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红袍传-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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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暗暗惊异,白色鸿雁决非凡鸟,可以随意变化大小,应属仙禽无疑。陈孤鸿能够役使它,驭兽的本领已不亚于“万兽真君”迟镇岳。他不敢大意,从领后掣出“裁云帚”,凝神准备应战。
见他有点紧张,陈孤鸿颇感得意,高声唤道:“仙奴,去!”接到指令,被她唤作“仙奴”的白色鸿雁,双翼一敛,飞速俯冲。双翼一收一放,已从几十丈的高空飞临近前,速度不亚于任何法宝飞剑。它脖颈一曲,红色的长喙凿向小云顶门。两翼扇起的狂风,将周围的树木全部连根拔起。“砰砰”之声,响彻耳鼓,尘土弥漫,犹如沙尘暴陡然来临。
小云眼目难睁,双手猛力一挺尘柄,硬接一击。“砰”的一声闷响,仙奴的长喙重重凿在了尘柄中央。小云双臂酸麻,眼前金星乱闪,耳中嗡嗡作响。“噔、噔、噔”连退几十步,站稳之后兀自感到气血翻涌,心中暗赞一声“这扁毛畜牲好大的力气!”仙奴在低空盘旋一周,长达五丈的左翼如巨型砍刀,斩向小云腰间,变招迅捷,攻敌无备,宛如武功好手。小云启动“丙火太阳功”,真气游走全身,手腕反转,“裁云帚”幻起一道金光,击中仙奴左翼。两下力量都大,伴随一声闷响,小云再次后退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形。仙奴长鸣一声,剧烈的灼痛已使它不敢恋战,双翼一振,飞上高空。
陈孤鸿“哼”了一声,撮口长啸。仙奴吃痛不小,明知小云不太好惹,但经不住主人连声催促,只得再次发起攻击。小云和陈孤鸿并无怨仇,并不想伤害仙奴,待它逼近,便施展御风身法,和它展开游斗。数丈方圆内,青影飘摇,趋避往返,犹如鱼龙曼衍,变化莫测。
陈孤鸿双眉微皱,心想“如果‘天河宝带’仍在手中,我和仙奴前后夹击,此人纵然厉害,估计最多三五招就可将他擒获!”念头转到这里,心里暗呼可惜。仙奴尽管体形巨大,毕竟是一只飞禽,在空中运转灵活。高飞低掠,迅若飘风,不断利用长喙、脚蹼以及两翼,对小云发起全方位猛攻。轻灵似春风拂柳,凝重似泰山压顶,威猛之际,又如惊涛骇浪,席卷向前,势不可遏。小云既然不想伤它,只能不停闪避。被它双翼掀起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就像汪洋大海中一叶失去舵楫的扁舟,看上去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三五招之后,小云的处境已经颇为凶险。暗暗念动咒语,从“须弥芥子壶”中取出“天河宝带”。挥起“裁云帚”接连出击,将仙奴逼上高空。之后,飞身上前,左臂猛力一甩,“天河宝带”击向陈孤鸿面门。以他眼下的功力和对五行特性的掌握,五行所属的任何法宝,一经上手,不必经过学习马上就会使用。
陈孤鸿正在思考今日之事如何了结,眼前蓝光大盛,一道数丈宽的水流,毫无征兆从高空飞流直下。势如天河倒灌,瀑布奔流,她连躲避的念头也未及生出,就被水流淹没。她惊喜交集,翻翻滚滚被水流冲出数丈。待水势减弱,双足一点,湿漉漉的从水中跃起,立即纵声长啸。此时仙奴的长喙距小云后背已不足数尺,听到指令,振起双翼冲上高空,不再继续攻击。
小云收回“天河宝带”,凭空出现的水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陈孤鸿从空中缓缓降落,全身上下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长腿细腰,身姿曼妙已极。她并无羞涩之感,举步向前走来。胸前双峰跌宕,使小云生出少许绮思,双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陈孤鸿抿嘴微笑,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我的‘天河宝带’会在你手中?”小云哈哈一笑,道:“陈姑娘,你难道此时仍不明白?我自然是木真人派来归还你‘天河宝带’的人!”陈孤鸿虽已料到,但听小云亲口证实,方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里。木荣春曾经承诺,要用三年时间修复“天河宝带”,如今才过去不足两年,这件壬水属性的顶极法宝,又将再次回到她的手中,使她感到惊喜异常。
小云见她眼中全是希冀之色,知她心急,微微一笑,从左臂解下“天河宝带”,上前一步交给她。陈孤鸿接过之后,伸手轻轻抚摸“天河宝带”湛蓝色的表面。举止轻柔,就像是在抚摸一个新生的婴儿,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小云很难理解她和法宝之间的感情,见她如此恋物,不禁摇了摇头,道:“天河宝带是壬水一系的顶极法宝,威力原本就已不小。我教的创教祖师在修复过程中,又在它的两端附加了两道玄武封印,眼下它的威力已经可以和神器媲美!”取出写有“海晏河清”神功的绢册,递给陈孤鸿,继续道:“为了能使你把‘天河宝带’的威力发挥到极限,我教的创教祖师单独为你创制了一门神功,名为‘海晏河清’,大师兄已把行功之法抄在了绢册中。‘天河宝带’配合‘海晏河清’一同使用,威力之大,足可移山填海!决非等闲之人所能抵御!陈姑娘回山后,最好闭关三月,练成神功后,再下山行道。否则,恐有不妥!”言下之意是说,如果神功未成,以陈孤鸿眼下的修为,“天河宝带”难免会被他人再次损坏。
陈孤鸿冰雪聪明,知道小云是一番好意,当即应允。把“天河宝带”和绢册收起,躬身施礼,道:“木真人不愧是诚信长者,对孤鸿关爱有加。云道友回山后,请代为转达我对他老人家的感激之情!”
