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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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这里是献与将军的茶叶。”陈宣微将一个纸包从褡袋中取出,缓步来到城门之下。
“放个吊篮下去。”罗九河先是吩咐了城头士兵一句,然后歉然道:“道长,战时城门不可擅开,只能先委屈道长了。”
“唔,将军太客气,有将军神勇智谋,想必战事不会太久,太平指日可期了。”
陈宣微说完之后,哈哈一笑,将纸包放入吊篮,回身便扬长而去。小驴蹄声轻快,旋即听得陈宣微扬声唱道:“姜太公,年八十,遇文王,乃飞熊……”
“这道人唱的是什么,倒是好听。”荔丁笑着道,但当那吊篮拉上来后,他却抢着将里面的纸包拿到手中:“他特意送来的茶,想必是上好的茶饼,我倒要见识一下。”
“那是送与我的!”罗九河目光一凝,盯着他道。
荔丁哂然一笑:“罗兄何必小气,不过是些茶罢了,让兄弟我见识见识又有何妨……除非这纸包中不是茶,而是其余什么……”
说到这里,荔丁心中突然疑云大起。前几日道人要来买纸买油,今日又来送茶……这道人不免太勤快了些吧,若说买纸买油还情有可缘,可是送茶……在这战时,送什么茶?
想到这里,荔丁向后退了两步,离得罗九河远了些。
原本他只是扫扫罗九河面子,让诸军士知道如今在这里谁说了算,此时心中却又生起一个念头,若是真拿到了罗九河什么把柄,可是大功一件!
他的主子泉荔,对罗九河手中的兵权觊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把罗九河搬倒,他主子便能成卑沙城中头号大将,他也可以鸡犬升天,真正成为一个“将军”!
“还与我!”罗九河伸手道。
荔丁哪肯还他,他避在自己两同伴之后,立刻就将纸包拆开,一些黑色的枯叶顿时散落下来,到处都是。
“咦?”荔丁愣了。
那纸包里当真只有一些茶叶,只不过与他此前见过的那些茶砖或茶饼有些不同,这些茶叶并未压成一团,而是散碎的。
他又看包着茶叶的纸,纸上并无一字,也不可能传递什么消息。荔丁翻来覆去看过了,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抬起头来,却与罗九河阴沉的目光相遇,顿时一个愣神。
他猛然想起,这位罗将军如今虽是低调,可以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这让他心中一寒,顿时陪着笑脸:“罗将军,小人失礼了,不过也好,那道人竟然用这些烂茶渣来应付罗将军,实在是大不恭敬,将军下回遇着他,定要好生斥责!”
罗九河冷冷瞪着他,转身便走,地上的茶叶也不去再看了。
在水云观的时候,他便饮过这种茶叶,只不过他是武人,这种东西,有些喝不惯。茶叶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要传递的消息,已经随着陈宣微的到来,传到了他的手中。
陈宣微来,没有别的示意,就表示叶畅的部队已经抵达了。
见罗九河这般模样,是真的恼了,荔丁也有几分害怕,追上去说了两句,罗九河只是不理他,他心中不由火气:“你我份属同僚,何必摆这颜色与我看?不就是一包破烂茶叶么,下回我将上好的茶团匀一块与你!”
“竖子,辱我太甚!”罗九河听得这一句,勃然大怒,一掌便掴了过去:“若是泉荔说与我同僚尚算那么回事,你不过是泉荔家的狗奴才,看在泉荔份上,某给你三分脸,你却欺到你家阿翁我头上了!”
他这一掌下去,掴得荔丁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坐倒在地,不待他爬上来,罗九河又是一脚踹了下去,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
荔丁吓得脸色寡白,哪里敢再说一个字,直待罗九河走远了,才咕噜爬起,见着城头城下的兵士都一脸哂笑,他面皮胀成了茄子色,撒腿便跑,去寻泉荔哭诉了。
泉荔得他添油加醋的报告,顿时勃然大怒,气冲冲便寻泉盖洪评理。泉盖洪听得事情原委,哈哈一笑:“你这家人倒也是胆大,竟然欺到罗九河头上去。那汉儿向来是个有脾气的,这些时日我们分他兵权,他一声不吭,我心中原本觉得有些担忧,如今看来,却发作到你之奴才身上了。”
“刺史之意,莫非就这般算了?”
