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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流金嫁纱-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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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rry,the bottle of water……”男声再次响起,较之前清亮许多,语气仍旧有些犹豫。

  诶,不是错觉?!年年大吃一惊,下意识转身。
  射灯阴影处,一株硕大的千年木后面,竟然“团扇半遮面”地坐着一位清雅的先生。

  白色的三件套西装和衬衣、白色的蝴蝶结和配巾,这些毫无瑕疵的考究衣着,让他看上去像个一丝不苟的中世纪青年贵族。
  借光他胸前正在工作的商务本屏幕,年年隐约看到他浅棕微卷的短发,高挺的鼻梁,苍白而深邃的面庞……似乎,还是一位英俊的混血儿。

  对方大约二十七八、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这样的年龄纯真已过却又成熟未满,肺腑最难猜度。
  亦如此刻,男人那双深邃的湖蓝色眼眸里,似乎欲言什么却又似乎止于礼貌。年年远远地看着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慢慢在心里升腾,却又抓不住前因后果。

  “你……我……”我们以前是在哪里见过么?  
  啥……红楼梦看多了吧,年年立即鄙视掉原先的念头。她想说点别的,却感到一股清凉的液体沾湿了裙摆,顺着自己的小腿缓缓往下流。

  “啊——”
  原来方才自己过于紧张,手握的瓶子竟不觉斜置,多数倾洒在了沙发和礼服上,等她反应过来,瓶内的苏打水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男人欲言又止的“The bottle of water”——自己刚刚喝过的苏打水该不会就是这位先生的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年年立即红了脸面,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讲的是中文……你是中国内地人?”男人闻声起身,与上装的雪白截然相反,黑色的西裤使他的双腿看上去格外修长。他讲话的语速极慢,好像在努力思量自己用词的准确性。

  顾不上回答,年年手忙脚乱地拍拭着沙发表面……这是有着“软黄金”之称的驼羊绒坐垫诶,如果有人追究,闵叔叔也会觉得很丢脸吧。

  “你,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吧。”年轻的先生走到年年面前,掏出上衣左胸袋里的手帕,弯下腰,试图为她擦拭礼服上的水珠。

  垂眼看到女孩白皙稚嫩的双足,他目光一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便不自然地起身,起身将手帕递给年年,认真说:“这栋大厦的设计师是我的朋友。不用担心,会有专业的工作人员来处理的。”

  所以,你的朋友……并不会计较这些么。
  年年对这个神秘的混血男人报以感激之笑,尽管他举止疏离不善言谈,却能处处为别人着想,使人化“尴尬”为玉帛。
  
  蚕丝质地的手帕,光泽不失柔软,很快稀释了年年身上的难堪。她发现整个过程中,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都侧身望着露台外的夜空,非礼不视。
  和张扬明艳的中美混血儿闵斯澈不同,这个男人低调静默,精准优雅,不需要多余的言行,年年用第六感果断判定,他绝对是最绅士的绅士。

  “谢谢你!”在干燥的沙发一角重新坐定,将手帕归还给对面的绅士,年年继续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水。”

  “NO。”男人想了想,指指桌子上未开封的另一只,“这瓶,才是我的。”

  这么说,我不仅不需要道歉?相反,我现在湿淋淋的惨状,都是因为您人不像人鬼很像吸血鬼一样地突然出现才导致的?!
  瞬间艺高人胆大、怒从胆边生的少女娇憨指责道:“这里的光线本来就不好,你干嘛还要像……幽灵一样坐在千年木后面?很容易吓到别人呢!”

  男人果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他酝酿许久才慢慢回应:“千年木?你说的是那棵Madagascar Dragon Tree 的中文名字吗?可‘活了千年的树’,不是该译作Millennium tree么?”

