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7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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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朝向河西一面的山坡还是皑皑的白面,朝向陇右一面的山坡却因向阳,而冰雪消融。若不走到近处,很难看清枯黄的草丛下隐藏的点点翠绿,然而绿色虽然尚不明显,向阳的山坡上却已是一片火烧云般的艳红。那是满山的杜鹃花开得正盛。
二三十骑快马自山道上狂飙而来,一个个马背上的锦鸡、灰兔、狍子等猎物随着马股轻轻地起伏着,呼延大头领此番入山狩猎,显然是满载而归。
马蹄敲击着 碎石山路,清肮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寨门了,这条小道走进寨的必经之路,忽然,山坡上成片的杜鹃花丛中突然像是炸起的一簇火苗,几株杜鹃花腾空飞起,随之跃起的是伏在下面的几个武士。武士只有三个,俱做猎户打扮,这三人身手好生了得,乍一跳起,立即张弓搭箭,似乎未经瞄准,呈品字形的三枝狼牙箭,便向呼延傲博当面射来,三箭又疾又快又准,前边的侍卫惊觉有异,一边大叫有刺客,一边拔刀出鞘,提马向三人埋伏处猛冲过去。
三个刺客猝然出现,箭射得又狠又准,被众侍卫拱卫于中间的呼延傲博虽然急急来了个蹬里蔑身,可是其中一箭还是没有避过,利箭射中左胸,呼延傲博大叫一声跌下马去。“保护大人,擒拿刺客。”
侍卫们训练有素,一 些人迅速以马将呼延傲博环绕在中央,挡住了四下的视线,另外一些人则环伺朝外,取了 弓箭,以防另有埋伏的杀手,山坡上那三名刺客一击得手,立即向山脊上奔去,虽然山坡上马速不快,可是呼延傲博那些侍卫却都精于骑射,在马上开弓射箭竟也是箭如连珠,那三人虽是蛇伏鼠窜,竭力躲避着箭矢,可是十几个侍卫一起射箭,早已封锁了他们前后左右所有蹿伏的方向,他们虽然得了手,可是自己的命运,却也已经注定……
开阻寨,呼延傲博看着准确地射在“呼延傲博”胸口的利箭,冷笑一 声。
旁边,副统领伏骞沉声道:“这是第三批刺客了,箭上有剧毒,就算没有射中心口,一旦中箭,生存的机会也不大。大人真该小心些了。
呼延傲博夷然一笑:“上一次,他们派了些横山野人来,试图袭我山寨,打开寨门,结果是丢盔卸甲,刹羽而归。这一回呢,干脆派起了刺客,真是笑话,就算能杀得了我,有我七万部众馈守此处,他们能踏进萧关一步么。哼,都说河西杨浩是个了不起的英雄,破城破寨,无所不克,可他对我呼延傲博,却只能玩些偷袭行刺的把戏罢了,我看此人实在没甚么了不起的,真是奇怪,李光睿、络绒登巴、夜落纥、龙翰海这些人在河西也算是叱咤一时的人物,怎么就会一一 败于此人之手 ?”
开阳寨的头人尺尊笑道:“如此看来,李光睿、络绒登巴、夜落纥、龙翰海这些人也不过如此,只是杨浩纵横河西的时候呼延大人正辅佐尚波千大人 征服陇右诸部,要不然的话,以呼延大人的英能,只须提兵三万讨伐河西,便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哪里还轮得到他杨浩遑威风。”
呼延傲博仰天大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派刺客来,伏骞,你带人去,堂堂正正地打他的九羊寨,给我还以颜色。哼哼,萧关险不可攀,有 我呼延傲博馈守此处,就算他杨浩派出十万大军,也不过是丢来十万具尸体给我填塞谷底罢了。我倒要看看,他杨浩有什么本事夺我的萧关、取某的项上人头 !”!
第070章 惊蜇
一声炸雷贴着地面殷殷滚过,酝酿已久的豪雨终于倾盆而下,天地一片苍茫,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土腥味儿扑鼻而来,可是仅仅片刻功夫,地上就淌成了小溪,潮湿的风裹挟着雨扑面而来。
就在这样的大雨中,却有几个人披着蓑衣,正在乡间小道上艰难地跋涉。“哎哟,种相公、范大人,您二人愎着点儿,脚底下可是又湿又滑。
“不碍事的。”种放豪爽地大笑,他和范思棋的岁数都不算大,三十多岁,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以前也不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公子,这样的道路并非没有走过,此刻二人也和引路的乡官里正一样,穿着行动方便的短衣长裤,脚下一双草鞋,踏在泥泞里也不觉沉重。“就是 这儿吧?”
