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医-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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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之间就是那种仅仅靠一个眼神,但已能心意相通的知己,不管到了哪一时、哪一世。
但我却再次感到失望了,她轻轻垂下眼睑,像是在默然沉思一般,没有看我,当然更没有回应我的话。
她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众人先是震惊,继而各有思索,一时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无比。最后倒是丛离殃先开了口,问道:“孟姜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侧头一看,当然是肇锡。
孟姜当时是被绿衣带走看管起来的,我了解孟姜的本事,绿衣虽然也有些手段,但绝对不是孟姜的对手,她想借机脱身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后隐入暗处,与在明处的我两相呼应,自然事半功倍。
再说,我也很清楚她和南皖子之间是约定了今日见面的。就算南皖子不能按时赶到,她用手里的令符也可以将他唤到这里来帮忙,这谷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二人不可能不警觉,之所以一直没见他们出现,只能说明是时机未到。从我的角度来讲,援军未到,按兵不动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直到我见到这九日高挂,又听到丛离殃的叙述,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固然至阳之境很难阻断,但也是必须要阻断的,最好的时机当是在阳极阴生,一切回到原点的一刻,两个大的阴阳循环所连接的地方,如同急流遇到狭窄的河谷,往往是最不稳定的,如果在那一刻动手的话……
可是假如她也如我一样想法,是在等待着那一刻的话,在明知道那个葫芦的声响只有我和丛离殃能够听得到的前提下,为什么没有给我哪怕是一点点的信号呢?更重要的是,当她终于这样被迫现身出来时,又是因何不敢来望我呢?
孟姜,你恐怕非常清楚我的眼神里会写着什么吧,而我也将从你的眼神中获得确定的答案,一个也许你我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答案。
“她是联的护法,当然会在这里了。”有人却就此接下了丛离殃和肇锡二人的问句。随着这威严有力、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另两个人忽地自那巨大的立柱旁闪出,一前一后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前者一出现,现场立时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就要屏息肃立,注目以待!
果然……我看了一眼丛离殃,他见到来人,显得有些讶异,眉头紧皱地仔细辩认了一番后,失声叫道:“是你!你就是那时来找子矜的那个……”
这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来的人,当然就是赢政,那站在当今天下权力至高点、令孟姜的家族世代效忠的天子,那个痴迷于不老不死永世皇权、为此不惜牺牲一切的男人!
在他身后,我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肇锡。一瞬间,我好像有些理解了什么叫做气场,什么叫做富贵相,什么叫真命天子了。肇锡费了很大的气力想要杀死嬴政,固然可能是因为国仇家恨,或者是想要利用他来讨好弧凉,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这个人。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高傲的他会忍不住自惭形秽,会怀疑自己能否像他一样,在历史上创立一片无与伦比的辉煌霸业;他就像是一座很难逾越的高峰一样,肇锡怕一小心,就成了被一览无余的小土包儿。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该众生平等的,明明该相信人人皆有可能的,但有些人能做到的事情,确实另外一些人再怎么想就是做不到,此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嬴政在这里出现,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这个人命令孟姜来取走弧凉的意识,正是因为他对弧凉、对赫彻的能力是有所了解的。作为一个追求永恒生命的王者,很难想象他会对赫彻的这种诡异的特殊能力不抱有好奇和野心。要知道,他毕生所追求的都是先破后立,都是毁掉一个旧的规则,来创立属于自己的新秩序!
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弧凉下手,恐怕正是如丛离殃所说,没有掌握弧凉的行踪。当初他对孟姜下达追击指令的时候,我记得他明确地指出过弧凉是一个“男人”,假如我所估不错的话,即使是在他当初闯到弧凉与丛离殃隐居的地方时,应该也并没有见到弧凉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她还有着夫君和孩子,倘若不是如此,桑青恐怕也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地活到今天了。
既然如此……我又将目光投向跟随着他走来的那个人,果然看到了一张说熟悉也不算熟悉,但却绝对堪称印象深刻的脸。正是南皖子!