小云躬身回礼,道:“此等小事,不值姑娘一谢!大师兄为你所作的一切,并不希图报答。只要你以后能把‘天河宝带’和‘海晏河清’用于正途,他老人家就欣喜不已了!”陈孤鸿稍感怀疑,小云话中似是另有所指,像是在指责她此前的行为有失正途。她嫣然一笑,道:“云道友虽是皮里阳秋,但孤鸿仍十分感激你的良苦用心。”脸色归于平静,道:“从今往后,陈孤鸿尽量恪守正途,请云道友转告木真人,请他老人家尽管放心!”
小云大喜,道:“姑娘能如此,不但是天下苍生之福,也是在为你自己积攒阴功!大师兄得知此事,定会倍感欣慰!”陈孤鸿道:“云道友,你真的是木真人的师弟?”小云哈哈一笑,道:“如假包换!”陈孤鸿白了他一眼,虽然弄不明白木荣春为何会有一位如此年幼的师弟,但小云方才所显示出的功力,已经比木荣春高出不少,却容不得她不信!
仙奴一直在高空盘旋,许久未曾接到指令,颇感焦躁,发出几声清亮的鸣叫。陈孤鸿撮口长啸,仙奴双翼一敛,飞速俯冲。身体逐渐缩小,等在陈孤鸿肩头降落,身形大小已和普通鸿雁没有任何区别。它伸出长长的脖颈,磨蹭陈孤鸿的面颊,一人一禽,就似一对久别重逢的闺中密友,状极亲昵。陈孤鸿轻拍它的脊背,右手一指小云,柔声道:“仙奴,这位是云归鹤道长,你过去认识一下吧!”
仙奴竟能听懂人言,飞至小云肩头。侧头曲颈,望向小云,一双黑黑的圆眼中尽是狐疑之色。别看它只是一只禽鸟,却不肯和小云轻易亲热,神情戒备,竟是自有尊严。见它通体雪白,绝无一丝杂色。长喙和两支脚蹼,色作鲜红,干净整洁,神俊异常,就如同她的主人。小云不禁心生喜爱,轻轻的道:“仙奴,我是云归鹤,咱们交个朋友吧!”伸出手抚摸它的脖颈,感觉入手温软滑腻,竟和翥凰的娇躯有几分相似。
仙奴缓缓垂下眼帘,身体前后微微摇晃,尽情享受小云的爱抚,看上去似是感觉十分舒适。它无论神态行为,都和人类极为相像。小云心中泛起柔情,转头在它雪白的脖颈上轻轻一吻。仙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鸣,迅速曲起脖颈,把头颅埋在了左翅下。小云吓了一跳,转头面向陈孤鸿,脸上尽是无辜之色,道:“仙奴是一个女孩子吗?否则,它为何如此羞涩?”陈孤鸿“扑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傻瓜!”
陈孤鸿召回仙奴,披起红毡大氅。小云道:“陈姑娘,我有一事相询。”陈孤鸿笑道:“云道友不必客气,有话就请直说!”小云道:“陈姑娘,你并不知晓‘睚眦之印’的操控之法,把它抢来又有何用?”陈孤鸿方才仍是笑语嫣然,闻言将脸一板,冷冷的道:“这是我的私事,难道你也要管?”
