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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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姑默默摇了摇头:“请恕老奴不敬之罪。慈姑不能说。”
“我孟家昔日未获封赏的救驾之功,恐怕也抵不回阮姨奶奶离府之罪,对吗?”九娘低声问她。
慈姑一震:“九娘子!你!你怎么知道的?”
六娘点了点头说:“我们已经从别处知道了许多,依然有些地方不明白,才想慈姑为我们印证。”
九娘轻声道:“两位叔翁虽然身死,却不得其所。族人不知其因,家人不知何故。如今若孟家获罪,两位叔翁在天之灵怕也不得安息!”
慈姑思忖了片刻后坚定地摇头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两位小娘子请放心,孟家不会有事的。老夫人当年答应了二老太爷,会替他守护孟家一辈子,定然会做到的。”她眼中慢慢湿了:“太后娘娘也说了会荫及子孙,不会错的。你们别怕,孟家不会有事的。”
九娘心念急转,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可翁翁毕竟犯下了谋逆大罪——”六娘一惊,看向九娘。
“不!当年太后已经赦免了老太爷!”慈姑急道。
九娘极快地说道:“翁翁当年参与谋逆篡位,惹来灭族之祸,是两位叔翁拼死救驾,以两条人命才换来他和孟家没事的!如今他维护阮氏,私自放走她,太后娘娘再仁慈,恐怕也难容翁翁这根心头刺再次抗旨妄为!”
慈姑脸色苍白,嘴唇翕了翕,竟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任何想要否认九娘所言的意思。六娘手足冰冷,阿妧怎么猜得到的!翁翁!他怎么胆敢?!
九娘已证实了自己大多数心中猜想,她默默看着慈姑,忽然问道:“郭氏究竟是谁?”
郭氏是否并非大赵子民?才会以那样的身份入宫,又和那所谓的郭家从无联系,那般被成宗独宠,才会被太后恨极。南唐遗脉?西夏贵女?契丹公主?阮姨奶奶上次在青玉堂提到的遗诏,一定是成宗遗诏。说不定就是废太子或者废皇后改立崇王的遗诏。遗诏可能被阮氏带了出来,所以宫变之后,高太后也不敢定郭氏的谋逆罪,还只能忍声吞气地把郭氏当做太妃供养起来。
慈姑腿一软,如遭雷击,无法再看九娘一眼,跌坐到地上,只喃喃道:“九娘子——你——你如何得知——?”
九娘蹲下身,凝视着慈姑:“她不姓郭!她姓什么?!李?耶律?拓跋?段?”
慈姑抬起头,看着自己一手抚养大的九娘,忽然回过神来,自己一时慌张,竟被她套出了许多话。她轻轻松了一口气:“九娘子你——你既然知道了那许多当年事,何必再问老奴?老奴已经多嘴了,自当向老夫人请罪去。”
慈姑起身,恭敬地行礼,不再看九娘和六娘,径直退出了绿绮阁。
六娘抓住九娘的手:“阿妧!你!”
九娘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不要紧,没事的,不会有大事。”看来她最后一句问错了。虽然还有谜团未解开,但孟家应该不会出大事,只是对不住慈姑了,九娘黯然轻叹。
玉簪见慈姑出了绿绮阁,赶紧进来,行了礼,告诉九娘:“燕王殿下来了,在撷芳园里等着见您。大娘子正陪着呢。”
九娘一喜,正好,她要把孟家纠缠在郭氏和太后娘娘之间的往事告诉赵栩。
第124章
玉簪提了灯笼,和两个侍女陪着九娘穿过翠微堂,见堂上廊下都已亮起了灯火,各房的仆从们都肃立在廊下候着,鸦雀无声。
撷芳园里的立灯也已经都亮了,杜氏带着几个侍女正在岔路口等着九娘。
“恐怕是宫里有了什么消息。”杜氏在翠微堂里还绷得住,看到赵栩这么晚还火急火燎地跑来,又不肯去堂上用茶,不免心慌起来,强做镇定地叮嘱九娘:“你别急,听燕王殿下好好说,听全了,再告诉我们。”
九娘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让玉簪和侍女们留在杜氏身边,自己提了灯笼往池塘边走去。赵栩的随从守在路边,纷纷对她躬身行礼。昏暗天光中,隐约可见赵栩立在池塘边的树下,似石像一般对着池塘一动不动,她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六哥?”
