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深红-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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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是他早已见过许多次的娟秀字迹。
……
路以真,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我等了三年了!三年了你知道吗?一转眼就熬到三十岁了,你再不说娶我,我可就要老啦!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是打你,你不愿意要我?笨死你算了!谁让我每次打你你都不还手,我除了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啊!
大不了我跟你道歉,以后你不犯大错我绝不再打你好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赚钱少,养不了家庭?那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啦。其实我年中把老家我父母留下的宅子和地卖掉了,这样我们就有钱在市里买套房子了!我已经看中了风城锦苑那边的一栋,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就住到那里好不好?离电科附小、十五中和三中都很近,对孩子的教育也好。怎么样?我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我知道你家里状况不好,我也不提什么要求了,房产证上写你的名,结婚办场的钱我们一起出,这总可以了吧?反正我们俩都没什么朋友。不过以后家庭财务要我管着,你的零花和给二老的孝敬我都会算好的。放心啦,我在他们面前一定会当个乖媳妇,不会给你难堪的。
不许问我为什么平时不说偏要写在这儿。你傻啊?这种话哪有让女方先说的!该你先说啊!你先说!懂吗!这次我是提醒提醒你,你要还没点表示,我可就真生气了!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到晚上之前,你必须给我回复!不然我就扇你耳光!你不信就试试看!
……
路以真把这张纸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想自己一定是没有看懂,所以他又倒回开头,看一遍,再看一遍。
他想这纸条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用隐形墨水写的东西,或者纸条里面有什么密码暗号之类的?
要不然怎么说得通呢?
没有署名,但他认得简如薇的字迹。可是……可是……
简如薇怎么可能会这样说话呢?
她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呢?
路以真想不明白,忽然他发现自己过去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简如薇应该是怎么样的人?她应该怎么说话?怎样才符合她的风格?她对我是怎么想的?她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她爱做什么?她爱吃什么?她曾对我说过些什么?
他对简如薇的感情,简如薇知道吗?简如薇对他的感情又是怎样的呢?他心里清楚吗?
他又在那里愣了许久,雨声渐渐从窗口传入耳中,外面雨势渐大了。
毫无预兆地,路以真突然倒头摔在沙发上。他挣扎着,喘息着,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滚动着。美瞳在他疯狂的动作中不知甩去了哪里,他的口中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声音。他把头在沙发靠背上撞击着,让拳头在墙壁上击打着,腿脚无力地踢蹬着。
你不要这样啊……你这是在干嘛?我明明都已经打算把你忘了,你干嘛一定要让我记起来呢?
雨下得太大了,那自然洗刷尘秽的声音掩盖了一切。没人知道一个男人正在这里发狂。没人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发狂。
许久之后,他瘫倒在沙发底下,仰面朝天。
“我知道你家里状况不好”——简如薇这样说。
他忽然很想笑,于是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笑出声来。他想简如薇啊简如薇,你个蠢女人,你知道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老子是富二代吗?你知道老子家里随随便便掏出点儿零花来就能把你干活的那家破书店连着对面的大排档一块儿买下来吗?!
什么叫“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啊?!什么叫“这总可以了吧”啊?!你是猪吗?你把你父母留给你的田产和房子都卖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是个好男人,万一我把你的房子坑走了,你以后要怎么活啊?!什么风城锦苑啊!什么对孩子教育好啊!你说啊!你要是想要,老子就回去当纨绔从家里弄点钱来,随随便便给你打一点都可以买三套了!
路以真还在笑,眼泪从他的脸侧流了下来。
他想着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她整天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好像和谁都处不到一起去,所有的追求者都知难而退了。可却偏偏有一个人渣缠上了她,人渣说要请她看一场电影,然后她就喜欢上了人渣。
她不知道人渣只是把她当作了前女友的替代品。也许她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知了人渣的心里仍然装着那个富家的大小姐,她心里难受,可却从不显在面上。她向来冰雪聪明,却在面对这种问题时变笨了,所以她只能通过暴力去发泄。
人渣待她不好,向来不好,所以她也总是对人渣又抓又咬的,人渣只是嘴上毒,却从不跟女人动手,只是任她欺负。就因为这点小事,她便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不,也许有吧……毕竟在她的眼里,人渣只不过是个写点儿东西糊口的小记者,家里也不太宽裕。可她还是愿意跟人渣生活在一起。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装着这个混蛋男人。她卖了自家的地,宁愿自己吃亏也想让人渣过上好日子。她也想过这坏蛋会不会骗她,可想到最后,却终究还是愿意信他的……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路以真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
于是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唯有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着。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宛如陷入了一场安眠。
他在梦中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提着摩托头盔,站在柜台后面的女孩面色不善地瞪着他。这里谁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人。他想说什么都可以。
然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那样无言地凝视着,凝视着她带着怒气的脸庞,凝视着她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秀发。他觉得自己不该开口,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再来。如果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从未认识这个女孩,这场梦能否有一个更好的结果呢?
