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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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会在安谙身边安然度日,面对生活中一些微小事情,悄悄思量:如果我去了加拿大,又将如何?
非此即彼。或此或彼。总是有取舍。总是要取舍。而取舍过后,你才会知道,取舍的意义,等同于祭祀。
电话响,看一眼表,晚八点,不会是公司里有什么事情吧?如果公司真有什么事,我也只能二话不说赶过去。
难得休一个周末,奢侈到我用近一整天的时间写下几千字,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只擅长做测算做程序写分析报表写工作报告的人而言,实在是奇迹。安谙若知道……安谙若知道……安谙,他不会知道。
接起电话,里面好吵,不用细听也知道是在KTV,乱七八糟的背景音乐,有人在嘶声唱歌,有人在大声叫好。我将电话稍稍拿开一些,“喂,你好。”
“Mary吗?快来快来,我们在皇朝!”略显生硬的国语,一听就知道是董翩的表弟,邵正华。跟董翩一样,自小在国外长大,普通话说得却较董翩差太多,中文名字倒是起得一板一眼,初次见面就正经八百跟我讲他的名字是取“正气中华”和“风华正茂”之意。然后又嫌我的名字念起来拗口,执意送我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英文名,Mary。
Mary,海上的星星和辛酸,反抗的苦涩,海之女。这是邵正华道出的此名含义。他说,程,你的气质配这名字再合适没有。别看它普通,可普通的往往才最有力量。
我只好笑纳。不过除了邵正华,再没有人叫我,Mary。
Mary,我笑纳它是因为我听进了这名字中包含的“辛酸和反抗的苦涩”之意。
Mary,对于辛酸和反抗的苦涩,我再清楚没有。
“我不太舒服,你们玩吧,我不去了。”对着电话我道。回到广州近一年,我很少出去玩,无论是同事聚餐,还是公司年会,能推掉我都尽量推掉。我还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董翩说得对,我只适合搞技术。
“Mary,你是不是又是一整天窝在家里没有动也没有吃饭?”邵正华很大声地问,“周末是用来休息和放松的,你怎么每过完一个周末都像刚搞完一个项目似的?”
我笑而不言。邵正华也不纠缠,“翩已经去接你了,你收拾一下吧。”说完挂断电话,再不给我回嘴余地。
我苦笑着放下电话。去卫生间冲淋浴。从起床到现在,头未梳脸未洗,蓬头垢面女鬼一样。
擦头发时,裸身向镜,镜子里的身体依然年轻,我却看到了这具身体下缓慢枯萎的痕迹。时间无声消逝,它在日渐消亡。像所有的深情旧爱,像所有的天真梦想。
门铃响,董翩到得还真是快。随手抓起浴袍裹上去开门,董翩斜倚门边,淡笑望我。邪魅一如当年,我们初初相遇时候。
三载相识,我们早已熟稔到毋须客套寒暄。我转身自回卫生间擦脸,他脱掉鞋子赤足进来。
“你们玩就好,干吗非得拽上我。”我在脸上轻轻拍上基础护肤品,实在懒得化妆,素着一张脸走出卫生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那种地方。”
“那我们就不去。”董翩微笑,“你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进房间找衣服,“我不饿。”衣柜里挂的除了套装就是衬衫,我对置衫扮靓还是不太在行。各色衬衫配牛仔裤是我不上班时最惯常的打扮。也最偷懒。
“周一我要去布鲁塞尔,就当为我饯行。”董翩歪坐在客厅长沙发里声音懒懒的道。
“你一年至少去十次布鲁塞尔,若每次都给你饯行我岂非不用做别的了。”我略觉好笑地道。要到真正进入这家公司我才知道,公司总部在布鲁塞尔,是董翩的家族企业,董翩不过是亚洲区执行总裁,当年把我安排进北美区下属的加拿大分公司,是找的北美区执行总裁,他的哥哥。为了我这样一名其时连小职员都不是的小帮工,真像陆师兄所言,他是铁了心了。偏偏,我也配合得极好……
看着我走出房间,董翩微笑,“恐怕只有你才有自信把白衬衫穿来穿去。”
我无奈,“没办法,时尚的风标千万转,实在追不过,只得以不变应万变。”想起陆师兄曾说过的话,轻轻一笑,“这就叫技术人员的风采。”
拿起包正要跟董翩出门,电话又响,这一次是莫漠,“旖旖,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里面是我家宝贝新拍的照片。快看看快看看快看看!”
