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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反攻日-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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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攻日
沉默似铁 著
第一章 溃败

    “安子,你不要命了,你是不是嫌小鬼子的枪打的还不够准?把你的狗头缩回来!”连长陈大雷一边大声骂着一边随手扔过一个石头,嘭的一下正中我的钢盔上。

    “连长,没事儿,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我呲牙笑着,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了被其他丘八们既羡慕又嘲笑的一口白牙——我是丘八们中唯一一个每天保持刷牙的另类。

    我叫安思虎,25岁,来自于某陆军军官训练团。我结业那天,正赶上日军空袭,在防空警报凄厉的鸣叫中,我们的毕业典礼进行的纷乱而又仓皇,无论学员教官还是前来观礼的嘉宾一律都做了鸟兽散。事实上我们散的还是很及时的,几分钟后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就落在了我们典礼的地方……

    陈大雷:“妈拉个巴子,这小鬼子啥意思,打完了一轮炮没动静了?按他们的打法这会儿该上步兵了。”回头对爬到身边的我说:“安子,你说鬼子会不会是怂了,不敢打冲锋了?”

    我把自己中正步枪里的一颗臭弹退出来:“日本兵都被洗脑成了战争疯子,一个小队就敢袭击县城,一个中队就敢进攻长沙城!您见过他们怂过吗,反正我是没见过……嗳,什么声音?”

    隆隆的链轨声音伴随着插在塔台上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几辆95式坦克穿越了还未散尽的硝烟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妈拉个巴子!”陈大雷低声咒骂着。

    坦克的火炮向我们猛烈的开火,日军步兵躲在坦克后面,三八步枪机关枪加上如同下雨一样飞来的手雷压的我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这几乎就不是两军交战,而更像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于是我们毫无悬念的又一次溃了,不只是我们连队,其他协同作战的友军也在溃败,我们兵败如山倒,就像是被推倒的骨牌一样的无法阻止。

    成百上千的溃兵蜂拥着向后跑,几乎都没有多少像样的反击,鸵鸟一样将自己的屁股暴露在敌人枪炮下,而只顾拼命的跑过前面的同袍。。

    督战队呵斥着也弹压不住,最后督战队开枪了,跑的最快的溃兵倒在了自己人的枪下。督战队的长官手持铁皮卷筒大喇叭大喊着:“立刻掉头反攻,胆敢再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溃兵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掉你妈的头!”然后是砰砰的几声枪响。

    于是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有带头的就有盲从的,更多的溃兵不管不顾地向督战队开火。

    我们连的残余也在这些溃兵之中,陈大雷张大了嘴目睹这一切:“都他妈的疯了吗!”

    是的,都他妈的疯了。我们只想逃命,除了逃命,忠孝信悌国家民族在这一瞬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督战队没想到溃兵敢于对自己开火,猝不及防之下被如潮水一样的溃兵冲开了口子,最后被裹挟着也都一路败退下来。

    溃兵向督战队开火事件震惊了全国,军部特别签发命令要求彻查:兹事体大,务必严惩首恶,以儆效尤!

    所有这批溃兵中的军官都被调查,即使像陈大雷这样的下级军官也未能幸免,被要求去战区政治部接受讯问。

    溃兵是为贼,流兵即为寇。为了不让我们这些溃兵对地方上造成困扰,上峰派下来一位严姓长官来对我们这几百人进行整编。于是我们就摇身一变又成了一支新的部队,又有了新的番号。

    严长官到任后没有一个月,也许是无法忍受自己被扔进这样一群破烂中收拾残局,也许是另有其他原因,总之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调任到某嫡系部队去了。

    我们这几百个名声不佳的破烂货成了烫手山芋,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支名为简编师的部队竟然没有师长,也算奇事一桩。

    连长陈大雷被带走调查渺无音讯,而下级军官又缺少的情况下,没打过一场胜仗的我官升一级,成了中尉连长。

    因为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我们师缺员严重,上峰也绝没有给我们补充兵源的意思。我的连只有不到三十人,这其中还包括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武器更是缺损,七九步枪在我的连已经算是好枪了,更多的是老套筒的汉阳造快利这样的老爷枪。身为连长,我持有全连最好的武器,唯一的一支中正步枪。