可梦中的事他从来都不知道。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结局已经被塞到他的眼前。
他安静地躺着,又躺了很久。
最后他从地上爬起身来,也没有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时间已近中午,如果他再不出发,家里等着的长辈们恐怕就要打电话来催了。
路以真走上阳台,望着这连接着天与地的瓢泼大雨。一切在这雨中都模糊地失了颜色。
他向来很讨厌雨。可他偏偏住在程都。这里终日乌云密布,总见阴雨连绵。
这一定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了。他想。
是的,这是结局,可是……
结局并不是结束。
他还有想做的事,能做的事,他还有未做完的事。
程都的雨总是下不尽的,一天拖着一天,仿佛永远也没有个完结。但正如路以真之前所想,“永远”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概念。所有的雨,所有的事,终归都会有结束之时。
可即便如此……
路以真向来是讨厌雨的。
而唯有这一次,他真切地希望这场雨能够下得更加长久一些。
尾声 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2017年1月30日,大年初三。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享受悠长的假期,事实上,大多数人离开学生时代后,再看着那些能连着放一个月寒假的年轻人们就只有羡慕妒忌恨的份儿了。明明春节才刚过两天,火车站却已是人群熙攘,一部分是没能在年前买到票回家的人,一部分是必须赶回工作岗位的人,就是他们组成了春运在节后阶段的恐怖大客流。
然而路以真两者都不是。
他提着小巧的行李箱,箱子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他绕过推销充电宝和小马扎的小贩,很快便到达了入站口附近。那些黑车和小旅馆的揽客人倒没有找上他,那都是帮眼睛很精的家伙,什么人是要进站什么人是要出站,多年练就的眼光让他们扫视一下便能一目了然。
过于厚重的衣服让路以真出了一身汗,但现在还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入站口那边排的队伍很长,而且更加拥挤。他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美瞳戴上。入站的时候还要验票验身份,万一他这双红眼睛被人误以为是传染性疾病可就麻烦了。
他掏出装美瞳的小盒子,却没有立即动作。从车站的反方向吹来了一阵清凉的风,这在程都的冬天可是极为罕见的。他站在那里享受着风儿吹入衣领的感觉,想着这些天他经历的那些人和事。
夜永咲说“珍惜眼前人”,可他终究要对水菁说声“对不起”。
尽管那个女人说一定会等他回来,但路以真却不知这趟旅程究竟会有多长。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名叫“青坪”的小村,那是简如薇的故乡。路以真在网上调查了一番,这个地方似乎有着“横死他乡的魂魄会被接引回到故地安眠”的传说。尽管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路以真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渺小的希望。
也许他会无功而返,也许他会死在路上……这些他都明白,但是……
他记得小林一茶的俳句——
“……然而,然而。”
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明白了,就能够放得下的。
他想要去,也必须去。
就像简如薇总在送礼物一事上那么执着一样,路以真也有着他的坚持。
这坚持曾两度将他送往险地,而今又将带着他前去那个未知的地方。
这样想着,路以真也产生那么一丝胆怯,可是……
说不定有人在那里等我。若是有人等待,那我就不能让她空等一场。
该出发了。
他拽了拽领口,不知何时那股令人舒适的风早已停息。路以真呼出一口气,朝着入站口大步前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人拽住他的话。
“这就要走吗?”
路以真回过头来,夜深的脸映在眼中,让他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夜深注视着他的脚步,这个男人的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
路以真没有说话。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刚刚的倒退并非是“被人吓了一跳”的自然反应,而是因为看到了夜深……因为出现在面前的人是夜深,所以他才会退后,就像是……因恐惧而瑟缩了一般。
夜深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路以真觉得有些尴尬,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一直都知道,夜深和他或许很能谈得来,但他们终究是分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就连这一次短暂的接触,他们的目的也并不相同。路以真有种感觉,隐藏在夜深身后的那个组织,宛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如果贸然接近,自己很可能会被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所以他不得不退避三舍,保持安全距离。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沉默相对而立,这样的场景若是落在某些不相干的人眼中,难免会生出“不好”的联想吧?
先打破这种气氛的人是夜深,他挂上了一抹礼貌的微笑,显得有些生疏。
“是为了她的事?”
他的笑意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但不知为何,路以真感到心里一阵放松。他点了点头,口中却说道:
“……是为了我自己的事。”
“可能会很困难,很危险,可能你会一无所获……”夜深如此说道。
“那我也要去。”路以真回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要去。”
夜深垂下头去,却并不带有丧气的感觉,即便在这种角度,路以真也能看到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就不要多此一问。”
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
“行吧。”夜深耸了耸肩,“遇到有问题,记得打个电话。我虽然不是什么灵学通,但我们那儿还是有比较博学的人的。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多谢。”
两人简单地握手。路以真拉起箱子要走,但他的脚只是在地上划了一下,然后又转过身来。
“抱歉。”他对夜深说,“其实我本来觉得……我本来以为你要拦住我。”
“我吗?”夜深眉毛一挑,“我没那种打算。”
路以真点了点头。他现在也知道夜深是不会说谎的人了,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他背转过身挥了挥手,然后便走进了拥挤嘈杂的人群之中。
夜深在后面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远去。他没想到路以真最后会有此一说,不过如果换作他自己站在那个角度,或许也会察觉到这一点。
他确实没那个打算,但并不代表着其他人没有订立过这样的计划。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他轻松地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路以真已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