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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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日,我自边关一行,在陇右颇立战功,其中我友高适出力颇多,监军大使边令诚遗奏中亦有记载。”叶畅开口道:“但是我得罪了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故此无人举荐……请娘娘寻人举荐高适为官。”
“你朋友……不是你自己?”杨钊惊道。
“正是吾友,某琐事缠身,实是难以出仕。”
所谓琐事缠身,杨钊是半点都不信的,这世上还有比当官掌权更重要的事情么,别的事情,有什么推不开的!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叶畅,良久之后叹息道:“无怪乎某在剑南亦能闻叶十一之名——于友如此,鲍叔牙之流也!”
“杨兄以为如何?”
“只要某能在娘娘面前进言,此事便包在某身上了!”杨钊道。
此刻杨钊心中当真是充满感动,叶畅真是一个好朋友!香雪海别说每年的盈利,据他估算,仅这份产业就值几千贯了,有这样贵重的礼物献与娘娘,想必自己在那位堂妹面前的份量就会重几分,这礼与其说是叶畅送给杨玉环的,还不如说是送给他的!
而且叶畅所求,仅仅是为自己一个朋友谋取一个美官——这在娘娘那边,算得了什么大事?
“十一郎欲为高适求何官职?”
“若是皇甫惟明不还陇右,那么愿为陇右节度使幕下掌书记之类,若是皇甫惟明还陇右,求河西、北庭或者其余一方节度使幕下军职。”
“此事易耳——若是愿去剑南,不须烦牢娘娘,杨某一封书信即可。”杨钊略一思忖道。
有了叶畅转送的“香雪海”,杨钊肯定自己在杨玉环面前份量会不同,而这份量也会变成他对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影响。如果高适愿意去剑南,那么就是他一封书信的事情。
叶畅心里怦然而动。
剑南乃大唐元气之所在,更重要的是,虽然李林甫权倾天下,但剑南恐怕是他唯一伸不了手的地方。而且按着叶畅的记忆,没两年在剑南,与犬戎、南诏的战事就会激烈起来,在那边高适并不缺少立功的机会!
不过就是章仇兼琼与接替他的鲜于仲通能力都弱了些——能力弱更好,更易高适发挥。
“此事叶畅还须与吾友商议,不过料想他必不会拒绝杨兄好意。”叶畅沉吟了一下便道:“拜谢杨兄鼎力相助了!”
“事尚未成,何谢之有!若是成了再谢不迟啊。”杨钊笑着道:“真正关键的,还是杨某能见着娘娘,若是娘娘肯认杨某这个亲眷,某一封信去,章仇大夫那边也更有份量,贵友意欲何职,都好商量。”
“那是自然——后日某再来拜访杨兄。”叶畅道。
杨玉环如今在后宫中,已经不必再遮遮掩掩,她的道士打扮也早除去,换成了嫔妃装饰。
此时正是冬时,杨玉环逗着自己的白鹦鹉,有些无聊地问道:“陛下还没有来么?”
身边的宫女低声道:“听闻陛下去了那边。”
虽然没有细说,杨玉环也知道所谓的那边是哪儿。她在后宫之中虽是专宠,但并不意味着李隆基就会整日陪着她,事实上,后宫佳丽粉黛无数,李隆基只是更宠爱杨玉环罢了。
“今日可有些无趣……”听闻这个消息,杨玉环看了看左右,叹了口气。
“娘娘觉得无聊,何不召亲眷一叙。”那宫女大着胆子道:“昨日圣人不就允了娘娘见那位国舅爷么?”
“什么国舅爷,一浮浪子罢了!”杨玉环心中有些烦,但旋即一想:“听闻他是从剑南来的,不知剑南是如何一番景象……这样吧,去召他来,先在宫外候着,若是陛下下午不来我这里,便让他来说说剑南的风物。”
杨玉环如今身处宫中,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宫!虽然本朝也曾发生过让百姓闯入宫中的事情,但此时李隆基门户正紧,哪会有此事。因此,杨玉环见杨钊,中间却也是有曲折,先是高力士转来的杨钊所送蜀锦之类厚礼,表露求见之意,然后念在这份礼单的面上,同时也有些想在当初捉弄自己的堂兄面前摆摆威风的意思,杨玉环向李隆基提起要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堂兄,也得了李隆基的允许。
杨钊听得这个消息时,当真呆住了。
便是杨家三姐妹答应要将他带去见杨玉环,也说要寻机,却不曾想,叶畅真的只用了两天功夫就做到这一点。
有这等本领,完全不需要他相助啊……
杨钊却不知道,叶畅因为与高力士结有善缘的关系,往宫中递点消息,甚至让宫女太监们做些事情,都很方便。象杨钊之事,干脆就是高力士亲自推动的——在杨玉环独宠后宫的情形下,高力士也需要做些事情,结好这位杨娘娘。
但无论是高力士还是别的太监,都不敢在李隆基面前递话,干涉政务的事情,就是杨玉环都无法直接做出来。她能做的,也只有授意那些结好她的官员们上奏,然后她吹吹枕边风罢了。
让杨钊更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杨玉环说要见他一面的第二日,叶畅又领着宫使出来,说是娘娘让他去宫外候见!