我微笑,“这次又穿的什么古怪衣装?”
“十八世纪的公爵装!”莫漠大声笑,“反串哦反串!我家宝贝真是靓,怎么穿怎么靓!”自从当了妈妈,她每天最热衷的就是怎样打扮她的宝贝,并用相机随时纪录宝贝的成长。
“好,我这就看。看完用不用写回执评语啊?”我笑。
“你看看就好。不期待你的评语。翻来覆去就只那几句,不是好看就是真好看要么就是非常好看。没创意没文采。不评也罢!”莫漠毫不客气。
“废话,夸人不用动脑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笑着挂断电话,我到电脑前打开邮箱,仍是当年莫漠帮我申请的邮箱,邮箱里仍是只有莫漠的邮件。
点开未读新邮件,点开附件,一张照片缓慢拉开,玉雪可爱的混血小女孩子头戴金色假发套,手戴白色小手套,腰佩短剑,煞有介事板起一张小脸做贵族派头,看得我一阵笑。
当年莫漠一意不要的胎儿,在那样几经折腾后居然也没有流掉,生命有时真是顽强。她怀孕七个月时,适逢圣诞将临,董翩飞到加拿大问我想去哪里,他都可以陪我。我说如果可以,我想去看莫漠。于是那个大雪的圣诞,董翩带我去了法国。在莫漠父亲家的客厅,我们看到了一脸憔悴挺着大肚吸烟的莫漠。
那时她仍焦躁迷惘,胎儿都七个月生下来都可以活了她还在不确定到底该不该生下这个不知其父的孩子,而生下后,又该如何以待。如今她女儿已经两岁半。伴随着女儿点滴成长的阶段,岁月一点点剥掉她曾经的尖锐与疼痛,使她成为一名开朗平和的女子,豁达乐观的母亲。或许对于一个女人而言,生育真的意味着完整。不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荒唐,一经成为母亲,就会褪去棱角,化蛹成蝶,自此完满。
“都长这样大了呵。”董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轻声叹,“当初莫漠怀她时一边抽烟一边哭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
我沉默。时光如流水,转眼三年无声过去,我还是我,似有所获又似一无所获,可是莫漠,女儿却已这般大了。
“我从不信任所谓生命的延续,可是看到莫漠的小女儿,似乎有个小孩子也蛮不错。”董翩自后轻轻抱住我,唇擦着我耳际,“旖旖,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结束这心灵的放逐?”
我不语,不动,任董翩渐渐收紧怀抱,温热软唇点点轻吻我耳廓。耳廓上是一排细小钻石耳钉。没有抗拒,不想抗拒,我只是觉得软弱。身后这个男人,三年里予以我无微不至照料,从工作到生活,甚至我现在念的这个印弟安那大学远程在职博士都是他一意争取联系,学费亦是公司出,算是公司的委培生。每周一三四凌晨一点通过互联网远程听课,每四个月通过互联网远程考一次试,每年二月份去印弟安那做一次小结性答辩,十六门科目两年考完,每门科目有一次补考机会,但是补考费很贵。如果考试和答辩还有毕业论文全部通过,我就可以拿到印弟安那的博士学位,而且不像国内大学许多在职文凭那样廉价只要拿钱就可以混到,美国人对待学历一向认真,是货真价实的学位。
感激么?感激。
喜欢么?喜欢。
我感激董翩,喜欢董翩。我感激喜欢他到无法抗拒他。可是,那不是爱。我知,他亦知。
心灵的放逐。董翩看得何其明白。
离开安谙后,我倾尽心力投入到学习和工作,连续加班至深夜是最经常的状态,周末加拿大分公司的老外同事都去了度假,只有我在公司,工作。或者在家里做毕设。偶尔也有放下工作和论文的时候,我随便坐上一辆巴士随便找间教堂,进去听我以前从没听过的管风琴演奏圣乐。当巴赫的《受难乐》在教堂墙壁两侧高高管子中升腾旋跃而出时,当圣诗班如慕如诉唱出空灵圣诗时,如被催眠的我,蜷缩进椅中,没有泪,甚至亦忘记了痛,只有迷惑。迷惑这一具失心的身体,它今日所置身的环境,它所看所感,是否值得我用我和安谙加起来的两颗心来交换。
心灵的放逐。三年里我像个大近视,事物日渐模糊,我却不想看清楚,我不再想爱与不爱,因为两者都不可能。我只有工作,和念这似乎总也念不完的学业。
