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9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莫漠与叶蓝,爱得傻傻的,傻而用力,毫不保留。
跟她相比,跟莫漠和叶蓝相比,我对安谙的爱,太功利,太自私。
“小诺。”我微笑着望她,“刚刚吃饭时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么?”
小诺点点头,没有说话。我轻轻一笑,“我当时没有说,现在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小诺再点点头。
“我的男朋友被我丢掉了。”将瓷碗放在桌上,我淡淡笑着说。
到这一刻,也该做个了断了。三年前我没有向安谙坦白的,就在这一刻坦白罢。
人不能带着黑暗过一辈子。就当是一种救赎,就当是一种解脱。
小诺不说话,静静等我说。
而我虽不敢分出眼神看安谙此刻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望着我的目光中那灼灼的力量。
安谙,真相很残忍,真实的我很卑劣。或许通透如你,亦已料知,但你料知是你的事情,经由我口说出来,却是我对你最后的真诚。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也不祈求你的宽囿,我只是想,我说出来后,我得到救赎,你得到解脱。
“小诺,”我深深看着她,声音是连自己都能觉到的空,“我没看过漫画,也没看过童话书。我的童年只有琴谱,各种各样的琴谱,要到后来,我才听那个被我丢掉的男朋友讲过一些童话。”淡淡笑一下,我转头望着书柜,“他曾给我讲过一个童话,叫《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洋葱、萝卜和番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个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可以用一个别人写出来的漫画或童话归纳?莫漠与康平,叶蓝与董翩,是安谙曾讲给我的《海的女儿》。她们为了她们所爱的人,宁愿化成泡沫也在所不惜。小诺与安谙,是《犬夜叉》。
我与安谙,我一度以为是《白雪公主》,现在看,并不是。而是我与安谙初初相识时候,他曾讲给我的这个《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那时我总叫他臭小孩、小臭孩,他就给我讲了这个童话。他说我是洋葱、萝卜和番茄,而他是那个默默成长的小南瓜。有一天小南瓜长大了,出现在洋葱、萝卜和番茄的面前,洋葱、萝卜和番茄这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跟它们一样的植物,叫南瓜。
彼一时对话,和安谙给我讲过的童话,若非此刻听了小诺的《犬夜叉》,我早已经忘却。现在想想,原来所有结局都已预计,都已在各自归属我们的童话或漫画里一早预计。只是不到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无法知道。
微笑着,我慢慢讲起那个童话,或许与原著并不相同,却幽转着我三年来所有的愧疚与悔恨:
“有一天,小南瓜终于长大了,出现在洋葱、萝卜和番茄的面前。看着洋葱、萝卜和番茄,他笑着说,这回你相信了吧,世界上真的有南瓜!
洋葱、萝卜和番茄看着他,看着笑着的小南瓜,说,那又怎么样呢,小南瓜?
小南瓜就对洋葱、萝卜和番茄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好不好?我会好好对你的,好不好?
洋葱、萝卜和番茄看着小南瓜,不相信他真的会对自己好。他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南瓜,他怎么可能懂得怎样对别人好,他怎么可能懂得怎样对自己好?
小南瓜看出洋葱、萝卜和番茄的怀疑,就不再对洋葱、萝卜和番茄说什么,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对洋葱、萝卜和番茄好。每天都给洋葱、萝卜和番茄做饭吃。在洋葱、萝卜和番茄生病时,就好好地照顾她。在洋葱、萝卜和番茄心情不好时,就微笑着去哄她。在洋葱、萝卜和番茄睡不着觉时,就给她讲故事。在洋葱、萝卜和番茄出门时,就不远千里唱歌给她听,让她知道,即使离得那样远,他仍然在想她,在爱她……
他尽自己一切所能对洋葱、萝卜和番茄好,包容她,宽忍她,信任她,宠爱她。
他做到了他对洋葱、萝卜和番茄承诺过的所有事。
他做得那么好那么好,好得洋葱、萝卜和番茄忘记了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南瓜,比自己还小的小南瓜,也需要爱与体贴和关怀的小南瓜。
但小南瓜并不介意这些,并不介意洋葱、萝卜和番茄的自利和自私,他只想对洋葱、萝卜和番茄好。只要他能对洋葱、萝卜和番茄好,只要洋葱、萝卜和番茄让他对她好,他就觉得很满足很开心。
就这样子过了很久,小南瓜仍然对洋葱、萝卜和番茄很好很好,一点没有厌倦和疲惫,抱怨和疏离。他甚至想和洋葱、萝卜和番茄就这样子一直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洋葱、萝卜和番茄老了,也不分开。
他甚至想和洋葱、萝卜和番茄生一个小小南瓜。
可是让小南瓜想不到的是,洋葱、萝卜和番茄不仅自利和自私,她还很贪婪,不仅贪婪,还很功利,虽然知道小南瓜对自己很好很好,却不珍惜他,觉得他只是一个小南瓜,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南瓜,不是洋葱不是萝卜不是番茄,就只是一个小南瓜。
洋葱、萝卜和番茄就想,他不是我想要的。他不能给我更好的未来。跟着他,我只能待在南瓜园里,跟着他过南瓜们过的生活。可我是洋葱、萝卜和番茄呀,我得过洋葱、萝卜和番茄的生活呀,我得待在洋葱、萝卜和番茄的园子里呀。那些,怎么能是这个小南瓜能够给我的?!