赵栩回过神来,微侧过身子,见到九娘一身丁香色宽袖对襟杏花纹大披风,提着一盏风灯,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和焦虑。他方才一路疾驰,身上的薄汗在这里站了片刻已凉透了下来,对着这曾经碧水映红花的池塘,回味着秋日红霞下在此处和九娘的每一句话。可她就在眼前了,他满腹的疑问,却忽然问不出一句来。
“我婆婆她们可是出事了?”九娘虽然猜测不会出事,看到赵栩这般难以启齿的神情,依然觉得舌头都有些打结。
赵栩一怔,摇了摇头:“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九娘的心一宽,赶紧将自己从慈姑那里印证的线索和郭氏肯定不姓郭的事情说了,尽量说得详细周全一些。
赵栩仔细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最后皱起眉头:“对了,你翁翁以前在眉州任过马军都虞候,照理说应该和眉州大族苏家认识才对,可是阿昉的二婶却说苏家不认识孟家。”他把元初的话和史氏的话一一说给了九娘听,连着细帖子的事也没有隐瞒。
九娘先是一愣,什么时候陈家已经要递细帖子了?这么快?自己下个月才满十二岁,离《昏礼》所定的女子十四至二十可成婚的年龄还有两年呢。她不及细想,又惊疑不定起来,她在孟家这许多年,从来没人提起过老太爷往日的官职,仿佛整个孟家都是围着翠微堂、长房二房转的。
九娘悚然一惊。这个情形,岂不很像前世她爹爹的样子?整个王家和苏家也从来无人提起爹爹以前是元禧太子的伴读。孟家也从来无人提起过翁翁在眉州军中任过职。苏家和王家又都无人提起孟家。这些若不是有人刻意约束,又怎么能让小辈们毫无所知?前世苏瞻帮程氏相看夫婿时,的确没有提过其他同科进士就直接相中了孟存。看似不经意结成了姻亲的孟家、程家、苏家,究竟是不经意还是刻意的?若不是阮玉郎,若不是他们每个人都在上下求索,是否这些前尘往事就渐渐湮没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九娘将苏老夫人说起的苏王两族往事,悉数告诉了赵栩,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觉得苏、王、程、孟四家老一辈的当年在眉州应该互相认识?”赵栩皱起眉:“你怎么知道王家也没人提起过孟家?又怎么知道王家一直极力掩盖阿昉外翁担任过元禧太子伴读一事?”想到阿昉所说的札记一事,赵栩心中疑团更浓。
九娘一愣,随即淡淡道:“我猜测的。”她垂下眼睑:“在阿昉娘亲的札记上,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两件事。”
赵栩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池塘。两只水鸭子从池塘里慢慢踱上了岸,抖了抖一身的水,悠哉悠哉地钻入木屋里去了。
“六哥?”九娘说完半天不见他有反应,提了提灯笼。赵栩的脸就亮了一亮。
“阿妧。”赵栩侧过脸庞,轻声唤道。
“嗯?”九娘见他神色极为柔和,眼波被那灯光一映,说不出的旖旎。她的心猛然剧烈跳动了一下,下意识就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灯笼。
“阿妧,你可知道,人但凡说了第一个谎言,就不得不说一百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赵栩怜惜地问。不要紧,她到底看到什么,知道了什么,害怕着什么,不敢说出口,他都会护着她。
九娘手中的灯笼一晃,池边地上的光影摇曳了几下。她抬起眼看向赵栩。
“阿妧,你可遇到了什么事,特别为难,又让你害怕,不敢说出来?要不要和我说说?”赵栩柔声问道。
九娘垂下眼,羽睫覆盖住内心的翻涌:“六哥这是什么意思?阿妧不明白。”
“阿昉娘亲的札记。阿妧,你可有什么瞒着我吗?”赵栩尽量放缓了语气。
地上的光影又摇曳了几下。九娘霍地抬起眼来看向赵栩:“六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声音却已经冷淡了许多。
赵栩看着她冷淡的神情,不知怎么,心里就痛了起来,有些委屈,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怜惜:“札记的事,荣国夫人的札记,阿妧,阿昉跟我说了。”
“他说什么了?”九娘背上一阵发寒,声音越发低了,一双美眸深不见底起来。
赵栩看着昏暗里九娘眼中慢慢升起的防备,轻叹了一声:“阿昉说,你在说谎。他母亲的札记,记载了巩义之行的札记,早就不见了。你究竟在何时何地看到过那札记的?”
