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飞雪雨含烟-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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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跟着信往外走,柴房外的几个守卫已经昏死过去。我和信各换了件守卫的衣服,穿了身玄衣,和黑夜融为一体。刚走没多远,就听到外面喊声一片,有人纵火,整个军营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信拉着我藏身在一棵大树下边,可还是被发现了,信拉着我狂奔,但最终还是被一群士兵包围。
“是三殿下。”有人认出了信。人群中出现慌乱,信乘机杀了出去。信拉着我跑了很远,我停下来喘息,后面有人追上来,跟信厮杀。信的手一直抓着我,逐渐有些不支。
“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我扭头去看信,焦急地问道:“有没有受伤。”信冲我笑笑,我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来人。
来人一身玄衣,手持断水寒剑,长剑上血迹未干,卓然地站立,火光照耀下,光彩夺目。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难掩惊喜。
我愣住,那样绝世的容颜,还一如往昔,多少次,我的梦中全是他昨日如花的笑靥,他身上淡淡的蔷薇花香。
我飞奔过去,“独孤,真的是你吗?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就是为了今夜我和他的劫后重逢,紧紧相依。我一遍遍地问,你真的是独孤吗?他一遍遍地点头,我一遍遍地笑。
我千万遍地想,凤凰一定会来救我的,他说不定会用城池来交换我,但最后我都会笑自己傻,笑自己痴心妄想。
原来不是自己傻,不是自己痴心妄想,这是真的,凤凰真的来救我了,他真的没有扔下我不管。虽然他没有用城池来换我,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他的心里一直有我。
“凌夕似乎是开心得太早了点。”
慕容非一身斑驳的血迹,目光冷冷地盯着我和凤凰。
“劳烦三殿下带凌夕离开。”凤凰没有理会慕容非,转头对信说道。
还没等我说话,信抱起我飞了出去,身后留下一片刀光剑影。
因为有凤凰垫后,我和信没有再遇到追兵,一直到城外的小树林,天已经微亮了,东边露出了启明星。
“三姐有什么打算?”
晨曦如烟尘般洒在信的身上,我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这才注意到,站在我身边的是我多年没见的弟弟,当初缠着我讲故事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是清隽的少年郎了。
我怔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声音传到耳边,掷地有声:“我要留下来等独孤,然后跟他走,生生不相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我要等凤凰,至死都不想再离开他,已经错过了三年,我不想再错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他去闯,他要这个天下,我帮他夺天下。
这是一个永生永世的承诺,我对凤凰的承诺。
“可惜姐姐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你的梦中人了。”
是谁的声音冰冷如万年冰雪?
我和信猛然转头。
“只要有我在,我就不准你伤害三姐。”信挡在我前面。
凌玥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走来,不发出一丝声响,如鬼形魅影。长发被风吹起,头上的白纱和头发缠绕在一起,衣袂御风,月华当空。
我看着她头顶的白纱离自己越来越近,空气中风鸣鸟语传来,落在我的耳边,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号鼓,鼓声袅袅散于晨光之中,我的心逐渐紧缩。
“三姐快走。”
我撒腿就跑,几次被慕容凌玥追上,她伸过来的剑都被信挡了回去。一直纠缠了很久,我们早已不在当初的树林里,而在一个峭壁之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又是一次四面楚歌!
