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耽美灵异)-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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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西沉,启明金星升起,风一下子止了,满山的摇铃声只余下还在他手上作响的那一个,太阳跃出海平线,给脚下的淡白色云彩都踱上了一层橘黄金红,群山遍染,极其壮观,但不多时,随着云雾的消去这奇丽的美景又一下子完全消失,空落落的不着一点痕迹——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没来呢?是生我的气?还是被风后带去游历仙境,一时半会起不回来?」
「至少听到我在找你,回应一下嘛!要是换成以前,我早就生气了,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理你。」
「好啦,我承认我比八年前改变了很多,你别告拆我你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凤辰,轩辕凤辰啊……」
一个人在鸟兽也没有的雪山孤域,早巳习惯了自言自语,轩辕凤辰只除了白天时偶尔离开一下,到下方有草木的地方拾柴觅食,绝大多数时间仍守在山顶上,等着一个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日举头而望,又已是朔月。
他竟在这毫无生机的山顶苦守了足足一月,缺衣少食的日子,把一个风流俊俏的郎君给折磨得神情憔悴,形销骨瘦,但这身体上的折磨远没有在他心里翻腾着却不想承认的事实更熬人。
其实……早该知道的。
那场净化一切的风,连上古元神都吹散了,自己就算再怎么挡在左静言前面,那只微不足道的鬼魂也不可能撑得过去。
牛青云说的八年,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怕自己当时一想不开就无法救治,给自己一个希望,总此当时就绝了自己的念才好。
可笑那时候的自己,是那么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真的信了他问鬼扶乩得来的一纸留书。
八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无心无情的神仙眼中,只不过花谢花开,林红八截,草枯八秋;可在有心人眼中,那是一日三秋的时间之牢狱,最煎熬的,莫过于以为是终于能把牢底坐穿的囚徒,盼到期满了之后,一下子发现自己出来了也仍是在一个更大的牢狱里待着——更可怕的是,在这里的刑期没有人能知道什么时候终了。
会是千年万年的长久吗?
还是会在下一瞬就有人打开那扇门,笑着把他迎出去?
可是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自己害了他一次,又一次。
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男子,第一次害死他的时候,他闭不上眼睛,做鬼也仍来找到了自己;可是这第二次,却害他连元神都消散了。
上天入地,再也没有可寻他之处了么?
那自己还生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活泼泼跳动的一颗心,在前半个月的焦急等待中热烈燃烧,在后半个月的焦心忧虑中已渐渐枯竭成灰,就好比炉里燃烧的炭,在遍体通红的燃烧过后,余下的总是只有发白的灰烬,被风一吹,就化成细细的粉尘消散空中,不留些许痕迹。
现在,那个部位空空的,到后来连冷暖知觉都麻木了,山顶上刺骨的寒风,远不及他内心冰凉的绝望要来得碜人。
「我说过,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轩辕凤辰要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别以为你死了我就再也寻你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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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抬起头来的一个笑,凄厉如鬼。心死之人,留在这世上便是行尸走肉,再美的锦衣绣裳,也不过如裹着枯干焦木,再好的美馔玉食,也不过如填充烂草污泥。
走到崖边低头下望,高得几乎入云的峭壁望不见底。
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不要说肉身了,也许灵魂都会被这下坠所带来强风给撕碎。
就如他当年体验到的一样罢?
「我欠你的,还你!这样就一次还完,倒也便宜了我!」
在风中被撕碎的灵魂,到底是还存在着的微尘,还是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呢?
如果还能像风一样,即便是最轻微的存在,我也一定能找到你,然后,风逐着风,和你纠缠在一块儿,永不分离。
慢条斯理地把发髻梳理好,衣物尽可能收拾齐整,腰带束紧。侧耳聆听着挂在腰间的红铃被风急吹得「叮叮」作响,倒像是他的声声召唤。
轩辕凤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自万丈绝壁上——
一、跃、而、下。
两生花·第三章
风,自发间穿梭而过,很是清凉惬意。
渐渐的风加强了,自上而下的坠力,与自下而上的盘旋起风力缠在一起,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御风,如乘云。
飘浮在空中的感觉很奇怪。
耳边尽是风声,却奇妙地能分清各种不同的风所带来的不同感受。
轩辕凤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这么高的地方跃下,肉身的重量已经完全消失,现在也许只是他的灵魂在云际间飘浮,等待那一阵把他带到左静言那里去的狂风。
有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淡淡的影子,还是像风中闪着萤光的微尘凝聚成的人形,这回又比上次见到的更清楚了一点,银白色的发,整个人空灵而明澈,淡青的眸子带有看穿了整个红尘的淡然,不带一丝情感。
现在,这个丰神如玉的神祗竟然微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轻飘飘的衣带当风而舞,柔软得可随意在风中曲折。
「你为何来此?」
淡淡地说来的话并不带一丝波动,高高在上的神祗,是不会把一个普通凡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你是风后!左静言——就是你上次带走的那个鬼魂呢?」
轩辕凤辰大喜,伸手想捉住他的衣角,怕这个神一下子就又不见了,可是手伸过去,触碰处那点点莹光就四散开来,再在另一处凝聚成形,竟是他捉不住的飘渺。
「那个鬼魂?」风后要侧头想了一想,才忆起当天大殿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存在,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并没有带走他。」
「可是……」
轩辕凤辰咬了一下唇,苦笑,到现在还没放弃牛青云的胡诌带给他的希望么?
「如果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那么请不要阻止我。上天入地,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一意求死,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管到一个凡人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吧?
