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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故人心尚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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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乐跟过来:“你怎么啦?”
  “没,想起以前一些事。”郁玲转了笑脸看他,“有一年夏天,我们几个去野炊。”
  钟乐摸着板寸头,“哎”了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都记得?过年时,泽帆,李泽帆,你记得吧,他也回去了,就聚个会聊聊天,还在笑我当年的事。我也不想的,但情况就是莫名其妙起了火,到处都是枯草,风一吹,那么呼啦啦的一大片都烧了起来。”
  原来他记得的是这件事,也是,这个生动多了,怕是同学会上数十年都要讲的笑料。
  “当然记得。你脱了那件球衣,求你爸给你买的球衣,抡起来就去灭火,左右开弓,呼呼生风,火烧到哪里,你就灭到哪里。你那头发,全给烧毛了,我坐你车回去,闻了一路的焦味。”
  钟乐叹了口气:“是不是我现在想要补救形象,都已经来不及了。”
  郁玲开了门,坐进驾驶位。等钟乐猫进她右侧,她再说:“其实我们都应该感谢你,起火后,最在状态的就是你了。我们都吓傻了,没傻的,行动也跟不上火势。要是没有你拼命,估计山坡那火势,够呛。到最后,我们每个人都逃不了惩罚。”
  钟乐身形一侧,颇为自得:“我应急能力是挺好的,没办法,经常要面对嘛。”
  到了吃饭的地,他俩还没从当年的回忆里抽身出来。
  等菜点完了,服务员问,就这些?郁玲答,嗯,先上这些。服务员走了,两人相互望着,都不知如何开口。其实故友见面,总是那几桩事情:哪里工作?收入多少?结婚了没?结了婚问生小孩没?没结的问有朋友了没?再顺着这几条路,继续问下去,一顿饭的时间,该问的差不多问完了。等饭菜凉了,再叫服务员买单,彼此抢着要买,这样显得热络、重情义。然后饭店门口道声各自珍重,人海里再次散去。无论是何种感情,遗憾的、单纯的、充实的、美好的,都是曾经了。
  大概分别得太久,且这分别的十年里,从大学到毕业到工作,处处都是人生重大转折。一件事情没交代完整,会影响下一件的诉说。所以等到饭菜上桌了,有关个人问题竟还迟迟未聊起。
  郁玲不是不在意,郁玲是不敢先问。她心中有答案,钟乐不是个能和寂寞相伴的人。她也不该显得热络,这是她一贯存在的方式。在少年钟乐的朋友圈里,她以清心寡欲著称,玩乐她不在行,恋爱从未谈过。所以那位因恋爱史及其丰富而被人称为“宁少”的同学曾讲过,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没有纯粹友谊的,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也是没有纯粹友谊的。说吧,你们之间,究竟是谁喜欢谁。
  当时郁玲心砰砰的跳,好似被捉奸在床。钟乐大而化之的盘腿坐在桌子上吃炒粉,坦然的说,知道玲子这一次得什么奖了?全国数学奥赛二等奖。他说起这,就好像是自己得奖了。他拍拍郁玲肩膀,有这样的朋友,我超有面子,比起你,还要有面子。看郁玲午休时间都在做题,他还真诚的加一句,玲子,加油。
  郁玲真的一度以为这是她存在的意义。她从高一时的不起眼,奋战到高三理科班的尖子。因为每次考得好,钟乐看她的眼神就又多了一些惊喜。其实呢,她一点都不喜欢理科,学起来很吃力,但是钟乐铁定会选理科。文科的话,他连朝代顺序恐怕都搞不清。
  还是钟乐先问了出来,他摸摸头,简单而直接:“你结婚了没?”
  郁玲摇头。“男朋友呢?”
  郁玲笑笑,再摇头。钟乐笑了,有些开心但又装出诧异的样子:“不会吧,以你这条件,……。不过,你要求肯定高。学历好、工作好,还有车,嗯,有房子没?”
