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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汴京春深-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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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六郎能说开来,爹娘就放心了。”

    她出门时不舍地看了儿子几眼,才轻轻将门掩上。屋里的烛火一晃,慢慢又恢复了稳稳的亮堂。

    侍女在外提起了灯笼。魏氏抬头看看,天上残月如钩,世上,有多少事能双全呢?又有多少事能不经坎坷就顺风顺水的?月亮还有阴晴圆缺,人总有悲欢离合。太初也许会和自己和他爹爹一样,先苦后甜吧。

    许久以后,屋内的灯火一一熄灭了。

    ***

    赵栩见到张子厚的时候,吃了一惊。

    张子厚看到他身后的高似,也是一楞。

    张子厚被“关押”在山上仅有的三间瓦房里。屋里干干净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两个部曲在一旁伺候着,很周到。

    赵栩想了想方才招安之顺利妥帖,贼首们喜形于色,恭恭敬敬,再看着泰然自若的张子厚,笑了。

    “张大人好雅兴!”

    张子厚起身行了礼,亲自取了个不缺口的粗瓷碗,倒了一碗茶:“千里之遥,殿下先去济南府,再赶来青州。张某感怀于心,以茶代酒,敬殿下立下大功两件!”

    赵栩接过茶碗,也不细看,直接一口喝了:“招安救你,只能算一件而已。”

    张子厚看了看高似。

    高似知趣地退了出去。门外站着二十来个形貌普通的矮个子大汉,一律皂衫短打绑腿,戴着压得低低的竹笠,腰间插着无鞘的朴刀。

    看见高似出来,立刻就有四个大汉迎了上来,直接将他领到远处的草屋前坐了。

    高似冷眼看着这群人,并不像山上的盗匪,和他这些年来一直接触的张家的部曲也不同。最奇特的是腰间的朴刀,比起民间通用的朴刀,更长更窄,说是长朴刀,又有些像长剑,说是长剑,却又背厚形弯。高似想起倭刀,心中一动。这样的刀,确实更利于实战中的砍劈。张子厚是福建浦城望族的子弟……他喝着茶,仔细留心起这批人的步伐来,的确和中原的练武身法不同,行走时落地无声。

    若是这些“看守”张子厚的人,都是他的人。那么苏瞻说得没错。这次青州事变,是张子厚的苦肉计。张子厚,虽然以前栽在过苏瞻手里几次,可这些年,心机之难测,行事之诡变,对局势掌控之严密。假以时日,苏瞻恐怕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蔡佑的倒台,到底便宜了苏瞻还是张子厚?高似微微叹了口气,当真不得而知。

    屋内张子厚笑道:“殿下既然特意向官家讨了尚方宝剑,自然不只是为了去济南府释放那几个匪首而已。”

    赵栩微微眯起桃花眼,唇角勾了起来。看来张子厚在宫里也有人哪。金牌的事他不知道,那么他的人,就只是在福宁殿里当差了。

    张子厚抚掌道:“子厚原先还苦恼,万一殿下不肯出面,这摊子恐怕还有点难收拾。不过,既然殿下在宗正寺里,连那些个纨绔宗室子弟都肯结交了,想来也是有了定论。倒是张某白白担心了。”

    赵栩笑了笑:“那张大人以为本王讨要尚方宝剑是为何事?”

    张子厚起身推开沉重的木窗,后山的树木杂乱丛生,几只小鸟仓促飞起,扑腾下几片黄叶,飘落入窗来。

    “若张某所料不错,殿下必然是带着支差房的官员、青州的官员、禁军厢军的人一起来的。”张子厚伸手拈起一片黄叶,用手搓了搓,山上潮湿,并没有粉粉碎,反而成了一团。

    赵栩笑着给自己加了一碗茶,茶叶是闽地的白茶,好茶。可惜没有好水,泡茶的水温也不对,糟蹋了。

    “若张某是殿下,必然会就地将这五六千人编入青州厢军,持尚方宝剑,率军直奔两浙路,剿灭房十三余党。这就立下了第二件功劳。这批盗匪一招安就都能立下军功,荫及家小,必然死心塌地跟随殿下。”张子厚悠然地回过神,俊目含笑,神清气爽。

    赵栩和张子厚四目对视,片刻后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栩理了理袖子,掏出四百里加急文书:“本王欲率军从青州往宿州南下,虽有尚方宝剑和金牌在手,还是要让二府和爹爹知晓,才能更顺利地调用青州军粮,一路顺畅。还请张大人辛苦一趟,做个监军,陪本王走一遭。”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子厚躬身一揖到底。一双凤眼深不见底,是该翻天覆地了!