种放立住脚跟,手搭凉蓬向雨中望去,这是黄河水冲积而成的一大片滩地,河道改了之后便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不过原本兴州地区人口有限,虽说此地农耕发达,却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这大片的沃土都荒废在这儿,如今已经被开垦成了一片片的良田。
如今在种放面前的,就是正在开垦的一片土地,冒着大雨,农夫还在扶犁劳作,健壮的农人脱了上衣,露出一身黑梆梆的腱子肉,扶着犁干得热火朝天。这里的土地犁开了就是肥田,根本不需要仔细伺弄几年才能变成熟田,眼看着节气就到了,他们得抓紧时间把土地垦荒出来以便播种。
东家提供了农具、耕牛、良种,每年上缴的粮租又是固定的,能多种多少都是自己的,这些农夫自然干劲十足。范思棋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犁开的泥土,泥土黑油油的,一宇拍开来,里边连块石头都没有,范思棋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好啊,好啊,这地可是一等一的良田啊,哈哈,等到秋上再来看看,必然是处处丰收啊。”
“可不说呢”因艿两位大人经常下乡,这些新开荒的地区更是常来的地方,那些乡年里正也没了初见他们时的忐忑局促,此地的耆长是个党项羌人,叫起起大,吝字虽然古怪些,可是穿着打扮、形容像貌,与汉人老农一般无二。
他也笑得合不拢嘴地道:“两位大人瞧那边,从黄河引了水道过来,水道设了闸口,雨水充足的时候就关上,要是干旱的时候就引水过来,保证旱涝保收。这边地方已是故道了,百十年来不曾逢过大涝,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沿河修了堤坝。”
种放点点头道:“嗯,又是修堤,又是修水。道,花了不少钱吧?如令人力紧张,这徭役派工,没有招惹怨言吧?”
起起大笑道:“大人呐,这一片地,是从肃州来的龙家买下来的,这修水道、修堤坝,自然是龙家自己掏哉。那些人家,有钱着呢,您瞧,那一片地是沙洲张家的,张家也在这边买了地,还引水过来,弄了个养鱼的池子。我就说呢,这黄河里头肥鱼有的是,下河打鱼就走了,还弄啥鱼池子哟,嘿!人家都是有成烧的,就图到了自己的地里头,有个休息嬉玩的地方。”
种放听了,和范思棋相记一笑,世家豪门是最具危机感的,要说注重长远,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注重长远了,没有生意店铺,尤其是没有田地牧场,这些世家 大族手里头攥着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却是天天惶恐不安,只有让它们变成实实在在的土地,他们才觉心安。
这大片的荒地卖给了他们,官府首先就得到了一大块售卖土地的收入,有了这无穷无尽的良田,根本不需要官府催促,他们就会马上着手雇佣佃户进行垦植,包扶一些水利设施,他们也会主动修建,务求长远。利用土地充份发挥缙绅的生产热情、利用定租充分发挥农民的开发热情,这片亘古以来静寂无人的荒滩立即变成了田地、计出了庄稼,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落。
“农耕,在各地都有发展,不过主要集中在贺兰山脉脚下,自兀剌海、顺化渡,一直到定州、怀州、静州、顺州和灵州,这一代是主要的农产区。盐州和娄博贝是两大盐池,在农耕大力发展起来以前,这两个地方就是朝廷赋税的主要财源,除了销于我夏国内部,还北销辽国、西销粘八嘎、高昌、龟兹、于阊等国,至于宋国那边,也已建立了秸定的走私渠道,可谓财源滚滚。”
倾盆大雨肆虐了一阵,开始变得小了,种放和范思棋走在 田间地垄上,交流着意见:“按着大王的规划,横山以西、古长城以东狭长的草原地带,划分为九块,A';中八块分别划拨给党项八氏部落放牧,另外一块划拨给横山驻军屯垦和放养军马。至于横山羌,靠山吃山,除了采药、打猎、圈养猪羊、与宋辽两国设榷场交易,再就是采矿了「大量吸引他们的青壮从事采矿业,也是羁縻他们的一个好办法。”
范思棋道:“是,夏州和甘州,现在主要是发展工商业,夏川邻近铁冶务,重点发展锻造、冶炼,甘州处于东西交通要道,除了经商,主要发展各种手工业,瓜沙二州是西域诸国东耒的必经之路,同时那里水土丰美,我打算在那个地方,畜牧业、农业和工商业同步发展。”