    十月中旬时候,我们这支简陋的部队奉命调防到了新安县城北,这里临近天水河,另外还有一个美军机场以及军用物质仓库与我们相邻。

    美军机场的最高长官史密斯中尉看起来绝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家伙,他几乎是在我们刚刚安顿好就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要求我们的士兵严禁进入到机场仓库三十米区域,并且警告说,如果一旦发现我们违规进入,他们会向我们的上峰提出交涉。

    我的连是最靠近机场边缘的部队,所以长官也特意嘱咐我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不要去招惹这些难缠的美国佬。

    好吧,我们连又变成了美军机场的警戒哨,令人尴尬的是,我们所警戒的居然是自己人。

    从九一八事变到今天,我和日军打了大大小小二十几次仗,结果都是屡战屡败无一胜绩。败到最后我都觉得麻木了,心想着败吧,哪天一颗子弹送我壮烈成仁,也算是一了百了。

    可是子弹没有光顾我这个以无信心的人身上。于是我活着,没心没肺的活着,当初的万丈雄心如今已经变成了可笑的记忆。

    我行走在新安县城,看着这座颇具古风建筑的小城,不由心生感慨。因为这样的风貌让我联想起了我的家乡北平,那也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城市,可惜如今已经沦陷为日占区。

    走到一个茶水铺子跟前,我被咕嘟冒着热气的煮茶方式吸引住了,我没见过这样子煮茶的。

    “老总,要喝茶吗?”一个操着浓重当地口音的女子怯生生的问我。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容貌清丽,穿着朴素干净。

    我迈步走进了茶铺子。茶铺子面积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客人。茶铺子里还有一个老妇人,在煮茶的炉膛里添着材火。

    “这是什么茶?”我问她。

    “哦,这是我们本地的马帮茶,可好喝哩。老总要不要来一壶尝尝?”有了生意,小姑娘也活泛起来,征得我同意后立刻手脚麻利的给我上了一壶茶。

    “喝这马帮茶要配些小甜食,味道会更加的好。”这次她不等我点头就端来了几碟子小吃食,也看不出什么做的,像是棒子面却又带着甜丝丝的桂花香,不知道里面添加了什么。

    我喝着口感醇厚的马帮茶,看着街上往来匆忙与我一样的丘八们,也不知道他们又要奔命去往哪里。

    “你们这茶铺子生意好吗?”为了排解寂寞,我和小姑娘搭着话。

    “老总,你看现在兵荒马乱的,吃饭都成了问题,还哪有什么人喝茶哩。”小姑娘脸上显出了担忧。

    “是啊,人命比蟑螂还贱的年月,每天都有人饿死,还有这份闲情雅致的人只怕是越来越少了……”我不咸不淡的感叹着。

    小姑娘:“老总是哪里人?听你说话好像和别的老总不太一样哩。”

    “我哪里和他们不一样?不喜欢说妈了巴子的?”我笑着。
………………………………

第二章 初见

    小姑娘名叫英慧,老妇人是她的奶奶。英慧的父母早亡,本来还有个弟弟也被征召入伍了,这一去就是四五年都音讯皆无。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就靠这个茶铺子维持生计。

    英慧和我说着家里的状况,说到父母的死,说到当兵的弟弟,忍不住哽咽着:“我弟弟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儿,不要说打仗,就是打架都没有过一次。清明我去父母坟上都不敢告诉他们,我只说弟弟好好的,免得他们太担心……”

    前线战况吃紧,兵源消耗巨大。各地补充壮丁入伍,从开始的18岁已经放宽到了16岁,听说有的地方为了凑人数还有年龄更低的童子军。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也许有一天我遇到了,到时候让他给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英慧:“我弟弟叫英顺,他是跟着四川过来的军队走的,说是去上海打仗……”