    张子厚取出自己早已经写好的折子,盖上印章,交给赵栩。看着赵栩讶异的眼神,他笑道:“这折子,自张某得知殿下从济南府出发,就已经写好了。若殿下要放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那张某恐怕也只能改弦易张去拥立最年幼的皇子了。”

    赵栩哈哈一笑,将文书、折子一起封了,让外面的人进来,连同金字牌,快马飞速往离此地最近的急脚递送去。

    赵栩想着张子厚此人,胆大妄言,爱剑走偏锋,但确实是个痛快人聪明人。他忍不住笑道:“张大人,不好意思,我来之前,见过你家张娘子——”

    张子厚一怔,叹了口气:“让殿下见笑了。张某一心在外,家中无人教导,这个女儿,有些长歪了。殿下只管骂,无需给张某留脸面。”

    赵栩摇头道:“本王是骂了她不像张大人亲出的。这话有辱于你,该和张大人说声对不住才是。”他起身深深一揖。

    张子厚赶紧扶住他,正色道:“季甫——殿下唤臣季甫就好。这是臣的表字。”

    赵栩一顿,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张子厚有个这样的表字。

    张子厚点点头:“殿下没有说错,蕊珠并不是臣亲出,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赵栩眨眨眼,自己这是铁口直断?可以去相国寺卖艺了……

    张子厚看着赵栩道:“臣既然身家性命皆托付于殿下,无事不可言。臣家中美妾如云,不过是幌子而已。臣无所出,是因臣无需子嗣。”

    赵栩皱起眉。

    张子厚笑道:“臣早已从福建浦城张家族谱中出族近十年了,家中高堂有胞弟照料。子厚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如此,也才能随心所欲。”他轻叹了一声:“蕊珠她,和我一个故人有些因缘际会,当年我才收养了她。”

    一晃十七年过去了,马上十八年了。张子厚抬头笑道:“这些都是小事,殿下知晓了就是,不必介怀。倒是高似,为何会随殿下而来?高似此人,太过危险,殿下需要小心万分!”

    赵栩看着张子厚:“他拼死保护过我妹妹,我欠他一个人情。无需多虑,他就在此地和我们分道扬镳了。”

    “高似这是要去哪里?”

    赵栩想了想,告诉张子厚:“他要去女真部看看。听说现在女真陈兵涞流河,怕是会对契丹渤海军动手。”

    张子厚霍地站了起来:“殿下,臣请殿下许可,立刻拿下高似!”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出自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其实子瞻哥的真爱,我一直觉得并不是三个妻子(王朝云也被扶正的),而是他的亲弟弟子由。子由弟做官比子瞻哥要圆滑一些,到过正三品京官,尚书。也很被官家信任。最早子瞻为了弟弟,主动申请去了凤翔做判官。凤翔在哪里?在陕西宝鸡哪里。他所写的诗词,很多很多是给弟弟的。而且一直和弟弟通信频繁。经常想弟弟想得涕泪纵横。(参见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当然,不少宋粉宋吹在网络上也会说起王安石和苏轼虐恋情深,哈哈哈哈。

    对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是个很美的美男子,而且和哥哥政见不同,反对变法。百度百科说他任开封知府,这个不对,官职是开封权知府(见《宋史》志…职官,权知是词语)。知府这个叫法北宋没有,明代才有。王安礼曾经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人骂,太委屈了。

    歌曲唱到“开封有个包青天”,包拯为什么叫包龙图?因为他是龙图阁直学士,他也是权知开封府(见《宋史》列传75)。包拯约束后人相当严厉,这个脱脱同学在宋史里如实记载了。

    宋朝的宰相官员们的故事太多,太带感,正史野史读来都让人浮想翩然。推荐微博名“埃德加尔”,他写过一个赵普、太…祖、太宗的三人虐恋短篇,很好看,很有意思。

    2、上章蔡佑哭诉,取自蔡京的轶事。蔡京爱哭,尤其对着徽宗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徽宗心软,这才有了几次罢相几次拜相。但是徽宗对好基友的态度是:一出事就感叹蔡京你害死我了!背锅你来吧!

