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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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信却皱起了眉。
叶畅心里微微跳了跳,到方才为止,他所设计的剧本都是正常,可现在纯信皱眉犹豫,却让他觉得事情正在起变化。
纯信目光在众人眼中打了个转儿,心里也在嘀咕。
到现在为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众人都以为十方寺里的韦陀菩萨显灵,待他们回去之后,必会将此事大为宣扬,用不了多久,十里八乡的百姓就全都知道,自然会有善男信女上来供养祭拜。
可按着叶畅的交待继续下去,就要将十方寺好不容易恢复的声望与叶畅捆绑在一起,如此一来,若叶畅的下一步计划失败,十方寺的名声岂不要又毁了?
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难事,纯信首座虽是高僧,但越是高僧,就越得为自家道场着想。为了光大佛门,只能稍稍对不住这位小檀越了。
想到这里,纯信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又道:“出家人不找诳语,老僧福薄,只听得菩萨说那人乃天上星宿下凡……其余情形,老僧愚钝,实是不知。”
此语说出之后,叶畅愣住了。
这与他们相约的完全不同,按预定的剧本,此时纯信应该说此位有福缘者乃是叶家十一郎,那时众便会把他推出来,他再胡诌几句,然后带人去开山挖泉就是。
但现在老和尚变了卦,说什么“天上星宿下凡”——这天上星宿岂是那么好弄的?
谁说古人淳朴来着,虽然很通人心人性,可是叶畅还是低估了老和尚自己的心思。
老和尚一眼都不看他,那模样要多宝相庄严就有多宝相庄严,叶畅眯了一下眼,脑子里飞快地琢磨,是不是要动点心思坑老和尚一把,谁让他过河拆桥呢。
在老和尚看来,自己的做法无可厚非,可在叶畅心里,这个仇算是记下了。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让老和尚好看。
事情的变化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原先是要和尚推出他这个大有福缘之人,而此刻就变成了他自己站出来,说话的份量未免会打个折扣。
就在叶畅想着怎么出场时,他旁边突然有人高叫道:“星宿下凡……我知道是谁了!”
那人声音又尖又急,听起来象是抢着说出,生怕别人占了先一样。跪在院子里的人看着那人,脸上一齐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人竟然是刘贵!
刘贵跪在地上,脸上浮着诡异的笑。叶畅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里突的又是一跳。
这厮此时跳出来,有什么话要说?
莫非他看出了自己的计划,故此跳出来横生一枝,好让自己起步就摔一个大跟头?
这个念头浮起来,让叶畅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刘贵,你这厮晓得什么,休要胡言乱说,莫冲撞了纯信大师。”
吴泽陂就这么大,大多数人都相互认识,因此顿时被认出来,他只是一个下人,如今身为主人的叶畅在,哪里轮得到他说话,有人开口喝斥道。
“正是,正是,纯信大师,您慧眼无边,看看我们这些人,究竟谁是大有福缘之人,我们回去之后,立刻备上果蔬香油前来拜谢啊!”
“我当真知道!”刘贵见众人大多不信他,顿时急了,跳起身来大喊。
第7章 原是药王点甘泉
十方寺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年,象现在这般吵吵嚷嚷的情形,不知多长时间没出现了。
“十一郎,管管你这家奴!”有人对叶畅叫道。
“大师,这厮得了失心疯,休要理他,还是告诉我们谁是有福缘之人!”有人对纯信道。
七嘴八舌间,叶畅明白,此时不能让刘贵胡说,可是急切间,他又找不到别的方法,也只能勉强说“休要胡说八道”。
刘贵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叶畅越是要阻止他,他就越是要说,这一日来,在叶畅手中受的气,如今全部要发作出来。
他可不是报仇十年不晚的君子,他是小人,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我真知道谁是星宿下凡,若我说的没有道理,你们再寻我算账不迟……小郎君,你就莫拦我了,这可是干系到大伙性命的事情,你可不能拦我!”