九娘慢慢转过身,看向池塘,淡淡地问:“六哥,我问你,阮玉郎藏匿的兵器,可在永安陵?”
“在。”
“可有床弩?”
“有。”
“我说的话,可有帮上忙?”
“有。”一句句,赵栩却觉得眼前的九娘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他有那么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问她。
“那为何还要追究札记的事呢?我怎么知道的,不过是过程而已,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吗?”九娘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夜之后,她是想出许多理由的,可在赵栩面前她一句也说不出,她也不想说。她顿了顿,苦笑着问:“还是你和阿昉疑心我和他母亲的死有关?那时我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也从来没去过苏家。又或者,你们疑心我和阮玉郎有关?”说到这句,她的声音不禁高了起来。
赵栩看着毫无征兆就变得像刺猬一般的九娘,更是心疼,摇头道:“自然不是,怎么会呢。可是你怎么知道那札记上记载的事情的?阿妧,这事太过蹊跷,就算我不问,阿昉也会来问的。那札记和他娘的过世可能也有干系。你若是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
九娘笑了一声,手中的灯笼握得更紧,她正要开口,就看见垂花门处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匆匆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孟建大声喊着:“大郎大郎,别急,你慢一点。小心地上有冰会滑。”
九娘深深吸了口气,对赵栩福了一福:“六哥,您请先回吧。怕是来找我有事的。”早晚总会有这么一天。
赵栩摇头道:“我不走,我陪着你。你别担心。”
苏昉已看到池塘边两道挺秀的背影,便向杜氏行了一礼:“还请伯母见谅,昉有要事,需问阿妧几句话。”
杜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其他大事。孟建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尽管去问。姑父我在这里等着。大嫂,今天冷得很,您先回翠微堂等消息吧。这里我来!我来!”
杜氏叹了口气,看着苏昉的身影也慢慢到了池塘边,站在了赵栩和九娘的身边。便先行带着侍女们回翠微堂去。孟建慢慢也靠近了池塘,不时和赵栩的随从们点点头,一边搓着手,一边来回踱步。爹娘应该没事的,燕王殿下和大郎都来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就算有什么,苏家、陈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看着苏昉一步一步靠近,赵栩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九娘身前:“阿昉,你慢些说,别逼阿妧。”
九娘却绕过赵栩,站到苏昉的面前,仰起脸,凝视自己两世里都心心念的孩子,心潮起伏。她已经不会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泪水了。他不再是那个赖在她怀里不肯搬去外院的阿昉,不再是因为一个傀儡儿会几天不同她说话的阿昉,不再是哭着喊娘你别丢下我的阿昉。他已经长大了,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他有苏瞻和自己两个人的长处;他有自己的主见;他睿智又决断;他有担当。他先是苏昉,才再是她王玞的儿子。
“阿妧,你究竟是谁?”苏昉一字一字地问出口,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九娘手中的灯笼倒映在他瞳孔中,似幽幽燃烧着的两团火。
“孟氏九娘,孟妧。”九娘一字一字地答。
“你何时何地见过我娘的最后两本札记?那天在书房为何不提?”苏昉声音有些嘶哑。
九娘双手拢在袖中,极力压抑着自己,尽量平静地看着苏昉:“此事说来话长。”
“我洗耳恭听。”
“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九娘轻轻侧过头,眼风扫过站在一边抿唇不语的赵栩。
“出你口,入我耳,再无人知晓。”苏昉说完,转向赵栩。
赵栩摇了摇头毫不犹豫:“我不走。阿妧你尽管说。我担保只有天地鬼神你我他知晓。”他握紧了双手。苏昉在阿妧心里,才是那个与众不同之人。他,原来只是别人之一而已,一种难言的钝痛蓦然涌上心头。但他不想走,不能走,不会走。
九娘沉吟着,慢慢理了理自己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话,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