这样一来,杨钊对叶畅的手段就更加心中敬服,越发觉得,所谓香雪海开不下去要送人的话语,只是叶畅的托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与他结交后有意帮他一把。
叶畅把他一直送到了兴庆宫外,见杨钊跟着小太监入宫,这才欲离开。不曾想才走两步,那边杨钊的声音又传来:“叶贤弟!”
“杨兄还有何吩咐?”叶畅回身道。
“无甚,叶贤弟放心,贤弟之恩,杨某必不敢忘!”杨钊向叶畅深揖了一下,然后便进了宫门。
他在宫门内等了好半日,等得心中都急躁了,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叶畅是不是真的打通了宫里的关节。终于里面来了小太监,召他进去时,杨钊估计时间都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那小太监倒是有意拍他马屁,笑着道:“娘娘早就说要见你,但陛下突然又来了,后来娘娘跟陛下说起你的事情,是陛下召你入内觐见。”
杨钊心中顿时大喜,方才的埋怨烟消云散。
此时正值隆冬,外头一片凋零,杨钊被召入一间大殿,顿时觉得温暖如春。他定神想望,却看到除了杨玉环之外,自己的另外三个堂妹也已经到了。
见到杨钊进来,她们的神情多少有些异样,看着自己这位堂兄的目光里带着些疑问。
方才众姐妹正玩得开心,天子随口问了一句听闻你们堂兄自剑南来了,何不请来同乐,杨玉环便说已在宫门外候着。当时杨家三姐妹就有些发愣,原以为杨钊只有通过自己等人才能接近宫中,却不曾想他已经与娘娘搭上了线。
“臣杨钊叩见陛下。”杨钊进来之后只是瞄了一眼,不敢多看,便山呼拜倒行礼。看在杨玉环的面上,李隆基自然不会让他久拜,一声免礼,便笑道:“可会玩樗蒲?”
杨钊顿时大喜。
樗蒲乃是一种博戏,对于精通各种赌博的杨钊来说,这正是他的特长。不过看到李隆基与杨家四姐妹毫不避嫌都在一张榻上滚着,他心中一动:“臣虽会樗蒲,但最长者却是文簿计算。陛下与娘娘、诸妹樗蒲,臣愿为算筹。”
“好,好!”李隆基很是欢喜地道:“那你便为主簿,将簿册交与他!”
旁边一个小太监陪着笑,将簿册交与杨钊。这就是樗蒲赌博的账本,杨钊瞄了两眼,发觉现在李隆基正大杀四方,一家吃四家,心中暗暗有数。
正轮到李隆基掷子,他将五木放入一锦筒中,用力摇了一会儿,口中大叫“卢”,然后凝神一掷。
那五木类似棋子,一面漆黑,一面刷白,所谓“卢”乃是五面黑色朝上,这也是樗蒲戏中最高得分者。李隆基一掷之下,五木在木盘上转了好一会儿,然后停下来,却是四黑一白。
“是一个雉!”旁边一老太监笑道:“三郎可是怜香惜玉,不忍胜娘娘太多,故此未曾掷出卢来。”
四黑一白为雉,仅次于卢,掷出这样的结果,李隆基也算是稳操胜卷了。他得意地挽起袖子,笑着道:“好,此局已终,我胜了!”