种放道:“嗯,要注意轻重缓急,朝廷底子薄,一下子拿得出来的东西有限,要尽量利用原有条件和当地豪绅世家的力量,如果力有不逮,那就先放一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的来,切勿操之过急「搞出太多的问题来。虽说目前的局面是大王有意为之,不过大王的本意只是要把那些不安份的人引出来,利用他们迷离、汴梁那位赵官家,等到这些人利用价值已尽,也就不会由着他们蹦达了……”
两个人一说起别的,耆长起起大和一些里正、户 长就自觉地和他们拉开了距离,所以两个人可以放心交谈,不予被人听见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范思棋道:“说起这些人 来,我还真的是槁不懂,要说呢,凉州甘州肃州和瓜沙地区是大王刚刚用武力强行打下不久,当地的豪绅巨族如果怀有二心,意图不轨,似乎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现在本份的很,反倒是拓拔氏的贵族老爷们,什么也没有做过,大王入主夏州后又给了他们很大的权利和好处,可是他们尤不知足,现在背地里闹得最欢实的就是他们,真是奇哉怪也。”
种放沉沉一笑,说道:“这个,也没有甚么奇怪的。甘凉瓜沙诸州,是被大王强行打不来的,按着草原上各部落征战杀伐对待战败者的习惯,那些反抗过大王的,大王应该尽夺其部众、尽掠其家财,杀光他们家中的壮丁,把妇人孩子都变成奴隶,委派自己部族的亲信去统治他们才对。
就算当时开城纳降的,也不会予他们现在这么多权利,可现在大王对他们优容有加,只不过是剥夺了他们的军权,已是远远超出他们的希望,又是沙州曹家被彻底抹杀的例子威慑着他们,他们对 大王感浇涕零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事?等再过几年,朝廷已能够牢牢控制所有的领土,他们那时就算再滋生什么野心,大势所趋之下,也会被他们自己掐去这躁动的根苗了。”
他抬头看看迷蒙的雨雾,吁了口气道:“可是拓拔氏的头人茵领们可就不同了,大王如今是西夏之王,麾下有党项人、汉人、吐蕃人、回纥人、吐谷;人,甚至还有金发篮眼的大秦国人。是河西十八州之主,这天下,是他一刀一枪用武力打下来的。
然而,在拓拔氏的一些酋领头人们心中却不做此想,在他们看来,大王能拥有今天的一切,都因为他们当初拥戴大王入主夏州,帮助他铲除了忠于李光睿的势力。在他们看来,大王虽然不姓拓拔,却是拓拔氏的少主,继承的是李光岑大人的衣钵,所以,他的江山就是拓拔氏的江山,他的权力就是拓拔氏的权力。
当初,不管拓拔氏哪一脉做了定难军的主人,所拥有的绥州、银州、宥州、静州等领土都是交给拓拔氏的头人们去统治,如今大王从定难节度使一跃成为西夏王,却把文武大权、把河西诸州交给了许多他们眼中的外人、奴才,而他们自己,除了富贵,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力,自然感到不平。”
说到这里,种放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些人大多拥有自己的部族和领地,由于他们是拓拔氏族人,除非犯下叛逆大罪,否则就算是大王轻易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而他们中大多数人虽然被大王从夏州强行迁到了兴州,离开了他们经营百十年的根基之地,可是仍然拥有极大的实力,如果他们总是在背后拖大王的后腿,河西就会失去发展的最好时机,把力量都浪费在内耗上。
就是因为长痛不如短痛,大王才想引蛇出洞,让这些心怀不满,妄想利用他们的力量废立或左右主上的人都人隐蔽跳出来,免得落个不教而诛的名声,不过这是一着险棋,利用不好,就会弄假成真,因此,我们就得多费点心神,务必保证工商畜牧,百业俱兴,这样大王故意营造出来的朝 堂上的混乱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大王想要动手的时候,就能迅速平息动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