「你是黄帝的后人,天命注定你劫后有福,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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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他风后何必出现,只不过千百年前与他的祖先有过交集,而八年前又因为被封存在琥珀灵珠里的一滴泪而被轩辕后人召唤出灵体,总算是与轩辕家族有缘,否则他根本不必理会今日之事。
「我是黄帝的后人,所以你救我,那么左静言呢?他就注定了应该消散吗?」
竟然连神仙都只是这么偏颇的族群!他一介凡人尚且知道有错需要弥补,而这高高在上的神祗,被人质问到了面前,被人苦苦哀求想找一个消失了的答案,甚至他还应该为这件事负大半的责任,可是他却可以无动于衷。
轩辕凤辰知道面对着不动喜怒的神仙发脾气也没用,可是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也自有他的天命定数,不必你挂心。」
风后甚至连推算那个鬼魂消逝方向的意念都没有,仍是淡淡的神情,说着再自然不过的话。
「天命天命!你只知道说天命!如果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天命已经注定好的一切,那么人活在这世上还需要什么努力?那还需要我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只为了娱乐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设定下凡人命数的神仙吗?看我们是不是按着你们定下的路一直走下去,还是看我们苦苦挣扎想摆脱既定的命运,挣得头破血流,最后失败了、放弃了,也只归于一句『天命所定』吗?」
知道面前的人是一个神仙,他甚至动一动指头都有可能直接叫自己魂飞魄散,但轩辕凤辰火气上来了,而且他也已经豁出去了,倒还真不在乎。
「……」
看着激动的轩辕凤辰,风后沉默了。
毕竟他也曾经有过同样的疑问,共工之死,他也曾悲愤怨恨,可是几千年下来,早就麻木了,看淡了——不然还能如何?他是神,甚至没办法像人一样,死后转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便可以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重新开始。
凡人的天命由掌管世间一切的司命所定,根据此人前生来世所造的福,做的孽各有评判,那神的命运呢?又是由谁定下?
谁定下的天命轨道,注定了不可违不可逆?
他是神,有几千几万年的寿命可以用来思考这个问题,却也还是找不到答案。
「如果真有天命,违了是不是就会叫我万劫不复?我不怕,只求你帮我一次。我要找他,逆天抗命的后果我自行担负!」
高傲的皇子第一次跪倒求人,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轩辕凤辰咬着牙磕下头去,咚咚有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青年的个性,很像数千年前的自己。
风后叹气。
要知道风是这世间最自由最不羁之物,几时曾向人屈服?哪怕是命运!
共工逝后,不周山一倒,天地崩塌,盘古所创之世次序大乱,他在这世上以风力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没把整个人界给淹没了。直到大地之母女蜗炼石补天,消除共工所撞塌的天漏,间接遏制了他的力量之后,他再藉由轩辕之手把助蚩尤的祝融一族在南北之战中歼灭,方才消了他心头之恨。那其后女娲所创造的人类历经几代人治水,直到大禹得天命而出,疏导洪水,才算是完全消弭了这位任性的上古元神所造出来的大祸。
换来的代价,便是他古老的元神只能在九天之界上沉睡,不再醒来。
手一伸,自虚无处抓出一枚泛着淡淡白光的种子,风后把这粒种子放到已经把额头磕出血来的轩辕凤辰手里。
「执此两生花,阴阳两界可由根柄处互通。但你要记得,阳世人走于阴界,不得惹鬼差,不能招邪念,一对时辰之内便要回来。否则……」
风后淡淡一笑,既然这青年自己说,逆天命命的后果由他自行承担,应是已做好了准备。
人类,虽然渺小又卑微的存在,但看他们在这世间努力,却也是连神也会被感动的。
帮助他们,对于一位神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有趣的人世,既然那个微不足道的鬼魂和眼前的轩辕后人都能把他的灵体召唤出来,他就且看看他们能怎么对抗这既定的天命吧!
风又起,那凝聚成|人形的光在风中渐渐消散,一点一点,似萤火虫点亮了这漆黑的堑底。
轩辕凤辰一惊醒来,发现刚刚与神的对话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仍残余着磕首千遍的疼痛,低头一看,掌心中不知何时紧握了一枚莲实,正泛出淡淡的光华。
「执此两生花。」
这是那个神祗给自己的提示么?
左静言不在人界,便在阴间,既有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咬着牙站起来,轩辕凤辰惊异地发现自己现在所在之地是昆仑山山脚的一个沟壑里,从这么高的地力一跃而下,却还能活着,不能不说是神所创造的奇迹。
向上天拜了一拜,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心存感激,轩辕凤辰起身寻找出谷的道路。
在山脚底下曲曲折折地又走了几天,靠着在军中练出来的辨别方向的能力和绝佳的野外生存技巧,这才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渐可见有人烟处。
沿着已经算得上是「道路」的小径走出山谷,打眼就瞧见不知道自己才进山了月余的时间,山前的一片开拓空地上竟然就出现了一片军营,而且还打着轩辕大军的旗帜。
正在发呆间,营前的探马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跟前来,居然也忘了下跪,只是眼圈都红了,哽着声音道:「将军,您……您活着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却是在营中负责打点他生活日常琐事的亲兵,叫张钰的。
轩辕凤辰也不计较他的失礼之处了,只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旗营开处,衣甲鲜明的军士们押着一个很是眼熟的黄衣道人也一拥而出,在他面前一字排闲,领头一个上前拜倒。
却是在他离开后,匆匆逃离京城的牛青云到底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也真怕决绝的五皇子再出事,又跑了回去投案,告之他有可能的下落,这才引动大军开拨,直指昆仑。
「放了他吧。」
轩辕凤辰皱了皱眉,喝令把刀剑架在牛青云脖子上的将士们放下兵刃。
在无人迹的昆仑绝顶过了这么久,看见这丑道人居然也觉得很亲切,倒不想计较他一骗自己八年的事实了。
「五皇子,您大人有大量,吉人有天相,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牛青云只差没扑上来抱着俊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