将大伙性命这顶大帽子都搬了出来,叶畅心念转了一下,看到众人的目光有些不善,他心中一动,事情虽然超出了控制,但刘贵指出的那人是没有本事真正引来水,到那时他出面善后,也是一样的结果,因此,他闭嘴不语。
“都静一静,且听刘贵说,谁是星宿下凡!”
有人嚷嚷起来,众人也终于安静下来,既然纯信不肯说是谁,那么让刘贵说一说,只要有道理,众人也都信。
“其实大伙都知晓,那星宿降世之人,自然是我家十一郎君了。”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刘贵得意洋洋地开口。
叶畅顿时愣住了,而首座纯信心中却跳了一下:这个少年郎果然也准备有后手,竟然让自己的家仆接了过去!
老和尚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了,落个人情该多好!
他却不知,刘贵名义上是叶畅的家仆,实际上却是听命于刘氏,叶畅根本得不到他的忠心,更别提让他出面来为自己吹捧。
“我?”叶畅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自然是十一郎你了,这些时日,还有谁被星辰砸中?”刘贵口沫横飞:“诸位乡邻可都是看到的,这天底下被扫帚星砸着还能不死的,若不是大气运大福缘在身,谁会相信?”
众人原本听得刘贵说是叶畅,心中都不以为然,可再听到刘贵的理由,便有人情不自禁点起头来:这厮说得有理!
当然有道理,刘贵心中洋洋得意,刘氏为什么把他打发到叶畅身边,不就是因为他有急智么?
“现在将这星宿下凡的事情套到小畜牲头上,他哪有本事给村子引来水,到头来少不得一个招摇撞骗的名声。然后再寻机下手,叶氏族中有谁会替一个骗子出头?”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刘贵又大声道:“各位,十一郎一向谦逊,必然是不肯承认的,大伙何不一起求他?”
众人短暂地摇摆了一下,刘贵见此情形,一不做二不休,当下便跪了下去,拜倒在叶畅身前。
“郎君便是不欲救乡亲,也要救咱家自己啊!”
“正是正是,十一郎就行行好,想想办法吧!”
所谓神棍,便是如此养成,有一个带头的,众人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加上百姓见神拜神见佛拜佛,也不在乎多拜一个叶畅,一个个当真向叶畅拜请起来。
叶畅盯着刘贵,好一会儿,才牙痛似地道:“刘贵,你这是将我……架上火烤啊。”
他这模样看起来是十分不情愿,而刘贵则大义凛然地痛哭流涕:“若能救田里庄稼,回去之后,小人任郎君责罚。”
旁边的老和尚纯信见他二人神情,心中不由暗叹:影帝水准!
他却不知,叶畅一脸牙痛的神情,实在是哭笑不得,这刘贵倒是个头脑灵活的,玩这一手便是想将他推到身败名裂的境地,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先是和他叶畅开了个玩笑,紧接着就将捉弄对象转移到了这个刘贵身上。
“唉……诸位,我确实未曾见过什么韦陀菩萨,也不是什么星宿转世。既然诸位这般说,有件事情……我当告诉诸位。”
叶畅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众人都看着他,纯信再次暗赞他演技高明的同时,地上的刘贵却觉得不对了。
为何叶畅不再全力推托,反而有种顺水推舟的感觉?
“那日我为扫帚星所击,仿佛大梦一场,见着一个背着药篓子的道人……”
说到“道人”,叶畅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老和尚纯信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突了一下,心里也开始觉得不妙起来。
“他老人家确实说山里有几处泉眼,还指了一处给我,说是让我将这泉水引来浇灌……只是此事太过怪异,我醒了之后,忘了许多事情,偏偏就记得这位老道人,但我可以肯定,我绝对不曾见到韦陀菩萨。”
纯信原本庄严的脸上,顿时象是生嚼了一把胡椒般,露出苦瓜模样来。
这位叶家的十一郎报复来得可真快!