而这个时候刚好有另一个洋葱、萝卜和番茄出现了,这另一个洋葱、萝卜和番茄可以让这一个洋葱、萝卜和番茄去到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属于洋葱、萝卜和番茄的生活。于是洋葱、萝卜和番茄就离开了小南瓜。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小南瓜……”
说到这里,我转头看着小诺。
说到这里,我已不再回避余光中安谙望着我时脸上惨然的寂黯。
安谙,这一个心结,我终是解开了。
这一段深埋在我心里三年的毒疽终于拨开在你面前了。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对你的愧悔与我失去你后的绝望。虽然这坦白令我如此不堪,仿似带着脓血的腥臭之气,即使借由这样一个童话隐晦地说出口,亦让我觉得如此不堪,但我终是有勇气说出来了。
或许自此,我会重拾一个完整的人格。
缓缓的,我对小诺说出了这个故事的结尾,“离开了小南瓜以后,洋葱、萝卜和番茄果然去到了洋葱、萝卜和番茄待的园子里,如愿过上了跟别的洋葱、萝卜和番茄一样的属于洋葱、萝卜和番茄的生活。
而当年的那个小南瓜,也已经长大,遇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小南瓜。洋葱、萝卜和番茄不懂得爱他不懂得珍惜他,可是这世界上总会有别的小南瓜,懂得怎样爱他,珍惜他。”
“小诺,我就是那个洋葱、萝卜和番茄。为了可以生活在洋葱、萝卜的番茄的园子里,过上属于洋葱、萝卜和番茄的生活,我丢掉了我的男朋友,丢掉了那个小南瓜。”微笑中,我看着小诺,看着她眼中蕴满两泓晶莹的泪水。如果那泪水流下来,可会化成珍珠,焕着纯洁的珠光,温暖照拂安谙未来的岁月。
而我,已经没有眼泪。
听我说完,小诺静默很久方道,“旖旖姐,你……那个洋葱、萝卜和番茄,难道不会回……到南瓜园里么?”
“傻孩子。”我仍是微笑,“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的。”因为这个童话的名字叫《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洋葱、萝卜和番茄不懂得爱亦不懂得珍惜那个小南瓜。有一天她终于懂得爱懂得珍惜了,世界已不再是那个世界,她也不再是那个她。“所以小诺,犬夜叉最后一定跟戈薇在一起了,是不是?”
小诺不说话,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缓缓流下,晶莹如落了一城的宝石光。我看着她,再转眼看安谙。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岂止不勇敢,分明极懦弱。如今我终于勇敢一次了,勇敢地将我内心满溢着脓血腥臭的毒疽拨开给他看,那么不管安谙会怎样看我对我,厌恶或嫌弃,冷漠至决绝,我也要面对他。
然而当视线对接的霎那,他望着我的眼神,却需我动用所有心力方不至于坍塌。
如果坦白是一种解脱,当灵魂里所有的黑暗与罪孽被释放出去后,这空着的躯壳,它将仰赖什么继续支撑?
如果当视线对接的霎那,我看到的是安谙满眼隐忍的纠痛与怜惜,没有丝毫厌恶与嫌弃,这空着的躯壳,它将仰赖什么继续支撑?
