那手中的灯笼和花朵,都彩绘得一丝不苟,发髻上的发钗也都是精细无比,伸手碰一下那蝴蝶钗,触角还微微颤动起来。

    九娘看傻了眼。这哪里是玩儿的,供着都舍不得碰吧。

    孟彦弼捧着个小匣子过来,一脸讨好地告诉九娘:“九妹,你可千万千万记得咱们的约定啊。”他看看慈姑和玉簪:“慈姑,玉簪姐姐,你们先去外边喝碗茶,我有事和九妹妹说。”

    慈姑和玉簪笑着只看九娘。九娘抿唇笑着点头,她们这才出去了。

    孟彦弼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吧,这些好玩意儿,还真多亏了六郎。那天我也在,太初拿了一个黄胖,说就按那个样子,打算去请文思院下界的楚院司做上几个讨好你。你知道六郎他干了什么?”

    九娘摇摇头。

    孟彦弼搁下匣子,抬起一腿,踩在箱子角上,一手装作拿起一样东西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往地上一摔:“砰!他把太初拿去的那个黄胖砸了个粉碎!”

    九娘被他一声大喝吓得缩了一下身子,心道这模样,倒是挺像赵栩的。还有咱这二哥,不知道是不是瓦舍勾栏去多了,说唱俱佳。陈太初拍拍她的背,笑着看孟彦弼继续演。

    孟彦弼鼻孔朝天冷冷地瞥了陈太初一眼,头一扭:“这天下间最拔尖的匠人,最顶尖的造作坊,最好的材料,竟然要给你做这种丑东西?不如不做!索性你去街市买几个,骗骗那——”演到这里,孟彦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道“小孩子。”

    其实赵栩原话说的是矮胖冬瓜。这可不能给九娘知道。可他看看九娘笑盈盈的双眼,又觉得这鬼灵精似乎什么都知道。

    孟彦弼努力学着那天赵栩的口气,又狂又傲地仰着下巴,斜睨着陈太初:“你要是因为我去讨好人,要做这种东西,还是省省吧!求你千万别拿出手去丢了我的脸!哼!算了,你且等着,明日我陪你去找楚院司,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九娘笑盈盈地打断了他:“二哥,那个坏蛋,他为什么也能进皇宫?那个院司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呢?”

    孟彦弼一噎:“哦——我——他——是和我一样,在宫里干活呢。咱们总在一起玩耍。他不是坏蛋,九妹,你可要记住了啊。以后别这么说他。”

    陈太初笑着也来解围:“因为六郎从小就才华出众,他什么都会,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拳脚弓马也不错,蹴鞠捶丸也很厉害。所以宫里的几位院司都很喜欢他。”

    九娘心里暗笑,长得好,光靠脸也讨人喜欢,别说他那身份了。脸上却装作恍然大悟地继续逗他们:“哦,原来是个纨绔子弟,那二哥,太初表哥,你们可要远离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你们被他染黑了,只知道玩耍,婆婆肯定不高兴。”

    孟彦弼这说书的兴趣被打击得厉害,草草收了尾:“哦——反正第二天六郎就拿了十二幅画儿,带着我们去找楚院司。”他气呼呼地说:“楚院司那老不修,以前我求他,把他做的竹箭送些次品送我,他都不肯。一看六郎那些画儿,求翁翁告婆婆地,哭着喊着说从未见过,极其好玩,一定要做了试试。呸!看我以后还替不替他射鸟!”

    九娘笑得不行,原来孟彦弼这神箭手竟然还能派这个用处!

    陈太初也笑道:“不枉六郎画了一天一夜呢。”他担心这两个小祖宗下次遇上又是针尖对麦芒,就想好好替赵栩说几句好话,谁让他头一次对这小人儿又踹又绑又吓唬的,小孩子都记仇呢。

    “六郎他从小就是那个性子,容不得半点丑的物事。要么不做,一做,非要做到顶顶好不可。他那性子拗起来,谁也没办法。”他指指一个小娘子手上的灯笼:“你看这个,还是六郎自己用极细极细的竹丝编的。原来用泥捏出来的,他嫌弃太死板。现在这个小灯笼还能拿出来玩。这上头画儿也是他画的。”陈太初小心地将那灯笼取了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他可不能露了赵栩的底。那爱折腾的赵六郎,让绫锦院准备面料,裁造院裁造服饰,就连这些小娘子褙子上的绣花,都是文绣院连夜照着他画的花样子绣出来的,前几天整个外诸司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可那几位院司哪用得着逼或求?一个个两眼发光走路生风,亲自上阵,反倒求着六郎再多画几幅,他和孟彦弼反正完全想不明白。

    九娘捧着小灯笼仔细看,竟然只比樱桃略大些,上头还画着一幅蝶戏花,笔触写意,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所作。看不出赵六郎竟然这么有才气,好像比起阿昉要厉害那么一点点或者两点点,不过他这宁可亲力亲为,也要尽善尽美的脾气倒像她前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卖力给他说情,看在这些彩胖的面子上,下次就不记恨他不收拾他了。其实自己本来也不敢再收拾他了。

    宫里的赵栩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钦佩自己,一觉得鼻子痒,就把笔挪开了,不然临了一遍的帖子白临了。

    九娘一个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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