听出泉盖洪无意深究此事,泉荔有些发急,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夺了罗九河兵权。
“汉儿终不可靠,但此时尚须借助其力守城,待退了唐军之后,我令这汉儿带部下四处征讨,终会耗尽他兵力。”泉盖洪叹道:“若是高尹成不失军机,岂须如此顾忌,一使者便可要他性命!”
既然判断大唐有可能回到辽东,泉盖洪就容不得手下汉人能成势力了,他这打算,也是第一次说与人听,听得泉荔心花怒放,只恨不是立刻看到那一日。
“不过,此时还得安抚他,莫令其生乱了。”泉盖洪又道:“今夜你不妨去向他赔罪。”
“是!”
第236章 似有神兵自天来
“喝。”罗九河举起酒杯,向着泉荔示意道。
泉荔将酒一饮而尽:“遵将军之令,某已饮胜!”
他奉令来赔罪安抚,面子上自然要过得去,罗九河令他饮酒,他便当真将一盏酒饮尽。
罗九河点了点头:“你既然爽快,那我也爽快,今夜在此,不醉不归!”
“城上守备,实是难以分身,待此战……”泉荔想要推托掉。
“休要诳我,我还不知么,唐军在三岔口那边止住,正在与青泥浦高松那老狐交涉。”罗九河摇头道:“若是真要攻城,早就来了,见我卑沙城地势险竣易守难攻,他哪里敢真来!”
“虽是如此,大军在外,总不能……”
“你只说你喝不喝,若是不喝,你立刻就滚吧。”罗九河瞪着眼睛道:“这些时日,我心中憋闷,难得你来陪我饮酒,还罗哩罗嗦十分不痛快……不就是觉得我罗某人失了刺史之心么?”
听罗九河连这句话都说了出来,泉荔面色就有些尴尬了,泉盖洪令他来安抚罗九河,莫要安抚不成,反而激得罗九河发作。虽然不怕罗九河闹什么事,他如今手中也只有百十号人,可毕竟不利于守城军心士气。
“既是如此,这样吧,我吩咐一声,让人代我巡城。”泉荔当下召来心腹,吩咐了几句,那心腹便离开罗宅去了。
接下来两人你劝我劝,罗九河还召来女乐佐酒。酒过三巡,泉荔又想着告退,罗九河却屏退女乐,长叹着对泉荔道:“泉兄,你今日给罗某面子,罗某有几句真心话想要说与泉兄听。”
“请讲,请讲。”
“罗某三代为泉氏效力,自十六岁从军以来,十六年大小数十战,次次罗某都不敢落后于人。今日不过因为唐军过来,罗某便受猜忌,想必是刺史身边有了进谗言的小人!”
听得罗九河发这个牢骚,泉荔暗暗用心记着,面上却同情地道:“或许有,或许有。”
“这等小人在侧,卑沙城岂能守住,自毁长城乃兵家大忌……既是如此,罗某也不得不有些打算了。”
“哦?”这句话让泉荔心中一凛,他看着罗九河,琢磨着罗九河是在说醉话还是别有用意。
“不知罗将军有何打算?”见罗九河说了一半便不再开口,泉荔便试探着问道。
“自是要给自己寻一条退路了……泉兄,罗某的这条退路,可就着落着泉兄身上。”
“此话怎讲?”
“须得泉兄为罗某行个方便。”罗九河说到这,端起酒盏,笑眯眯地看着泉荔。
泉荔心中琢磨着罗九河要他行个方便究竟是什么方便,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罗兄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泉某能做到,无有不从,就算泉某做不到,不是还有刺史么?”
“既是如此,罗某就先谢过泉兄了……来来,我为泉兄满上一杯。”
罗九河亲自端着酒樽过来,欲为泉荔倒酒,泉荔霍然起身,一只手悄然按在了佩刀之上。见罗九河真的只是来倒酒,腰间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他心中浮起的那丝怀疑终于淡去。
罗九河给他满上一杯酒之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口中笑道:“泉兄……请!”