  年年绝倒……难道中文不好,就可以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理所当然地颠倒主次矛盾吗。
  
  “呵呵,这位先生,您中文说得真好……”年年猜他绝对听不出自己话里的讽刺。

  男人露出了好看的笑容:“Thank you。虽然我出生在英国,但母亲是法国人,父亲算是半个华裔,因为我的曾祖母和祖母都是纯正的中国人。”

  “中文”似乎燃起了他未央的兴趣:“我只会听和说,不能读写。因为很少用到,所以有些生疏了。”

  年年给他鼓励:“各国语言的学法其实都大同小异,只要不间断练习进步很快的。你的发音很好听啦,比我刚刚见到的那个法国大叔标准多了。对了,你父亲是华裔?是他教你讲中文的吗?”

  男人点点头,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沉默片刻,他淡淡地说:“只是,我父亲……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年年懊恼地想咬自己的舌头。
  似乎感受到她的歉意,男人提前补充:“家族在亚洲有些投资项目,以后去内地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我还是会继续学习文的。”

  在心里为他贴一个大大的“模范绅士”标签,年年迅速转移了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你是今晚静态展的幕后BOSS?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幕后BOSS?我只是友情借出了一些展品而已。”男人指指石桌上的笔记本,“这里比较安静,方便监控展品的一些数据和信息。”

  果然,电脑不时弹出对话框,似乎有下属在不断地向他汇报着什么。

  “那么小姐你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得自己明明让人在入口放置了“止步”的KT板提示。

  “我不是受邀的嘉宾……”我只是嘉宾随身携带过来的一枚家属。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年年佯装愠怒:“这么个好地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我就是进来了。”而且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

  女孩清新明媚的容颜在夜光的烘托下,愈加如诗如画。刹那的触动,男人露出了整晚以来最大尺度的微笑,他欣然自语道:“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晚来妆面胜荷花’的意境,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

  “你这也叫——‘中文有些生疏了’?”年年没有听过这句诗词,但自己引以为傲的传统文化底蕴竟被一个“外国人”比下去了,让她汗颜不已。
  
  “Sorry,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男人走到年年跟前,指着内侧墙壁上的一幅国画,专注地解释:“这是近代临摹的《美人春睡图》,我刚刚念到的是宋代诗人晏殊的《浣沙溪》,也是这幅画里的配词。”
  
  年年好奇地看过去,《美人春睡图》顾名思义,难道不应该是类似“湘云醉眠芍药茵”那样的睡美人图吗,可年年看到的,却是一幅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泼墨山水画。
  
  “美人呢,在哪里?”
  混血绅士轻点着山川之间、类似避暑山庄的建筑物一角,笑着说:“一场春梦日西斜……她已经醒了。”
  
  年年再次绝倒……这幅画的作者,把婉约的《浣沙溪》抄在自己豪放的山水画上,你有考虑过晏殊本人的感受吗?!
  
  “先生,您有着非同一般的国画鉴赏力。”简直比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要灵通。
  “Thank you。我的祖母生前最爱晏殊的词,念得多一些,所以我记挂得深。”
  
  看来这的确是一位出身书本网的华裔。
  
  随着男人的走近,英俊的五官在年年面前愈加清晰,他身上并没有法国男人特有的香氛气息,却使年年微微感受到了那杯苏打水的味道。

  年年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脚尖……等等,脚尖?那么,她的鞋子呢!

  在几米开外的地毯上,静静地躺着年年的红底鞋……果然,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都是光着脚丫在一个模范绅士面前晃来晃去。

  “女为悦己者容”,因此在闵斯澈眼里,女人不化妆不穿高跟鞋,就相当于剥夺了男人“悦”女人的权利,是对男人人权的极大侵犯。

  而眼前这个混血男士,却能面不改色地容忍自己这样……丑态百出。

  年年不安地磨蹭着足尖,局促地说:“对不起……我想我应该先穿上鞋子。”

  男人一愣,宽慰道:“亚瑟王规定他的圆桌骑士,要无条件爱护女士。所以女士们有绝对权利,将束缚自己的高跟鞋脱掉。……你喜欢就好,没有必要为此道歉。”

  果然,自己从进门起就被他看到了!年年更加尴尬了:“可大家普遍认为,这是女士对男士的不尊重。”

  “不过是化妆品商人和鞋类商人,共同缔造、宣传出来的非正常价值观而已……我主耶稣和亚里士多德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明明是调侃的话语,却被他说得一本正经,“你们那里呢,释迦牟尼和孔子有这样说过吗?”

