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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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张开双臂,往后一仰,“嗵”地一声砸回了稻草坑,呻吟道:“不赶车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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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丁家祭祖。
丁家祠堂占地约有10亩,位处丁家大院东面,整座祠堂坐西朝东,祠堂内亭台楼榭,十分幽静。当晚,丁庭训带着续弦周氏、两个妾、两个女儿,长子之妻陆氏、以及阖府上下所有执事、家丁、丫环,来到了丁家宗祠。
祠堂大门两侧各耸立着一只一米多高的汉白玉大理石狮子,一进门儿,先是一个高高的四合院儿,天井似的院子,正对着大门有一个五角亭子,亭子的五根柱子、台阶及亭子里的圆桌、石鼓均为汉白玉大理石制成,亭子两侧各有一个由乌龟驮着的一米多宽四五米高的汉白玉大石碑。
四面围墙厚实的青砖一块抵得上四块后世的红砖大。屋顶青色的厚厚瓦片如黑鱼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高高翘着的屋檐雕刻着精美花鸟图案,尽显庄严与华美。
一进祠堂,家丁、丫环们便按照吩咐在院子里跪下了,再往前是过厅,两边是一长排房子,过了过厅,又是一个院落,这是丁府执事、佃户头儿、长工头儿跪祭的地方。
再往前,第三进院落,就是供奉丁氏祖先的大殿,大殿青瓦屋顶,屋脊两侧安有砖雕龙头,滴水瓦上均刻有寿字,三级汉白玉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上早铺了厚厚的蒲团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周氏夫人带着两女一媳两妾,就在殿门口儿跪着。带病祭祖的丁庭训独自一人慢慢地踱进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
丁浩别别扭扭地跪在奴仆丛里,像看大戏似的看着丁府隆重地祭祀大礼,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老娘提醒,让自己在棉裤里绑了厚厚的垫子,要不然看那丁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等他祭完了祖,自己就算不得风湿,这膝盖也得跪青了。
丁浩毫无恭敬之意地抬起头,四下打量着。祠堂里的建筑比普通居住的房子举架要高的多,那些房子都有五六米高,就是那个五角亭子都有四五米高,一个个巨大的木柱子支撑着亭檐,亭顶的横梁也是一根根偌大的树木,真不知丁家用了多少棵百年大树、多少块汉白玉的巨石和青砖才盖成了这座祠堂。
“丁家还真舍得花钱,光是盖这亭子的钱,要让‘我’这个私生子儿活的体面些,怕也足够了吧”,丁浩看着那个亭子,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正想往前移动一点,躲到石龟下背风的地方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东家,东家,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了啊!”
跪在二进院落里的外院管事柳十一听到动静,生怕惊动了正在祠堂里祭祖的老爷,他爬起来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猫着腰往台阶上一站,压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叫:“你个混帐东西,大过年的你也不会说句人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能等老爷祭完了祖先再悄悄地说?”
丁浩扭头看去,借着大门两边各十二只的连环灯笼,清楚地看到一个大汉一脚跨在门槛里,一脚跨在门槛外,手扶着大门正在呼呼地喘气。他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两条棉裤腿都打了走远路的绑腿,满面焦灼地叫:“等……等不了啦,出了大事啦,快告诉东家,粮车被劫,大少爷身受重伤,大少爷要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叫东家及早应变。”
“轰”地一下,这消息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丁家大少爷身受重伤或许和他们干系不大,可粮车被劫,这却是人人惊慌,这是毁家灭族的大祸事啊。
丁家向军方售卖了十多年的粮食了,守边的大军就是丁家的财神和权势的来源,可这却是一柄双刃剑,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一旦军粮接济不上,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万一引起军队哗变,更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听说北方鞑子“打草谷”,正在袭扰边境,这要是边军因为没军粮吃了败仗,丁家如何扛得起来?