随着一声“请”,罗九河手中的杯子突然扬起,酒向着泉荔面上泼来,泉荔本能地伸手去挡,然后就听得一声响,腰间佩刀被罗九河抽了出来。
他情知不妙,也想将手中的酒泼向罗九河,但是罗九河往他身上一靠,将他手夹住,刀挺了过来,刺入他的腹中。泉荔想要大叫,却觉得气力迅速流逝,身体冰冷一片。
“你……你……”
“好教泉兄知晓,我想向泉兄求的,便是你这条性命。”罗九河淡淡地道。
“刺史……报……仇……”
“刺史也不能替泉兄报仇了,等大唐军队进入卑沙城之后,他便会被带回旅顺,海道重开之后,他会被送往长安。”罗九河笑着搅动了一下刀:“你就安心去吧!”
虽然泉荔用力大叫,可叫出的声音却微不可闻,他的几个随从,如今也已被刀剑架住,一个个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我不欲多做杀伤,泉荔在刺史面前屡进谗言,故诛之以平我怒。”罗九河看着他们:“汝等想死还是想活?”
那些人忙不迭地一个个说想活,有念头转的快的,也开始痛骂泉荔,罗九河面色不变,让亲信将他们一一缚住,再将嘴堵上。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就在这些被制住的高句丽兵惊恐欲绝中,他们纷纷被刺死,一时之间,满堂血腥。
“分不出人手看着他们,现在只能如此了,都着好甲衣,随我去北城。”罗九河下令道。
“将军何必在意这些刍狗,这些日子他们跟着泉荔飞扬跋扈,欺到咱们兄弟头上来了,今日自然少不得一刀了断。”亲信笑道。
罗九河也是一笑:“说的是,杀了便杀了!”
他们着好甲,便顺着道路走向北门。此时已经是夜深,四处寂静,寒风如刀,未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北门。
“是谁?”有人喝问道。
“罗将军出来巡夜!”有亲信答道。
借着火把的光芒,城墙上张弩搭弓的兵士看到了罗九河的脸,便松了口气:“原来是将军,这么晚了,将军还来,当真是尽职尽责!”
“荔丁呢?”罗九河看了一眼墙上,原本该在墙上值守的荔丁人却不在,他一皱眉问道。
众人都知道白日里荔丁与他起的冲突,只道他是乘机来寻荔丁麻烦,无论是汉军还是虏军都不怀疑,有人便指着城下的瓮室:“在睡呢……”
“没睡,没睡!”荔丁的声音传了来,他原本是准备睡觉的,但听得动静,便慌忙披衣起来。
罗九河看着他一脸涎笑而来,哼了一声:“你没睡正好,我要送你去见你家主人!”
荔丁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以为是带他去见泉荔,苦着脸正要搭话,突然间便听得一声响,然后被罗九河的一名亲信一刀砍了脑袋。
城头顿时乱了起来,众人都是讶然看着罗九河,罗九河冷笑了一声,将荔丁的脑袋踢开:“这厮值守之时竟然敢睡觉,我已替刺史行了军法,你们可有人不服?”
众人哪个敢说不服,都以为他是公报私仇,一个个默不作声。罗九河招了招手:“这些日子,这厮在此,苦了大伙儿,大伙都下来,烤烤火,暖和一下,将我马上的酒坛拿来!”
“将军……这个,此时饮酒?”有人小心提醒道。
罗九河咧嘴笑了笑:“你们放心,刺史那边责怪,自有我顶着。”
众人闻言欢呼了一声,纷纷从城头下来,他们分班轮值,此时城头之上的士兵不过三十余人,大伙围坐在火堆之旁,一边饮酒一边谈笑,至于那荔丁,没有人管他了。
见众人中只有几个高句丽人,罗九河不动声色,向着自己的亲信又使了眼色。那几个亲信会意,便来到高句丽人身边,假作劝酒,然后猝然发作,将之尽数刺杀。其余军士,惊得都跳了起来,各执兵刃,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欲降唐,诸位与我一般都是汉人,莫非意欲阻我?”罗九河眯着眼,向着众人问道。
“什么?”
有人不解地问道,罗九河便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都受泉盖洪猜忌,至于荔丁这般犬豕一般的人物也欺上头来,你们还想步我后尘么?”
众军士当中也有向来与罗九河亲善的,此时便叫道:“将军说的是,我们都是汉军,一向为将军效力,将军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哪个胆敢说不字,便送去与荔丁相会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