    “川军,上海……”我念叨着。据我所知川军在上海和日军打的很惨,折损伤亡率接近70%,很难想象在这样大的伤亡面前,英慧的弟弟还有机会活下来。

    我看着英慧的哀痛,只能把我的猜测咽进肚子里,虽然我知道我的猜测很可能就是既成事实。

    我待不下去了,这样的哭哭啼啼场面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站起身掏着口袋里的钱准备付账走人。

    掏钱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我的钱都是混在一起胡乱放在口袋里的,掏钱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一掏一大把。就比如今天这个时候。

    国币银元甚至还有半截香烟都掉到桌子上,其中一枚银元从桌子上再掉到了地上,滚到了英慧奶奶脚下停住了。

    英慧奶奶眯着的眼睛仿佛都被这枚银元映射出了别样的光芒,她伸手捡起了银元咳咳着:“哎呀,老总给的太多了,真是给的太多了……英慧我都和你说过,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哩。”

    英慧涨红了脸,尴尬地看着我,小声嘟囔着:“奶奶,哪用得了这么多钱……”

    英慧奶奶好似耳聋了一般,只是连连作揖:“谢谢老总了,谢谢了,好人有好报的。”

    这点茶资只需要几张国币就可以打发了,一块银元在这里喝上一个月的茶恐怕也是够了的。可是我能说什么呢,一个老人放弃了尊严,用近乎泼皮的方式想要为自己朝不保夕的生活加上一点保障,哪怕这点保障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战争让这个国家的穷人呈现了几何式的增长,贫穷让很多人为了活命不得不放弃尊严,而我不打算再在这已经支离破碎的尊严上再踏上一脚。

    我走出这个茶铺子时候,英慧追了出来,她拿着很大一个纸包:“老总,这是一点新茶给你带回去喝。今天,实在是那个……”

    我打断了她语焉不详的抱歉:“没什么,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花费,你不用有什么愧疚。另外,别叫我老总了,听着太别扭了,我叫安思虎。”走了几步我又回头接过那包茶:“瞧瞧我这又喝又吃又拿的,我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英慧勉强笑了笑:“安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笑:“瞧吧,我又赚了一个好名声。你可别再说了,再说我该找你钱了。”

    区区一块银元就为我收获了一个好人名声,而且还是一个慷慨的好人名声,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好人太容易做到还是赞美太过于廉价。

    回到了驻地,毛小豆就哭丧着脸着告诉我:“连长,邱冬死了。”

    毛小豆是我们连两个未成年士兵之一,邱冬是另一个。

    我们不仅没有得到补充兵源,而且还在持续不断非战斗的减员。缺医少药让一些很平常的伤病演变成了重症,这个月单单是我们连,死于疟疾伤寒的已经有三个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拉了一天的血,身上还有化脓。”排长段彪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关于小猫小狗的事:“救护兵说怕有传染病,建议先烧了再埋。”

    十四岁的小邱冬被架到破木头堆积的架子上,淋上了汽油,然后点燃。熊熊的火焰中,皮肉被烧崩裂的滋拉声,伴随着低低的哭泣声。

    我回头看过去,是毛小豆在哭泣,两个人同龄又是朝夕相处,这样场景让他心碎。

    史密斯中尉坐着他的威利斯吉普车从我们面前缓缓经过,我注意到他其实是在看我们这些中国兵在烧什么东西。当他发现我们是在烧人的尸体时候,立刻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架,嘴里也在祷告着什么。

    这让我对这个从来和我们毫无交集的美国人有了一丝好感,但是接下来他就让我的好感荡然无存。史密斯对我们叫着:“这里距离仓库很近,仓库有很多易燃易爆品,所以拜托你们小心一点!”他说着蹩脚的中文,但是我们还是都听懂了。

    我们一言不发,史密斯耸耸肩对他的司机说着什么,威利斯吉普车拖着一溜黑烟开走了。

    毛小豆跳着脚冲着车尾气吐着口水:“我呸!洋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其他丘八们污言秽语地附和着。

    邱冬被安葬在天水河大堤上,这里已经有了几十个新增加的坟头。段彪看了看四周,感慨着:“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啊。咱们将来的待遇都还不一定赶得上人家小邱。”

    我骂了一句:“乌鸦嘴!”

    段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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