  郁玲点点头:“不过是一栋小公寓,才六十平米。”
  钟乐啧啧两声:“那也很了不起啊,深圳寸土寸金,好几万一平米呢。你竟然买得起房。果然不愧是我偶像。”
  “没那么夸张。我08年买的房,当时只要1万5一平米,金融危机嘛,开发商降了点价。首付2成18万,都没凑出来,找公司借了几万才凑上数。到第二年装修时,才真是,”郁玲笑笑,“我办了好多信用卡,你知道,还款日不同的那种,简直就是以信用卡度日。”
  即便时过境迁,郁玲仍觉得那段日子黑暗而悲凉。她每天都加班,一人做两份事,只是想多拿点加班费。至于节假日,更是自告奋勇的加班值班,出差也是,因为可以拿出差补贴。这些辛苦其实都不算,她最害怕生病,因为生病了也得去上班。银行公司里都欠了许多的钱,她躺不起。这种缺钱的境况直到两年后才有好转,拼命三郎的工作态度让她收入有了大幅增长,深圳的住房公积金,也终于可以办贷款和提取了。
  钟乐困惑了:“你妈没给你点钱吗?”他印象中,郁玲家境不差,父母两人都上班,有工资拿。他还记得高三复读时见过郁明,那时郁明刚念高一,骑了一辆很炫的山地车,怕是要一两千块。
  郁玲喝了口茶:“提过那么一两次,那时郁明在念大专,国际贸易专业,说有个出国做交换生的机会,也就算了。”
  “你也真是厉害。这房价高的,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你说公司给借钱的?”
  “会啊,不超过十万,利息还比银行低。每个月的还款,就在工资里扣,也算是福利吧。当时我已经工作三年了,再续签了一份五年的合同。”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我合不合条件,还有不在深圳买房,异地行不行?”
  “成都?”
  “嗯。”
  郁玲嘴巴都在打颤:“结婚了?”
  “还没。打算要结呢,偏偏调来深圳了,又要拖着了。”
  “女朋友……”不等郁玲想好如何问,钟乐全回答了:“她是个成都人,做幼师。我妈不太满意,说成都女的厉害,我以后会耙耳朵。其实耙耳朵有什么不好的嘛。”他在成都呆久了,即便说普通话,都已带着明显拖长的腔调。
  这转变更甚于他容貌上的变化,让郁玲心惊,话却只能顺着接下去:“做幼师挺好的,成天和小孩子在一起,不容易老。以后有了孩子,又知道怎么带。还可以就去妈妈的幼儿园上学,太方便了。”
  钟乐摇头又摊手:“我也这样想啊,可她不是这样想的。她说成天看到小孩子,烦死了,不想生。她还说,你见过医生下班后在家里开诊所吗?美容师回家给家里人做脸吗?我上班天天见熊孩子,回家后再也不想和熊孩子过招了。”
  钟乐是独生子,爸妈都在医院上班,白天黑夜的倒班,他一直都希望家里再多个人陪他玩。他肯定很喜欢小孩,他们会玩到一块去。
  真没想到,他的世界离她这么远了,她却还在回忆。那回忆前一秒都还是乐趣,后一秒全变成了心凉。郁玲只能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人的想法,也许是会变的。”
  

  ☆、第6章

  第六章
  服务员把菜拿回厨房热过一次,这会也凉了,油在表面凝结成块,两人早已不动筷子了。周围的食客渐渐走光了,杯觥交错散了,灯光落在满桌子的残杯冷炙上,喧闹却没有停歇。服务员要收拾桌子,推了收集车过来,锅碗瓢盆,哗啦啦倒进去,瓷器铁器相互磕碰,此起彼伏的尖锐声。
  是时候说离开了吧,郁玲想。他俩来得不算晚,一顿饭也吃了三四个小时,该聊的都聊了。聊得太长了,以致期间还出现好多次的冷场。每次冷场都是钟乐再搭话,他想多问郁玲一点问题,好多了解这消失的十年里她的变化,但郁玲聊着聊着就冷淡了。他想她也许不开心,她也三十岁了,还未婚也没有男朋友,也许遭遇了感情上不少的坎坷,并不愿对十年未见的老友展开心扉。
  钟乐想,确实还需要点时间让他们重新熟悉起来,反正他在深圳起码要呆一年。
  他还想,既然郁玲不愿意聊她自己,那就聊我好了,反正十年里我也积攒了不少的洋相,正好可以讲给她听。他兴致勃勃的讲,可郁玲却没法开心,没法不忧愁。十年前她还能坦然面对钟乐的那些女友,因为知道青春期的爱情走不远,可三十岁男人的爱,很快就要安稳了。如果不见面那就不知道,不知道就当没那种女人的存在。可知道了就没法再瞒着自己——他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当然若是如此的不开心,大可以走,以往相亲时三句不投机,郁玲都会毫不顾忌的起身。她从未有闲暇的时间和多余的口水来浪费,来陪人尴尬。她的相亲大都败在这点上,对方对她相貌工作学历都不挑剔,只说她太傲,傲得没法沟通。姜美凤也骂过好多次,你多动一下嘴皮子会死啊。