柳十一听了这消息脚下一滑,几乎从台阶上跌下来,他一个屁都不放,掉头就往里跑,狼奔豕突,哭天喊地的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第012章 主动请缨
丁庭训正焚香祭祖,听了柳十一的哭告,手中的香都几乎掉在地上,他匆匆说完祭词,将一柱高香插入香炉,这才强作镇定地走出祠堂,领着一众执事进入了祠堂第二道门过厅两侧目而视的排房里,那是丁氏宗族议论重要大事的地方。
尽管丁庭训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今天这桩事的凶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偌大的丁家一夜之间从霸州除名。他已经老了,有家有业、有妻有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已经承受不起如此的打击。进了排房,一杯参茶强灌下去,他铁青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人气儿。
眼见左右执事个个神色慌张,他这个家主断然不能在手下面前也露出软弱形象,丁庭训强捺惊慌,不动声色地唤进那个报讯的汉子,先问起儿子伤势,得知丁承宗只是因为惊马翻车砸断了双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转而问起粮车被劫的经过。
此次丁家大少爷丁承宗押运着两百辆粮车运往广原,丁家运粮售粮的生意早已做熟了的,沿途虽也有些山寨强梁,可是这十几年来丁家早就打通了关节,每次送些银子意思意思,那些山寨便也不来打他们的主意。
一方面这是因为丁家多年来广结善缘,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时节的地主豪绅家的护院家丁,甚至普通仆役,农闲时节都要操练武艺,以充作民壮。两百辆粮车,就得上千号人护送,就算有字号的大山寨也未必能吃得下上千人的民壮队伍。再说丁家运的是军粮,万一惹得官兵来围剿,那更是得不偿失,山贼强盗也是为了求生求财,谁跟自己过不去呀,所以这十几年来,丁家往广原运粮,一直是太太平平,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尽管如此,丁承宗仍事先匡算了路程,又提前十多天起行,提前把粮运到,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丁承宗和其父是一样谨慎的性子,尽管轻车熟路,一路上逢山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还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并不因这是走熟了的路而疏忽大意。可是谁知道就是这般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天他们出了深泽镇,继续赶路前行,此时离广原城只剩下一天半的路程了,深泽镇再往西,是方圆几千亩地大小的盐碱地,土层既像黑沙又像塘泥,这样的土壤除了芦苇啥也不长,所以四下异常荒凉。
丁承宗是派了快马在前边探路的,但这也是寻常的安排,这么大一片土地都是荒凉的芦苇地,根本没有人烟的,倒也不虞有什么危险。不想偏偏就在这儿他们遇到了一股劫匪。
劫匪好像早已打探好了他们行经的路径和时间,他们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浓烟滚滚而至,竟是有人点燃了芦苇丛,一开始丁承宗还以为是走了野火,只是命人急急趋车前行,头车前行不久就陷进了挖好的沙坑堵塞了道路,这才知道中伏,强盗随后便蜂拥而至。早被烟火熏得目赤泪流,整个车阵又拖成了一字长龙的粮队登时首尾难顾,被匪众切得七零八落。
丁庭训正问着事情经过,陆少夫人急急闯了进来,以帕拭泪道:“爹爹,承宗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了重伤,这天寒地冻的,可怎生是好,爹爹,承宗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陆少夫人叫陆湘舞,父亲也是霸州的一个大士绅。今日丁家祭祖,这位大小奶奶打扮得十分得体,珠圆玉润的柔腴身段儿,一件狐领锦绸的棉夹袄,一条八幅湘水裙,不着首饰,秀发鸦黑,那俏脸含悲凝泪,就像一朵冉冉浮于水面的净莲,清纯秀美,惹人怜惜。
丁庭训正是满腹心事,对这个长媳贸然闯入却有些不假辞色,他把眉头一皱,不悦地喝道:“这是宗祠议事要地,你进来做什么,承宗是我儿子,难道我不着紧么?出去候着。”
陆湘舞一时情急闯了进来,现在被公公当众呵斥,神色顿时有些难堪,明净如玉的脸蛋上飘起两抹潮红。
“少夫人,你不要着急,老爷召集大家这不是正在商量办法呢么,少夫人请先等等,总会有法子的。”
外院执事柳十一把陆湘舞劝出去,返身又道:“老爷,着急也不是办法,这是咱们丁家生死存亡的大关头儿,您得马上拿出个章程来,大家伙儿才好齐心协力挺过这个难关啊。”