我记得在山下军营里初见弧凉的时候,她曾经道破过东离子来自西集院这件事。当时我还很怀疑她和南皖子之间是有些某种勾结合作的。现在看来,她之所以对西集院有所了解,恐怕起因并不是东离子,却是南皖子。她行走江湖的这些年,大概也对南皖子的背影有所调查,自然稍带着听说了东离子的事了。
赫彻堪称创世的这门奇术,是嬴政曾经想要据为己有的东西,就算被弧凉当面拒绝,他也一定并没有完全死心。那么,为了垄断赫彻的真实情况,散布谣言将其妖魔化,再将试图寻到真相的人赶尽杀绝,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丛离殃和桑青曾经所遇到的那些追杀,倒并不见得是因为他们是弧凉的亲人,却极大可能是因为他在到处打听赫彻这件事本身了。
十几年后,在陇西的这一片边陲小镇,赫彻再次出现了。幽冥神木的出现是一个定数,就算是弧凉也很难扭转。她苦等数十年,本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将误入梦境的赫彻族众带回现实,没想到却错信了肇锡这样一个隐蔽性很强的人,以为他会依约带着破解梦境的高人前来,却没料到只是做了另一个野心的垫脚石。
至此,一切都清楚了。只剩下一个疑问:既然嬴政已经决意要利用赫彻完成永恒梦想,又何必大费周章去修建郦山陵,还要孟姜研判转世之术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是醉是醒
我心念一转,立刻问孟姜道:“朴云旗,朴云旗他怎么样了?”
孟姜眼波一动,神色有些黯然,却并没有答话。
我一见她这反应,立刻有所觉察,知道这当中必有周折。
尽管这赫彻的永恒之术很早就受到了嬴政的注目,但若深究起来,它能否真正达到创世的效果,嬴政又能否在其中把握胜机,在若干年前还是存疑的。即使是到了今时今日,假如不是肇锡恰巧带着同样拥有赫彻血统的向菀柳来到此处,此次幽冥神木的出现所带来的,恐怕将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嬴政心里一定清楚,将自己的千秋大梦押在这样微妙的可能性上,的确是有些过于冒险了。
所以弧凉遁身江湖后的这些年,嬴政并没有放弃进行其他的尝试。大兴炼丹之风也好,数次派方士东巡也好,精明如他却会一再地被像徐福那样的人蛊惑,正说明他并没有完全押宝在赫彻族的奇术这一条路上。
再之后,便有了郦山陵,和伴随转生术而生的兵马俑计划。这条线根本就是系于孟姜一个人身上的,除了比较关键的朴翁,其他人被卷进去,可能完全只是巧合。依赖的人越少,容易受到的干扰就越少,成功的机率反而越会大大上升,这也许就是他宁愿只身跟随孟姜去到郦山的根本原因!
当初我们离开郦山大营的时候,朴云旗还在沉睡之中,转生之术是否成功,尚未有定论。假如它彻底成功了,嬴政多年的夙愿也算是有了一个出口,他还会再拿这既得的成果去冒险吗?
由此可见,只在一种情况下,嬴政会放下成败关键处的转生术,毫不犹豫地冲到这边来,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这片梦魇之地。那就是,孟姜的转生之术失败了!孟姜不愿与我四目相对,神情中却极少羞赧,倒是多了几分忧虑和哀伤,难道并不完全是因为她有什么事对我隐瞒着,更因多年的心血已经付诸东流了?