  多动下嘴皮当然不会死,无非是她不情愿。可眼下郁玲就情愿自己能油滑一些,看钟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要这么冷漠,也能殷勤的回应几句。那才是老朋友的相处之道。
  她只能借不断的饮茶来掩饰尴尬,茶喝多了,起身去了好几趟的洗手间。去时她想,等会回来就说撤了吧。一出来,看见钟乐低着头,在巨大的灯光阴影里玩手机,手指滑动几下屏幕,抬头看见了她,露出笑容,再把手机放一边,眼睁睁的看她回来。
  郁玲心又动摇了。这年头,比手机重要的人也没几个了。
  十来米的距离走过去,也就是一下子。郁玲脑子里想了好多的事情。
  短短几个小时里,她发现了钟乐的许多变化。最明显的是体格和外貌,以前他清瘦,走路还带点痞气,像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现在变结实多了,他还举起胳膊,让郁玲戳了戳他的肱二头肌。他说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健身,起初只是单纯想锻炼增肌。后来就慢慢发现锻炼的好处,因为通宵打游戏也不累了。再后来打游戏的劲没那么大了,又发现另一个好处,打完球跑完步还可以和好哥们聚聚,吃点烤串夜宵什么的,不用陪女友。郁玲听到这,倒咧嘴笑了笑。钟乐解释,她当幼师的,时间挺宽松,一下班了到哪儿都要跟,就只锻炼不跟。
  所以呢,就慢慢把自己练得这么壮了?
  嗯。也有不好的。老是参加户外运动,晒得太黑了。
  是黑了的。
  钟乐摸了摸头,问:真黑了?哎,反正今年估计也没多少时间运动了。
  再一个发现是钟乐居然会做菜。郁玲知道原来的钟乐是不会做菜的,因为那次搞野炊,就是他要煮南瓜饭,大家劝他削皮,他不干,应该是懒得削皮。但他偏偏要很自信的说他奶奶煮南瓜从来不削皮,南瓜可能因此,而比较难熟,他就不停的往临时搭的砖缝里添干树枝。就这样火势肆虐,差点烧秃半个山坡。可今时不同往日,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水煮牛肉,他竟然说还没有他做的好吃。由此发散,从川菜的红油料理到如何让猪肉牛肉鱼肉羊肉等各种肉保持鲜嫩口感,说起来头头是道。
  妈呀,十年的时光,真是不思量,郁玲想难怪自己会恍惚,这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竟然会做料理了,还是不太好做的川菜。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
  可这种种的变化里,又始终裹着让她熟悉的气味。他还是爱说话,爱笑,坐不稳。听人说话时,爱托着腮帮子看人,以为会和他一样有长篇大论,结果一两句就说完了,他还不知,要呆上个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才从桌面撤了手。
  更让郁玲熟悉得心惊肉跳的是眼神。那双眼睛褪去了最初相逢的打量探究疑惑,再次直视她,坦然而亲近。彷佛这十年不算什么,他依旧敞开心扉的等待着,欢迎她的回归。这才是真正让她挪不开步子,径直回去坐下再聊会的原始魔力。虽然她的大脑下了无数次指令,你要理性,你不要妄想,你明天还要上班,……,全都没有用。
  十年前,郁玲也无数过警告过自己,不要被这双眼睛和他的举止所迷惑。钟乐一贯有这本事,会让人觉得和他的关系特别好,男的都是铁哥们,女的都是有意思。可她的心却也不像刚知道他有谈婚论嫁的女友时那么凉了。她还愿意被这样的眼神笑意温暖着。
  曾有八年时间,她呆在他身边,只做一个好朋友,郁玲以为,够了。不想这漫长的青春期还不够,还要有更长的人生。也不知是哪一辈子,她欠他了。
  服务员终于过来说:“两位,我们要打烊了。”
  钟乐好像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看腕表:“这么快,不才十点半么?成都很多餐厅都营业到凌晨了?深圳不是吗?”
  “对不起,我们不做宵夜。”服务员面无表情,“十一点就下班了。等会我们还要收拾。要不你们先把单买了。”
  钟乐起身去买,郁玲拦住他:“我请吧,你刚来深圳,该我请。”
  钟乐没有跟她客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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