心灵的放逐。一次,极难得的跟几个同事去唱歌,极难得的酒醉。从歌厅出来,我边走边随性而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唱的是那夜丽江河畔曾经唱给安谙听的《小河淌水》,醉意中随口清唱的歌声,简直把身边所有人都震住。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心底的疼痛与寂寞。那歌声还是没变,变的却是我,和这个飘忽不定的人间。
清唱中我想起叶蓝,她也曾在某个酒醉的深夜跟我一起走出歌厅,在出租车上清唱一曲叫《拥抱》的歌给我。如今寂寞唱着歌的只有我。
清唱中我又想起自己从童年到现在一直一直的孤寂。漫漫长大后面对空旷清冷的成人世界,悔恨无力地爱着那个曾经被我背弃的人。那个人或许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那个人或许像我不再记得他的脸一样也已忘记了我的脸。而我年轻的笑靥尚未完全绽放就已然消逝萎谢。只剩下这一具失心的身体在无边暗夜里一个人跳舞。跳舞。跳舞。
心灵的放逐。曾经的爱,现在的爱,终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许鞍华在《千言万语》中让那个始终置身事外的阿东突然消失,再出现时他已在西藏,每天不停走不停走不停走,“希望可以走到世界尽头,在那里,遇见你”。仿佛这样,仿佛这样就可以走到时间之前,走到一切破坏到来之前,走到幻灭来临之前。可是,哪里会有这种可能。无论我走到哪里,甚至漏满石油的苏拉威西海,那样黑海面上满是黑色石油和漂浮的鱼尸恐怖景象如末日传说,腥臭的海风拂面掠过,充斥死亡与绝望气息,死亡与绝望气息中我那么悲伤,因为我知道,我无法走到破坏到来之前,走到离散到来之前。
心灵的放逐。二十二岁生日时,我想既然生日就暂且放下学习和工作找个电影看看吧,然后就看到了《每当变幻时》,我之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电影或男女主演的名字,只是被名字吸引我点了开看。当最后看到那个叫阿妙的女主多年后重逢卖鱼佬,当多年后重逢时她想与卖鱼佬再续前缘,可是卖鱼佬已有了美丽贤惠的妻和娇俏可爱的女儿,惟留阿妙悄悄捏着当年或可算作/爱的信物的钱夹,望着说笑离去的一家三口默然无语,我亦默然良久。又是一年将尽,我离安谙又远了许多。而这没有安谙的世界,何其荒芜。与阿妙一样,曾经我想要的生活已经就在我眼前,我眼前的生活不再是途中的凉亭,过往的街道,甚至就可以作为我死前的风景,死后的坟茔。我所谓的付出后的回报,一路坚持念书所得的收获,努力工作的业绩,这一切少了安谙的陪伴,愈来愈让我觉得幻灭。如果这就是代价,我可不可以重新选择。
心灵的放逐。此刻我缩在董翩温暖的怀抱,想起的却是另一个怀抱,那个怀抱曾经是我的天堂,我却宁愿为了所谓前途与现实拥有,以及逃避内心的愧疚与惭怍,飞坠离开了那个天堂,自此尘世流离,我是一个不再拥有天堂的折翼天使。
“旖旖。”董翩的吻落在我唇上时我没有抗拒,任他由浅至深渐至迷狂。他的吻一如三年前叶蓝死的第二天那个黎明前夕最黑暗时分,令我软弱。如果这一生我放弃了安谙放弃后人海茫茫我们再不能聚首,眼前这个正在吻我的男人为我做了这么多即使曾经我给自己的底线是离开安谙也不可以是他,那么三年过去什么都已经改变曾经我所谓的底线也可以改变。就这样罢。就当是报答就当是安慰,就当是脆弱时的依靠,如果没有爱,跟谁在一起都一样。如果没有爱,那么有喜欢也尽够。就这样罢。
“旖旖,等我从布鲁塞尔回来,我们结婚好不好?”吻的间隙董翩喃声问我,“然后也生一个宝宝。一定又聪明又美丽。”
我偏开头微笑着望着他,以一个相识三载熟朋友的口吻浅浅调侃,“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我们连床都没有上过。”心里想的却是曾经安谙也对我说过如是话语。
那是在香格里拉鲜红美丽的莨菪花海。他拥我坐看天高云淡,周围景色美得令人忧伤。从丽江到泸沽湖到梅里再到香格里拉,安谙没提过一句关于我的去留与选择。他只是一脸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