信逐渐有些抵挡不住,慕容凌玥用剑轻轻碰了下信的肩膀,信瞬间动弹不得。
原来她刚才是故意的,她的武功高出信很多,根本不用跟信动手,她就能置信于死地。她只是想将我和信一步步逼到绝境,她想看着我们绝望。就像猫在把耗子送到嘴角之前,总是喜欢跟它做游戏,耗子越惊恐,猫越开心。
信担忧地看着我,内心澎湃的绝望将我压到,可我又不想认输,身体不停地往后退去,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信的眼睛里露出惊恐,张大了嘴巴,好像要叫住我,可是我还没听见他叫我,身体向后仰去,然后是巨大的惯性,向悬崖下面滚去。
沧海一声笑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研究历史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避免犯以前曾经犯过的错误,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可惜我的历史,就是一个大悲剧,总是在不断重复昨天的错误。
上次掉到悬崖下面后,我就一直告诫自己,以后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千万要远离悬崖,因为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可以置于死地而后生。
这次我的运气真的被用光了。
我从悬崖上滚了下来,没有掉到像上次那样的深潭里,而是被树枝勾住,像一个风铃一样挂在了半山腰。眼见树枝就要被折断,我慌忙攀上另一粗壮的枝干,顾不得头痛欲裂,手臂流血,颤颤悠悠地爬到枝桠中间。
喘息稍定,我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三面峭壁,如黑色大屏风一般厚重雄浑,而另一面则除了浓重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我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酸痛已经全然感受不到,只觉得自己从云端跌入万丈深渊之中,然后又从万丈深渊中腾空升起,心脏就这般奔腾地跳跃。
我呆呆地看着手臂上流淌下来的鲜血穿透破碎的衣衫,染红了下面的树枝,头脑中一片馄饨。遥远而模糊的记忆袭来,我想起上一世自己不小心掉进学校门口的小河里,身躯在河水里不断起伏,口里本能地想喊“救命”,但声音还在喉咙里的时候,河水不停地灌进自己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我现在感受到的,就是河水一口一口被自己吞下时的那种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崖顶传来一声鸟儿的啼叫,声震峡谷,如同银瓶乍破,我猛地一惊,清醒过来。
我抬起头,向鸟叫声处寻去,隔着浓雾,微弱的晨光隐约可见,我的全部心神被飘渺的晨光牵扯着,心绪慢慢平复。
我慢慢移动身躯,倚靠在最粗的那根树枝上,然后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小心地擦拭身上的血渍。擦了很久,还是有血从手臂、腿上流下来。我一甩手上的碎布,索性不擦了,转头去看身下这个不见底的深渊,心里思索着自己绝处逢生的可能。
我真的应该感谢上帝,竟然在两面如刃峭壁的中间,生长有一棵这么粗壮的树,如同上帝的手一般,承载着我的重量和全部希望。
我不会飞檐走壁,想从峭壁上攀爬出去,简直难如登天,要想活命,唯一的希望就在于这个深不见底的峡谷,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浓雾下面说不定就是救命的深潭。
可是,这浓重的雾气下面真的就是深潭吗?
不知从哪处吹进来的风带来一股松香,峡谷内幽远而宁静,我口中牙齿上下撞击的声音传来,清晰无比。
只要一闭眼,纵身一跃即可。这么简单的动作,在我无数次闭眼、睁眼后,都没有付诸实施。我心里将自己骂了千万遍,但终究提不起勇气往下跳。
我想起上次和初过一起被逼跳崖时的情景,要是上次没有初过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往下跳,我可能是,宁愿束手就擒,也不会跳下去。
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懦弱的人,生死关头,都不敢放手一搏。
心中万千纠结过后,还是决定先在这待一天,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虽然这种可能就和头顶朦胧的晨光一样让人觉得渺茫,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坐在树上,什么也不去想,只静静地听着崖间偶尔传来的风鸣鸟语,自己仿佛正身处深邃的湖底,心中的挣扎、浮躁都被涤净。这样的心境,我两世为人,都不曾感受到,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我可能因此死去的时候有这样的感受。
一只老鹰在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悬崖上筑巢的苍鹰,只是我不会飞。不会飞的老鹰最终会死在峭壁之上,然后被风吹干,或者被秃鹫叼走。
我有想过我的万千种死法,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要在这里风化。不过这种死法也很好,我环保,我时尚。
人在临死前,一般都会把自己的一生想一遍。我想起自己把越哥哥扔在树上,后来非哥哥又把我扔在了树上。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我就这样支撑了一整天,想着前尘往事,到了晚上,我拼命跟自己说,不能睡着,睡着了就真的醒不来了。只是我的意志实在是太薄弱了,我终究还是睡着了。
我好像做梦了,梦见自己正在黄泉路上游荡,三途河边开着大朵火红的曼珠沙华,指引我走向幽冥之狱,我第二次走上奈何桥,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想,接过妇人手上的孟婆汤,然后一口气喝掉。
我睁开眼,头顶是茅草屋,自己正睡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床边上是一张石桌,石桌边上是石凳。
又投胎转世了?