  “这个,貌似也没有。”
  年年摇摇头,随即会心地笑了,三言两语,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隔阂尽带消除。等彻底放下心理戒备,她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还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

  “还以为你要等到和我分别以后,都不会好奇我叫什么名字呢?”男人的语气有些无奈。
  
  “先生,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询问我的名字呢?”
  他意外地脸红:“初次见面,率先询问女士的姓名,并不符合家族的训诫。”
  
  “好吧……我姓冷,名叫年年。呃,希望不会被你翻译成Cold everyyear。”念及对方所谓的绅士礼仪,年年这次主动伸出右手。

  “晏之。”似乎是怕年年听错,他又指了指墙上国画的题词,补充道,“我的中文名字,赫晏之。”   
  语毕,他轻轻握住少女的指尖,垂眉敛目,低头在她的指背落下浅浅一吻。

  莫名的触电感直击心脏,年年紧张地抽回手指,笑着掩饰:“赫先生,你叫晏之,看来你的祖母真的很喜欢晏殊,真巧,我有个极好的朋友名叫容若呢!”

  赫晏之有些疑惑,张口欲问容若是谁。却听到“哗”的一声,背后的一扇玻璃框被强化的夜风撞开,发出刺耳的噪音,冰凉雨水也顺势侵入露台。
  
  年年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下一秒赫晏之已经挡在了她面前,背对着风雨而立。然而,或许是沾染了雨水的缘故,他的神色似乎比年年还要紧张,颤抖得还要厉害。

  年年很快打消疑虑,安抚彼此:“还好,可能是没有关严实,所以才会被强风刮开。”
  她拍拍赫晏之的肩膀,然后逆风走到玻璃窗前,试图将偏颇落队的那半扇玻璃框推回原位。

  雨水很快打湿了年年的脸颊,呼啸的夜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吹起,年年向窗外一瞥,突然怔怔地定住,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她转过头,意外地朝对面的男人喊道:“赫先生,你快来……”
  年年话音未落,却被大步跨过来的赫晏之猛得拽倒在地上。
  
  即使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膝盖处仍然传来了淡淡的疼痛!年年委屈地想,难道绅士们都有在午夜变异的传统?可今晚天空半个月亮都没有啊。

  年年正欲支撑起身,却被接踵而至的赫晏之紧紧地镶嵌在怀中,他不住地呢喃:“不要……不要跳……”

  不要……跳?!
  紧贴着赫晏之的胸膛,耳边传来他剧烈的心跳,年年抬起头,看到到了一张无比惊痛……甚至绝望的脸。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赫晏之的脸上,连上帝都会于心不忍吧。

  “赫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年年主动拥上赫晏之的臂膀,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
  “外面,风雨里的维港很漂亮,我刚刚只是想请你一起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喜欢晏殊词,但更喜欢赫晏之





第47章 叫我第一
  
  解释之后,年年感到背上的压力开始慢慢消失。
  
  赫晏之垂下双手,湖蓝色的眸子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即使仍然沐在风雨中,方才的紧张和不安似乎只是一场幻觉。他定定地看着年年,仿佛是透过她的脸,在记忆中寻找若有似无的片段。
  
  他的眼神再次恍惚起来。
  
  年年连忙松开附在他肩上的手臂,为这个不够矜持的拥抱感到羞赧,毕竟再怎么似曾相识,也不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士如此主动吧。
  
  “我见过你的照片,在伦敦……”赫晏之突然开口,但少女稚嫩的容颜却使他摇摇头,憾然否定,“怎么会呢……你才多大,那时候的你应该还在襁褓中吧!”
  
  年年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想要细问,却听到门口的流苏被人撞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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