众人这时注意力就全都到了泉水上,虽然还都是将信将疑,却也愿意跟叶畅去寻一寻泉水。叶畅领着众人又出了十方寺,纯信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方才叶畅撇开韦陀菩萨的话,心中顿时无比纠结,不知道该祈求叶盛真找到泉水好,还是祈求叶盛找不着好。
想了想,老和尚还是跟着众人出了寺庙。
叶畅在山路上转了几圈,花了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那日他寻着的地方。那天他将泥土挖开,虽然又填了回去,可是水还是渗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小洼子。众人看到这小洼子已经信了三分,叶畅让他们再往下挖,顿时七手八脚开始动手。
虽然没有带锄头铲锹,可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功夫,整个水脉就被挖开,挣脱束缚的泉水哗哗而出,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它们分成三股,聚在低处,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水塘,叶畅估计,勉强够灌溉所用了。众人顿时欢呼,看着叶畅的目光也不一般,叶畅只是一指,便找到了水!
刘贵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小潭水,也顾不得众人七腿八脚地踩过,伸手舀了一捧就往自己脸上浇去。
果然,真的是水,不但是水,而且水味道还略带着丝甜味,分明是上好的山泉!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一定是哪儿弄错了!”刘贵喃喃自语。
他把叶畅推出来绝对没安好心,原本待叶畅没有找到水露出马脚之后,他便可以宣扬,是叶畅吩咐他吹嘘的,这样叶畅就会成为自吹自擂的骗子,从而走上身败名裂的道路。但是叶畅却找到了水,这岂不就意味着,他原是挖个坑让叶畅摔死,结果叶畅不但没摔着,还在坑里捡着一个金元宝?
更让刘贵担忧的是,若事情传回到长支刘氏的耳中去……他岂会有好果子吃?
“该死,这不畜牲定然是在哪儿做了手脚……一定是……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问题出在哪儿?”
他有几分急智,站在水中便拼命想着如何逆转,但别人却不可能一直等着他,有人便道:“十一郎,你是遇仙了!”
大唐遇仙之事绝非罕见,如今名满天下的诗人李太白,也在诗中自称“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便是朝廷之中,也有李淳风、袁天纲、张果等“仙人”出没。
听得那人的话语,叶畅还很谦虚:“我福缘浅薄,哪里能遇到仙人……大约是某位仙家怜悯我们吴泽陂受旱灾,借我之口指点大伙罢了。”
“十一郎这话说的,为何那位仙长不借我们,不借十方寺里的僧人,却偏偏借你之口?十一郎,你是有仙缘之人,将来必有大富贵!”
“正是,正是!”
“正是个屁!”刘贵猛然跳将出来,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了,十一郎平日里总爱上山采药,他定然是早就知道这里有泉水,他知道这有泉水,却不告诉大伙儿,这是……这是想害得大伙都饿死啊!”
众人顿时愣了。
方才吹嘘叶畅星宿下凡的,是刘贵,现在又说叶畅是个骗子而且想要旱死众人的,也是刘贵!
这样翻来覆去的变化,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何况,刘贵名义上如今是叶畅的家仆,以仆诬主,可是大罪!
刘贵也是一时激愤,故为此举,说来说去,还是这两天被叶畅气坏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是骑虎难下,就算他此时撤回诬指,叶畅也明显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只能把心一横:“我虽为十一郎之仆,但也看不惯这等行径,诸位休要被他瞒了,他这等人,当真……”
“呵呵!”
叶畅仰头大笑起来,刘贵原以为他会暴怒,却没有想到他反笑,刘贵顿时就结巴了。
大笑打断了刘贵,叶畅扫视众人一眼,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此前和刘氏起冲突的那一次,只是在院子里,身边也没有别人,这一次不同,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起了冲突。叶畅心中明白,此事关系到他能否在这个时代立足,能否真正让关心他的和他珍惜的人过上喜乐的生活,他只能胜而不能败!
“昨日你才从我们叶家三房长支被送到了我这三支来,今日就诬我包藏祸心。我早知晓长支伯母瞧着我不顺眼,想要将赶出家门,好让三支的产业落到长支手中……却不曾想,你奉命而来,心却这样急!”
叶畅将叶家的家丑摊出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是瞠目结舌。刘贵更是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