    3、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出自《孟子•;公孙丑下》: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 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 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4、赵栩张子厚谈论的女真契丹之事,历史背景是金辽战争,之前的耶律兴,人物和故事取自历史上的耶律乙辛(《辽史…奸臣列传第四十上》)。寿昌帝取自辽道宗,见《辽史…道宗本纪》。契丹渤海军,取自《辽史…本纪兵卫志》

  
    

 第112章

    赵栩深深看着张子厚,不发一言。窗外却忽地飞进来两只麻雀,到了室内,吓得直扑腾,却飞不出去。在墙上撞了好几下。赵栩随手拿起两个瓷碗,站起身来。

    “殿下,于公于私,高似此人绝不可留!”张子厚跟在他身后道。

    “为何?”赵栩抬腕兜了几下,将两只雀儿兜住了,送到窗外一抖:“够傻的,撞疼了吧?”

    “在公,高似相助女真,和契丹为敌。这必然是苏瞻的安排。契丹和我大赵自武宗朝立约盟誓以来,虽有边陲小摩擦,却一直是友非敌。寿昌帝亲近我大赵,对崇王殿下也十分优待。若是苏瞻有意相助女真和契丹争斗,一旦被契丹发现,便是我大赵毁约在先。契丹岂肯就此罢休?何况赵夏之战已经开始,再和契丹起战事实在不智!于私,蔡佑罢相。苏瞻独大,他必然会继续拥立吴王,让吴王独独依赖于他。既然早晚是敌非友,当趁此机会断其得力臂膀。还请殿下当机立断,以大局为重。”张子厚语气淡淡,缓缓分析,似乎说的并不是杀人夺命之事。

    赵栩转过身来,看着张子厚平淡表情下的杀机:“季甫,既然你和我不见外,那我也就不和你见外了。你要杀高似,恐怕也是为了你和苏瞻的私怨吧?但你要借我的名头杀他,却是不必。我说过了,他救过我的人,我不想动他——”

    “而且,就算高似没有弓箭在手,你以为你杀得了他?”赵栩回到桌边,端起茶碗晃了晃:“你外面的部曲虽众多,不妨试上一试看看。虽然没有彩头,我也赌他赢。”

    他那夜看到刺客被断枪钉在地上,却未亲眼一睹高似的长弓风采。回到田庄里,舅舅再三强调了高似的箭法之高,叮嘱他不可无防人之心。现在若有张子厚愿意做试剑石,他赵栩也不会拘泥于道义二字,乐得静观其变。

    张子厚看着神情自若的赵栩,这位以恣意猖狂、任性妄为、喜怒无常、眼高于顶、倾世容貌闻名汴京的赵六,毫无他所说的欠高似一个人情应该有的不安,倒有一丝好奇和探索,似乎这“试上一试”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张子厚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玦笑道:“季甫有幸追随殿下,自当尽力而为。这块玉玦也算是个古物,入不了殿下的眼,权作个彩头一娱。”

    很好,这样的赵六,他没有看错人。

    赵栩接过玉玦,摸了摸,轻轻放于桌上。

    高似,究竟是友还是敌?高似,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当然想看一看。张子厚的那些腰插奇形怪状朴刀的属下,又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当然更想看一看。

    张子厚出了门,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四个大汉进来,立于赵栩和张子厚身侧护卫,又有四个大汉将高似请了进来。

    高似恭谨地拱手道:“殿下。张大人。”

    张子厚站起身,客气地拱手笑道:“拿下。”复又淡然坐定。

    赵栩也不免一惊。张子厚行事,果然出人意料狠绝毒辣。

    屋内寒光四起,前后两片刀网毫无预兆地将高似卷入其内。

    不过几个瞬间,叮当声不绝,八个大汉手持断刃退到了张子厚和赵栩身前,倒也不见慌乱,却都改成双手握在刀柄上,横刀于侧身前方。

    赵栩大笑着站起身,拍起手来:“不射之射!小李广名不虚传!这下张大人可服气了?”

    张子厚起身喝退那八个大汉,恭谨地拿起桌上玉玦献给赵栩:“殿下所言非虚,季甫愿赌服输,服气得很。”他转头不悦地沉下脸:“你们几个太过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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