“三郎乃天子,天下都是你的,樗蒲也不知多让我们姐妹一点儿,娘娘在宫中跟着三郎享福,胜负都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们姐妹几个,今日可就输多了!”杨三姐娇嗔着道。
“博场无君臣,况且所谓天子兼有天下,不过是戏谈,若我真兼有天下,你们三姐妹岂不也是我的?”李隆基见这四姝皆是绝色,风姿妍态,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三十岁,笑着拍了拍杨三姐的手。
杨钊手微微抖了一下,偷偷瞧了杨玉环一眼,发觉杨玉环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主簿,记账!”李隆基又道。
“是,不过臣要向陛下讨个赏,臣一来便见着陛下胜了。”杨钊心念电转,便也有些不拘地道。
李隆基哈哈笑了起来:“你先记账,总有得赏。”
第192章 愿以万贯添镜妆
杨钊倒不是吹牛,他确实极擅记账,几局下来,胜负借贷都由他随口报出,连思索都没有。李隆基见了有些惊奇,杨家的亲戚他了解过,一向只道这个杨钊不务正业,却不曾想他还有这样的本领。
“卿可为一个好度支郎啊。”终于在又一次他胜了之后,笑着对杨钊道。
“谢陛下勉励。”杨钊当然不会死皮赖脸的说什么君无戏言之语,只是沉声道。
“唔……卿如今授了何官?”
“幸得剑南节度使章仇大夫看中,为采访支使。”
“那卿是想回剑南,还是留在长安?”
这就是正戏了,杨钊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是一副感激:“臣少小轻浮,不学无术,向来是几位堂妹劝慰上进。若臣能自择,自是愿意留在京城中,与堂妹于一处也有照应。”
“哦,你还怕娘娘照应不了三姐她们?”李隆基笑道。
“臣妾深宫之人,哪里昭应得了三姐她们?”杨玉环略有些幽怨地道:“若臣妾能照顾得到,她们哪里会处处受人欺凌?”
“娘子你这话说得不对,她们可是朕的姨妹,谁能欺凌她们,谁敢欺凌她们!”
杨玉环欲言又止,杨氏三姐妹此时沉默下来,三姐甚至泫然欲泣,杨钊低着头,半晌不语。
李隆基眉头渐皱起,这模样,他哪里不知道背后定有猫腻?
“高力士,怎么回事,娘娘不说,你也不说么?”他心知此事不对,便问起自己的耳目。他待高力士向来亲近,往往呼高将军而不称其名,如今直唤高力士,那是心中有些怒了。
民间可都说,姨妹的屁股有姐夫的一半,这三个姨妹与他亲近,欺负她们,就是不给他这个大唐天子脸面!
高力士咽了口口水,想起杨家三姐妹送给自己的厚礼,强笑道:“臣倒是略知一二,只是……事涉公主,臣不敢乱言。”
“说!”
高力士当下便将杨家三姐妹与二位公主争香雪海之事说了出来,李隆基听了之后心中顿时大怒。
他子女众多,全部加起来有六七十个,加之天家无情,父子父女之谊原本就淡。高力士说得虽然客观,但在李隆基想来,女儿与杨家三姐妹相争倒还罢了,动手打人,就是不给他这当父亲和皇帝的人脸面!
再看方才还欢欢喜喜的杨家三姐妹,此时一个个神情幽怨,风情别样,让他心中一种火腾腾跳跃。
“钊哥那一日正好从剑南来,他千里迢迢,一到长安便来寻我们姐妹,跟着也到了香雪海,结果也被痛殴,陛下莫看他如今这模样,前些日子在病榻上可养了两天!”杨三姐此时又煽风点火道。
原本是疏不间亲,但此时李隆基心里大为恼火,他沉声道:“高将军,你领陈玄礼去……信成和建平府中,将朕赐嫁之物夺回……让两位驸马不必上朝会了,好生在家中反省,休要出来惹是生非!”
杨钊听得他如此发落,心中顿时了然,自己家的妹妹们,在天子面前那是当真有面子!
李隆基余怒未消,又看着高力士道:“还有,那什么香雪海的,竟然坐视公主与国亲相争,也不必在长安开了……”
听得这里,杨钊心中一动,想到叶畅将香雪海赠与杨玉环之举:这可不仅仅是讨好,也是为自己脱罪,莫非叶畅料到了李隆基会迁怒于香雪海?
此时他应当开口才是,因此下拜道:“关于那香雪海……臣有一事,要禀报陛下与娘娘。”
李隆基闻言眉头皱了一下,杨钊此时开口,未免有些不知进退了,为了他们杨家,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责怪了!
“说。”
“臣挨打时,是香雪海东主伸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