我掀开被子,我的身体占了床的一大半。不对,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婴儿?而且,我记得我喝孟婆汤了,但我还记得前世的事情,记得凤凰,记得初过,还有,非哥哥。
巨大的震惊夹着身体的酸痛一起袭来,头仿佛裂开一般。终于,还是嘴巴先有了反应:“啊……”
炫~!进来一老一少,老人慈眉善目,少年稚气未脱。
书~!老人和蔼地开口问道:“姑娘醒了?”
网~!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道:“我没死?”我感到自己声音颤抖得厉害。
老人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慈祥地笑笑,本来就很难看到的眼睛现在成了一条缝。
“师傅,她把脑子摔坏了。”青涩的少年开口。
小屁孩,你脑子才坏掉了呢。不过目前我好像没有证据来反驳他。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老人问。
我当然记得,我叫慕容凌夕呗。不过我什么也没说,装作很害怕地看着他,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小时候,妈妈常常嘱咐我,一个人的时候,陌生人给糖吃,千万不能要,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我已经不是那个总是黏在妈妈后面要糖吃的小孩子了,可是当我慢慢长大,经历了两世的人情悲喜以后,我还是要把自己深深地隐藏,不让自己受到欺骗和伤害。
“真的把脑子摔坏了。”老人摇着头沉声道:“不过从那么高摔下来,把命保住已经是万幸了。”
对地,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我一脸纯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远离尘世,生活在悬崖下面,还带着个小徒弟。
传说中的方外高人?武功卓绝,深藏不漏?
“既然记不得叫什么,暂且先叫你丫头可好?”
我点头如捣蒜,管你叫我什么,不过是个代号,你叫我的时候,我应你就是了。
“走,跟我去捣药。”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哎……”
两个人同时转头,我咬了咬嘴唇,羞涩地开口:“我怎么称呼你们?”
老人哈哈大笑,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茅草屋仿佛要塌下来,我有点担忧地抬头看着屋顶,不要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摔死,却被茅草屋顶给砸死了,那我真的比窦娥还冤。
不过我喜欢他的笑声,爽朗而不做作,仿佛不藏一点心事。人活着就得像他这样,坦坦荡荡。
“我叫段天涯,不过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江湖上只知道我叫沧海笑,而且还是个已经死了的沧海笑。丫头你就叫我沧海笑好了。”
真的是个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
我点头,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沧海笑张口,还没等他说话,少年已经抢着介绍自己了,“我叫二毛。”
我忍住笑,沉声问道“你有个哥哥叫大毛?”
“你怎么知道?”二毛惊奇地问。
开玩笑,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沧海笑轻轻拍拍二毛的脑袋。
我是站在沧海笑的角度说他动作很轻的,站在我的角度看,二毛已经被他拍得不停向我点头致敬了,我失笑,这么厚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二毛的眼中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沧海笑看了一眼他,有点不忍地对我说道:“大毛那时候一直缠着我要拜我为师,我不答应,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那场鼠疫后,他们家就剩下二毛这孩子。跟你一样福大命大,于是我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我恻然,朝二毛温柔地笑笑,过了一会,沧海笑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所以就跟你多说了两句。”
我明白,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看着眼熟,所以才会愿意去结交。
师徒二人走后,我给自己做了个全面检查,手臂被树枝划破了,额头蹭破了一块皮,小腿上的伤口稍深些,其他地方完好无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