我忽然想这一夜为什么如此漫长,漫长到我已耗尽这一生的力气,漫长到我不再能够支撑。
原来,我终究是一个懦弱的人,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坦白过后的时刻,我想到的只是,逃。
没有眼泪可流,没有承诺可以翼许,没有安谙温暖的怀抱可以再让我依靠,没有自尊,没有未来,连心里的疼痛都已麻木,我这一生所捆缚的心灵重负亦已全部卸下,接下来,我能做的,就只是逃。就像安谙曾跟我说过的托尔斯泰,当一切都寂灭后,八十二岁的老托尔斯泰只能消遁于风雪暗夜,再无别的出路可寻。
仿似对视很久,在我以为我不再有力气支撑下去时候,安谙抬腕看一眼表,轻声问我,“这么晚了,该休息了。你还用电脑么?”我摇摇头。他轻轻挣开被小诺挽着的手臂,起身过来关掉邮箱,邮箱里的邮件早已发完,他又将论文重新保存一遍,关掉文件,退出移动硬盘,关掉word文档,关掉电脑。
word文档关掉之后、电脑关掉前的一刻,我看到,电脑桌面的画面是,泸沽湖的莨菪花海。
怪不得之前他开电脑时,身子有意挡在电脑前,而我只顾着在我杂乱的包里翻找移动硬盘。移动硬盘翻出后,他已打开word文档的页面。
泸沽湖的莨菪花海,他电脑的桌面竟然是泸沽湖的莨菪花海。那炫目热烈的红,在电脑屏幕暗灭的瞬间,像一道血光刺肓了我的眼。
这个骄傲的男人,骄傲到连他的不肯忘记都不愿让我知道,骄傲到连他藉以回忆的痕迹都不愿让我捕捉。哥德堡变奏曲,追忆逝水年华,泸沽湖的莨菪花海,三载孤绝的流浪与放逐,他自囚于那段痛苦的记忆,拒绝挣脱,拒绝言说。
不再能够顾及身旁的小诺,我只是直直望住他,望着轻轻阖上手提电脑后亦望着我的安谙。安谙,我放掉所有自尊说出过往,为的不过是让你解脱,让你明白,我并不值得。
轻轻的安谙抬手抚着我的脸,眼中纠痛与怜惜愈甚,良久低声道,“小南瓜从来没有怨过她。”
普赛克,到底失去了丘比特
“有许多时间,像烟……我知道这是流向天空的泪水。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那些花在变成图案……天渐渐暗下来……我知道,他们还在说昨天……许多失败的碎片在港口沉没……没有时间的今天,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光是一片溪水,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从医院出来,我脑中一直断续回转着这首顾城写的名字叫作《许多时间,像烟》的诗。那是三年前在杭州安谙曾背诵给我听的。那天晚饭时我说白天听宋师兄说有一个诗人拿斧头砍死了妻子,好可怕。他就浅浅笑着说那都几百辈子前的事了,你怎么才知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
然后他就说起了顾城。他说他一向不大喜欢现代诗,不过顾城的诗倒是可以看看的。顾城的诗清澈干净,描述了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纯粹完美,童话一般。或许正因为此才酝成了顾城杀妻后自缢的悲剧。因为对于顾城而言,我们真实存在的世界满是丑陋污秽,不堪忍受。
《许多时间,像烟》就是他其后背诵给我听的顾城诗作的一首。他说在这首诗里,我们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成为过去,就像随风而逝的烟。可即使我们的存在像烟,也总会于某一个时刻飘渺于我们的记忆深处,所以像烟的时间,又是永恒的时间。
那时我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他说的很多话我一直都听不太懂,但丁、卡夫卡、福克纳……我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边洗碗一边闲话家常般说起这些,洗碗的流水声哗啦哗啦伴着他一首首背诵的美妙诗篇,没有卖弄,没有炫耀,没有刻意,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跟“冰箱里有我做的西米露”、“明天该交电费了”一样。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那个时光就像烟。
如同,这个时刻亦像烟。
每一分钟,都在成为过去。
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在成为过去。
没有时间的今天。今天不再有时间。
小诺已走。车进上海她就让安谙在路边停车。她说她自己坐车返校就可以。她甚至没有让安谙送她到车站。她说旖旖姐看病要紧。说时不看安谙,拿起她的包打开附驾车门下车。下车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