但是为什么呢?我们都曾经亲眼见到朴云旗由毫无生气的泥胎变得有了呼吸,就连将多年前的死魂完好地取出、再将其植入人俑这样条件严酷的步骤都已然完成,怎么后续还会有变化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这样问道。同时认真地望着孟姜,希望她能面对我,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可是她却低垂了眼睑,眉头微蹙,像是在经历着很大的纠结和犹豫。
“你就不要再问了,”结果却是那边的南皖子开了口,“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该是一件好事,对陛下来说是,对孟姜来说也是,对你们几人来说更是。”
“我不明白。”我非常坦白地说道。
“呵呵,你明白的,只是在装糊涂而已。假如这样你都还不明白的话,就枉为东离子的弟子了。”南皖子却笑道,“你现在该做的不是追问前因后果,而是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我沉吟着。
我的确明白了一些东西,明白了嬴政他们对于永恒之世的野心。也明白假如转生术真的如我所估计那样以失败告终了,眼下还有赫彻的永恒之世能够给予嬴政新的希望,相当于给孟姜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我们其他人,至少,我们还活着,后续该如何,自己还可亲手去缔造。
“你要我选择什么?”我还是这样问道。
“曾经有个迂腐的文人说过一句话: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不知道墨晏公子如何看待这句话呢?”南皖子却像家常聊天一样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对他这种试探的语气有些反感。当我是文盲嘛,会不知道这是来自大名人屈原的一句名言?
但无独有偶,这句话放在眼下的情境里,却是再合适不过。芸芸众生都已坠入梦中,只剩下我们几人还活在这时空的分岔路口,可不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嘛!
然而某种程度上讲,醒着比醉了更难,活着比死去更难。屈原最终选择了投河,正是因为面对不了这样的难,愿以一个不算终点的终点来终止这种矛盾和纠结。那么我呢?面对和曾经的背叛和疏离、迷惑和无力如此相似的一幕,我是选择直面它,还是要像上一次一样,再次遁入历史的长河,做一个逃兵呢?
“桑青,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我却话头一转,问向了桑青。
虽然桑青并不认识南皖子,但见到孟姜的尴尬表现,想必对这形势也能猜出几分了。见我这样问,似乎是环顾了一下这幽冥神木化身的这处避难所,之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有人想醉,也自然有人想醒,对我来说全无意义,我只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我做的事,就会做到底。”
我当然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弧凉离弃他们父女,四处漂泊十几年,想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以实现她数十年来的心愿,唤醒她的族人,弥补过去的过失,同时我相信也有了结了这独门妖术,让嬴政等一干人死了这条心,保护家人周全的意味。如今母女相见,她舍命将桑青替下,就是将这件事托付给了她。以桑青的性格,不可能会辜负这样的嘱托,更何况对方是她的骨肉至亲!
作为整件事的见证人,她这样说了之后,丛离殃和越璧无不暗自点头,选择了默默地支持她。
于是,我的目光无意间又在孟姜脸上掠过,但随即飘向南皖子,云淡风轻地笑道:“人家会说这样的话,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只能说,如果我是他的话,可能就不至于为这个伤脑筋了。毕竟没有浊就没有清,没有醉也没有醒,没有众人又何谈有我?为了自己的喜好去把众人都变成自己,首先是不可能,就算可能也很无趣不是嘛!就像那个笑话一样,说有一个人被雇去看墓地,但他只看了一晚上就闹着不干了。旁人就问你为怎么有钱都不赚啊,他就说,这哪是人干的活啊,他们都躺着,就我一个人坐着…”
此言一出,南皖子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我语中的讽刺,禁不住大笑起来,而他身边的嬴政却变得脸色阴沉起来。
南皖子当然也不是被我讲的笑话逗笑的,笑罢只是用袍袖拭了拭眼角,摇头叹道:“听闻墨晏公子能言善辨,没想到还如此伶牙俐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有胆有识,不错不错……”
言语轻松,语气却带着煞气。我已间接表明了立场,在南皖子说过这段话之后,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立刻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那么,你呢?你的选择又是什么呢?我在心里对孟姜说。
“不知道你们在得意什么,别忘了,现在的局面是我一手造就的,当然最后的赢家也会是我,是我!”突然有人在