她的脸竟似六月的天,说翻就翻,毫无征兆,小云大感头痛,苦笑道:“陈姑娘,你虽然放火焚烧了文罄竹的尸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曾经一同出现在陈不染的寿宴上。二人行迹亲密,又是结伴离去,当时至少有几十人有目共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尚扶摇的耳朵里,以他的精明,发现文罄竹失踪,岂能不疑心你?届时,你怎么应对?”轻叹一声,道:“就算练成‘海晏河清’,再配以‘天河宝带’,以你的功力,恐怕也非尚扶摇三招之敌!”
陈孤鸿先前的确未曾考虑后果,此时想起尚扶摇为人狠辣,心里略感恐慌,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为人坚韧,一向是愈挫愈强,当下两叶柳眉微微竖起,脸色如冰,道:“我既然敢杀文罄竹,就自有办法应付以后的麻烦,不劳阁下操心!告辞了!”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小云在土坡上缓缓坐下,回想起今夜的经历,不禁微微苦笑。一夜的所见所闻,可谓光怪陆离,各色人等纷纷粉墨登场。人性中诸如贪婪、狡诈、凶残、自私等阴暗面,无不一一展现在眼前。所见之人,不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又何曾有片刻安宁?终日为欲望所扰,导致身心备受煎熬,痛苦不堪。就如夜晚来临之际,奋不顾身投向灯火的飞蛾。只为贪图弹指间的温暖和光明,明知必死,仍是前仆后继,投向熊熊烈火,把自己燃烧殆尽。行为可怜,又复可悲!自己今夜救下柳诚志,放走彭秀婕,将“天河宝带”和绢册交给了至今难分善恶的陈孤鸿。几件事情也不知处理的是否妥当!抬头仰望汗漫虚空,心中感慨良多。人生和浩瀚宇宙相比,就如蜉蝣之短暂渺小。但仍有人,把如此短暂的人生,用于争名夺利,逞强斗狠。其中不乏像陈不染、彭秀婕之流的一代俊彦,如此,岂不可悲、可叹?
长夜漫漫,恍如永无穷尽,小云凝望灿烂星空,神思飞驰,如痴如醉。直到东方泛起第一缕曙光,他才起身轻舒秀眉,挺直腰背,迎着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初升朝阳,步履坚定,缓缓向太和山进发。经过一年多的学习,他的学识已极为广博,但阅历明显不足。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每经一处市镇,他都会逗留几日,以便增长见闻。风土人情,物产情况,百业杂流,乃至所经之处的市场需求,物价水平,无不十分关心。遇有不懂之处,就会找人询问。好在他相貌俊美,为人和善,并不招人讨厌。大多数人都很有耐心,解答他提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他一路前行,询问了无数家裁衣铺,能否把火浣鼠皮制成衣服,结果没有一家店铺敢接手这宗生意。起初他十分失望,转念一想,世间物性相克,既然有火浣鼠皮,就一定有人可以把它做成衣服,只是此人自己还没有遇到罢了!他心情随之好起来,哼着学会不久的乡村俚调,继续前行,游山玩水,颇为逍遥自在。
几天后,偶然间碰到的一件事情,把小云的好心情破坏无遗。一日傍晚,他坐在一片土坡上休息,迎面走来一支数百人的乞丐队伍。除去几名妇女和儿童,其余的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年男子。正常情况下,外出讨饭的大多数是老弱妇孺,几乎全部是由壮劳力组成的乞丐队伍,是极为罕见的。眼下已临近春节,小云原以为他们是准备返乡过年,但见他们神情凄楚,又并不太像。心里疑问颇多,起身上前,经过一番询问方才得知,原来十几天前左太守为了加强蜀郡的防御之力,下令在全郡所属的边陲村镇,大肆强行征兵,用以扩充边塞的军事后备力量。此次征兵,并非常规兵役,又没有相应合理的报酬,所以百姓的抵触情绪十分严重。家中只有独子的人家,纷纷让儿子外出躲避,就形成了眼前这支构成极为特殊的乞丐队伍。
小云十分清楚,左太守已经举旗反叛,为了抵御朝廷大军的征讨,他才开始大量征兵。眼前的几百名青壮年男子,皆是家里的主劳力,一家人的衣食所需,全仗他们的辛苦劳作,才能得以维持。时近岁腊,眼见春耕在即,他们流浪在外,岂不误了农时?一年的收入,又将从何谈起?此次虽是躲过了兵役,但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又将何以为继?自己空负一身神功,面对百姓的凄惨处境,竟是毫无办法,岂不可悲!一时间,黯然神伤,心情跌至下山之后的最低点。
几天之后,小云抵达位于蜀郡边陲的“高竹”县城。一入城门,便感觉气氛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