丁庭训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沉住气,拿起儿子的信再度看了起来:“父亲,孩儿不肖,军粮被夺,为丁家闯下滔天大祸,百死莫赎。望父亲见信勿以儿为念,速速化解这番泼天祸事为要。
儿此番军粮被夺,颇有一些蹊跷。儿自霸州运粮至广原,官路山路、大路小路,交叉替换,可行路线甚多,随时而定,令人难以预测,而盗贼竟预知路线、时间,设下埋伏,恐我随行之人中必有奸细内应。儿所率民壮亦多骁勇,贼虽以有备算无备,仍伤亡颇重。贼首被儿一箭射中左目,大忿之下,纵火焚粮,儿所乘骡车受惊,驰入荒野翻覆,砸断儿的双腿,儿返程缓慢,故遣心腹快马赶回,父亲务必不惜一切再运军粮于广原。若军粮迟迟不至,大祸将临于丁家矣……”
字迹有些潦草,可是儿子惊变之余,又身受重伤,还能想得如此缜密,真没辜负自己这么多年的调教,想到这里,丁庭训心里又感到一丝宽慰。
“东家……,您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长工头儿李守银也焦灼地说道。长工头儿、佃户头儿,也都是丁府相当于执事一类的人物。丁家佃田种地,并不需要东家自己去地头儿监督,这些长工头儿、佃户头儿手下都有一帮子人,把那些民户管理的服服贴贴的,因此这些执事们颇受东家青睐,丁家吃肉,他们喝汤,如今在当地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地主一类人家。他们的命运与丁家休戚相关,眼见丁家危在旦夕,他们如何不急?
丁庭训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刘鸣,你连夜盘点我丁家所有存粮,留下种子,余者尽皆装袋起运,送往广原。不过光是我丁家现有存粮恐怕还是不够的,你盘点之后立即连夜进城,今天是大年夜,霸州没有宵禁,你进城后立即把各家米店的粮食尽皆买下运回,咱们自己铺子准备出售的粮食也全调回来。”
“是!”刘鸣站起,连忙应了一声。
“柳十一,你连夜把咱们丁家,还有各处下庄、别庄,能用的车马驴骡全部调来,再去城里,把各家车行、脚行的车子尽数租下,马上给我送回来。”
“是!”
“陈锋,杨夜、李守银……”丁庭训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向这几个长工头儿和佃户头儿拱了拱手:“几位,丁家如今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丁某有一件大事拜托几位,还请几位马上发动人手,帮老夫把十里八乡的丁壮都给雇聘来,大过年的劳动大家长途跋涉,丁某不会亏待了他们,一天工当三天工,事成之后还有酬谢。”
“东家,您客气,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与丁府共赴难关。”陈锋、杨夜等人连忙起身拱手。
丁庭训点点头,脸上涌起一片病态的潮红,他握紧双拳,抿着唇角道:“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一回……老夫亲自出马,一定要把粮食运到广原。”
“东家,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老爷,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您不能去啊……”
一众执事正纷纷阻止,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爹,让我去吧!”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丁大小姐正亭亭立在门口。
“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丁庭训狠狠地呵斥了一句,丁玉落柳眉一挑,不服地道:“我也是丁家的人,为什么不行?我骑得了马、射得了箭,广原、太原、平原,边关三大城我都是去过的,这种时候我不去谁去?”
“你是个女人,不成!”丁庭训断然拒绝。
次日一早,丁庭训躺在炕上,头上覆着一方湿巾,反复叮嘱道:“……,总之,这次逃回来的民壮,内中必有奸细,所以一个也不能用。以咱们丁家的财务,本来就是再丢两百车粮食也垮不了的,可这是军粮啊,一旦误了大事,丁家上下就是个满门抄斩、女眷为奴的悲惨结局。玉落,爹如今只有把丁家托附给你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军粮平平安安地送到广原,也许时间上来不及了,不过迟缓几天,以咱丁家和广原军合作这么多年的交情,或许还不要紧,可要是耽搁久了……”
丁庭训说到这儿一阵咳嗽,丁玉落连忙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爹,你放心吧,女儿就算豁出命来,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